三十一 歸途：二

次日。

邢文瀚拖著行李回到了寢室門口，瞥了一眼寢室門口貼著的「九億少女的夢」門牌，微微笑了笑。此前他們的寢室門口貼著「宛平南路600號」（注1）的門牌，後來被宿管阿姨扯去了，看來這個新門牌是舍友們在國慶期間的新創意。

昨天下飛機之後他感覺身心異常疲憊，就像是剛剛經歷完一場漫長的旅行，更何況蘇明水沒有跟著他們回上海，蘇明山又不會講笑話，一路上很是無聊。邢文瀚在飛機上斷斷續續地做了好幾個夢，夢裡他總能看見雨、烏雲、火焰與汽車，這讓他睡得很不安生，醒過來之後腦袋生疼。

不僅如此，邢文瀚還在思考，近乎下意識地思考。從倫敦到柏林，這事情是越來越亂了。除此之外還有個奇奇怪怪的夢，自己剛覺醒的時候也做過奇怪的夢。本來他沒怎麼在乎，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和眼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邢文瀚想問蘇明山是不是每個人覺醒的時候都會做這種古怪的夢，但是在這時他又會想起那個請自己喝茶的人說的話。

他太真實了，邢文瀚冥冥之中感覺他不是自己夢的產物，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如果有機會，邢文瀚一定要見他一面，把事情都問清楚。

邢文瀚推開門，發現李天志站在郭七空的桌子旁邊，對正在看手機的郭七空指指點點，就像馬路邊上圍觀別人下棋嘴還不老實的大爺。

「邢哥，回來啦。」剛剛在遊戲里死掉的韓岳最先發現了邢文瀚，他看起來面色不太好。

「嗯。」邢文瀚微微抬了抬眉毛，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道：「幹啥呢？」

「我在幫阿空和小姑娘聊天。」李天志微皺著眉頭，輕微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邢哥！救我！你一定很有和女生聊天的經驗吧！」郭七空向著邢文瀚伸出雙手。

「哦？」邢文瀚忽然來了精神，放下手頭的東西奔向郭七空，「什麼情況，你要成為咱們寢室第一個脫單的人了？」

「恰恰相反。」郭七空露出了便秘一樣的表情。

「他和一個金融系的女生加了微信。」郭七空摸了摸下巴，「但是......他目的性稍微有點強......」

邢文瀚看了看郭七空桌子旁邊放著的一箱啤酒，又看了看郭七空腳上的那雙拖鞋，心裡閃過一個危險的念頭。

「看開點，至少她還問你明天要不要去吃飯呢。」李天志拍了拍郭七空的肩膀，安慰道。

「可那是因為明天三人餐特價，但是她和她閨蜜吃不下三人餐。」郭七空看起來又悲慘又搞笑。

「沒關係，至少你還有特價套餐能吃。」邢文瀚安慰道，「答應我，別把她們那份也給吃了，好嗎？」

「都怪你！死鬼！」李天志忽然打了邢文瀚一下，「你自己一個人出去玩，不知道兄弟們這幾天經歷了什麼！」

「啊？」

「對啊邢哥，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們簡直霉運連連啊！」郭七空說道，「韓哥連著輸了十五把遊戲，李哥最喜歡玩的遊戲宣布國服即將停運，而我被當成了工具人。」

「你比他們還強點，至少你真的有特價套餐能吃。」邢文瀚再次強調道。

「這雙拖鞋也是我打特價的時候買的。」郭七空向下看去，「現在它比咱們寢室廁所還要臭。」

「靠！我說怎麼每天早上醒過來屋子裡味道都不對勁，原來是你！」李天志大喊道。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李哥，

咱們寢室環境如此劫痙那可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努力啊！再說了我這拖鞋臭那是拖鞋的問題，我的襪子可是只要臭了就一定會去洗的啊！」

邢文瀚心說這話其實在理，隨後轉頭看了一眼門邊。那裡堆著快要成山的紙殼箱子，邢文瀚還記得李天志在剛開學的時候把裝行李的大麻袋扔在那裡，說咱們看看一學期攢下來的瓶子能不能裝滿這個大麻袋，結果三天之後他就和邢文瀚扛著滿噹噹的麻袋去垃圾站了。邢文瀚看看那些搖搖欲墜的紙殼箱子，算了一下大概是自己不在的這幾天三位舍友攢下來的，因為如果他還在寢室，早在兩天之前屋裡就放不下這些東西了。

「我們又該倒垃圾了。」邢文瀚嘆了口氣。

「走吧走吧。」郭七空站了起來，「哦對了，邢哥，你可能等下要去找一下輔導員。」

「韓老師有什麼事嗎？」

「你走的那天他在寢室尋訪，詢問我們對未來專業規劃和就業的打算，還說不在寢室的同學國慶節假期回來之後去找他。」郭七空說道，「他就好像知道邢哥你要走一樣，這下你可以跟他單聊了。」

「那天晚上理論上還不是假期，可能他不想假期還留著點事吧。」邢文瀚聳了聳肩。跟室友倒完垃圾后，邢文瀚徑直拐向韓清鏡所在的辦公樓。不出意外，韓清鏡依舊穿著那一身白得一塵不染的衣服，陽光透過辦公室的窗戶，映得韓清鏡彷彿一尊發光的菩薩。

看見邢文瀚，韓清鏡露出了標誌性的溫和笑容，招呼著邢文瀚坐下，隨後和他暢談未來的職業與專業發展，邢文瀚心說我還指不定能不能活到畢業呢，再說了，畢業了我估計也就直接進探索會了。什麼，韓老師你說我有沒有想法爭取保研？給導師當狗我還怎麼給探索會打工啊！

當然，邢文瀚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不一樣。他和韓清鏡從本專業未來將要學習的內容和保研考研出路一路暢談到這幾年互聯網行業和快遞業的人員交流以及哪款生髮水比較好用。就這樣，邢文瀚唯唯諾諾地一句一句回應著韓清鏡的提問。似乎是注意到了邢文瀚的拘謹，韓清鏡帶著他那職業性的微笑拍了拍邢文瀚的肩膀：

「不用這麼緊張，就當跟老師聊天了。」

邢文瀚看向韓清鏡的眼睛，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韓清鏡的眼睛里盛著盈盈笑意，卻像是一把槍，直接穿破了邢文瀚所有的防線，讓邢文瀚不得不懷疑韓清鏡早就看清了邢文瀚在滿嘴跑火車。

「話說，假期去哪裡了？」韓清鏡推給邢文瀚一瓶礦泉水。

「謝謝老師。」邢文瀚大口喝水，「我啊，呃，我假期回家了。」

提到假期，邢文瀚的心情止不住地低落起來，大腦又開始回想那些事情。但邢文瀚很快便反應過來現在不太適合溜號，隨後便注意到韓清鏡一直在看著他的眼睛。韓清鏡溫柔地笑了笑，看得邢文瀚心裡發毛。他覺得這個年輕的輔導員好像有洞察他內心的魔力，讓他不自覺地想要對他說真話。剛才在下樓的路上郭七空還在吐槽，明明韓清鏡只是輔導員，郭七空卻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班主任一般的威壓。

「文瀚啊，這個未來的規劃要做好。」韓清鏡繼續說道，「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個目標，目標明確了，你才能找到正確的方向，進而才能朝著那個方向去努力，才有機會實現你的抱負。」

「嗯嗯。」邢文瀚點了點頭，眼神逐漸變得獃滯。

「除此之外呢，」韓清鏡喝了口水，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邢文瀚，「你還要注意事情的原因。」

「嗯嗯。-」

「一個理性的人，做事情要講究一個原因。其實這世界上的事情很多看起來很複雜，越想越亂，然而他卻源自於一個原因。很多時候這個原因很簡單，你只要找到了這個原因，你就找到了突破口。」

原因？邢文瀚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韓清鏡剛剛說的話隨著邢文瀚大腦的復甦一點一點進入他的思維。邢文瀚獃滯的眼神逐漸亮了起來。韓清鏡這個時候又把話題關聯到了他們所學的專業，把他講的大道理和程序設計、學習方法什麼的結合到了一起。邢文瀚根本沒聽這些，等到韓清鏡結束談話，他立刻和輔導員告別，隨後光速衝刺返回宿舍。這個時候舍友們都去吃飯了。邢文瀚警惕地掃視周圍，確認沒有變態躲在衛生間浴室衣櫃和鞋櫃里，隨後關上了宿舍的大門，打開了自己的電腦。

一個簡單的原因。邢文瀚心想。

他用蘇明山交給他的辦法設置了安全環境，進入了探索會的內部系統，隨後調用了自己的許可權，前往搜索有關內容。

「坦克。」邢文瀚輸入這兩個字，然而他得到的回應卻是「密級不足，無法查閱相關資料」，邢文瀚想了想，蘇明山提到過，探索會給他在某些資料上分配了更高的密級。邢文瀚將自己的密級全部調用，卻仍然得到了相同的結果。

邢文瀚退出了探索會的內部系統，癱倒在了椅子上。他的心裡十分清楚，如果他的密級不足，蘇明山是不會告訴他有關探索會新式坦克的資料的。

注1：這是SH市精神衛生中心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