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家的難題
火車抵達終點,乘客陸續下車,列車長在巡視中遇到乘警,兩個人一起走向餐車。
餐車裡只剩下乘務員在打掃,他們看見在站台上,胡露露面朝車窗站著,獨自守著一大堆行李,雙手插在兜里左顧右盼。而梁海陽正推著一輛獨輪板車從遠處走來,不知道是打哪兒借來的。
這是除夕當天了,站台上的搬運工人都已經回家,所以他們只能自力更生。
海陽開始一件一件地往板車上抬行李,胡露露袖手不管,因為本來也沒有一件行李是她能搬得動的。她突然看見了車窗里的列車長和乘警等人,就蹦蹦跳跳著沖他們揮手。
列車長走下列車,大聲問胡露露:「小妹妹,你們倆沒事兒了吧?」
「沒事兒啦——」露露也大聲回答,「他答應老老實實地帶我回家過年了!」
海陽停下手裡的動作,不好意思地沖列車長他們笑。
「沒事兒就好!回去好好過年,別老鬧,多傷感情!」
「是,我們再也不鬧了!」海陽回答,說完滿懷希望地看胡露露。
胡露露卻說:「那可不一定啊!你不欺負我,我當然不鬧。」
海陽沒再說話,他把行李全裝上車后,沖火車鞠躬,又敬了個標準挺拔的軍禮,然後用力地推起板車,朝站台的出口大步走去,邊走邊回頭。
胡露露也向列車長他們揮手告別,然後咯咯笑著追上海陽,突然一竄,跳到了他的後背上。
海陽沒有防備,往前一撲,獨輪車差點倒了。
出站以後,海陽去還板車,胡露露站在重建沒幾年的站前廣場上,像小山一樣的行李堆在身邊。
「那麼久沒回來,怎麼沒人接你啊?」等海陽回來,胡露露很不滿意地問他。
「肯定接不了,我們家到這兒開車也得三個多小時,下車還要再走半個小時的土路呢。」
胡露露完全不知道在山野村甸的鄉村公路上開三個多小時車,和在北京的八車道大馬路上開三個多小時車的區別,但是看著空曠的廣場,即使是她也知道碰到了難題。
「那咱倆現在怎麼辦?」
「以前我都是坐長途車回去,但是今天看來得包輛車回去了,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找找車。」
「好吧,反正已經到這兒了,你要是真把我賣了,我也沒辦法。」
「賣你?誰買啊!」海陽想,抬腿要走。
胡露露初來乍到,心裡不由得發虛:「你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你不怕我被壞人拐跑啦?」
「哪有那麼多壞人,」海陽倒退著走,指了指不遠處的警務工作站,「你要怕就去那兒等我。」
胡露露看見警務工作站外掛的警徽就踏實多了,沖海陽揮了揮手。
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有太陽,也沒颳風,所以胡露露雖然看起來可憐巴巴的,但倒也不冷。
梁海陽忐忑不安地朝火車站南側的商業街走去,邊走邊給二姐打電話報了平安,說他下午到家,但他對此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麼心理,他下了好幾次決心都沒說出口胡露露跟他一起回來的事,這對他來說大概仍然難以啟齒。
車找得很不順利,確切地說,車還是有的,但是沒有一輛願意送他回家,沒有哪位司機在除夕當天還去跑一趟來回六個小時的長途!
所謂商業街就是一條長兩三百米,聚集著低檔飯館、小旅館和旅遊紀念品店的小巷罷了,現在除了少數幾家飯館還開著,街上幾乎空無一人。
從一家麵館里出來一名廚師,站在台階上打電話,聲若洪鐘、氣吞山河:「行嘛!我就在店裡等你的車,今年是我和我兒子兩個人,我老婆已經先回家了,沒啥子東西!」
海陽正好走到近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馬上敬了那位師傅根煙:「大哥!我找不著車回家了......」然後說了自己的情況。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廚師說現在肯定找不到願意跑遠路的車了,剛才通電話的是他的老鄉,一個貨車司機。每年春節,他們幾個最後回家的老鄉都一起坐他的貨車回家,過了晌午車就來接。
海陽的心跳加速,知道這很可能是最後一線希望了,問廚師家在什麼地方的時候聲音都顫抖了。聽師傅說完,他高興得差點蹦起來,竟然就是他家的下一個村!
海陽請師傅幫忙打電話問問司機能不能再加兩個人,多加車錢都行!
「吔!不用問!他那車是搬家用的,裡面再加五個人也不擠,錢的事等車來了你自己問他,要啥錢嘛!都是鄉黨!」
然後廚師讓他兒子和海陽一起去火車站接胡露露。
胡露露坐在行李堆上等海陽,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急得正要給他打電話催,海陽卻騎著一輛平板三輪車回來了,車上還坐著個半大男孩子。
海陽和那個男孩子往車上搬行李,說著胡露露一大半都聽不懂的方言。
胡露露知道不太可能,但還是忍不住問:「咱們不會是騎著這玩意兒走吧?」
海陽現在神清氣爽,笑著說:」當然不了,騎這個幾天都到不了家!我先帶你吃拉麵去!「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因為在火車上大鬧那一場,兩個人都沒吃東西,現在早都飢腸轆轆了。
坐在麵館里等面時,海陽顯得特別興奮,興緻勃勃地給胡露露介紹不同寬度拉麵的不同名字。
「真是個拉麵腦袋,」胡露露卻並不感興趣,撇著嘴說,「不就是麵條嘛?寬度不一樣味兒就不一樣了嗎?切!」
但是等面上來,她也一邊吃一邊由衷地讚歎,誇確實好吃。
吃完面,胡露露站起來,躍躍欲試地對海陽說:「你帶我出去逛逛吧!」
「沒什麼可逛的,商店都關門了,」海陽說,然後拉胡露露坐下,小心翼翼地問,「露露,你坐下,我跟你商量個事行不?」
胡露露立刻警覺起來:「又商量什麼事兒?你吃飽了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海陽吞吞吐吐地說:「沒沒!咱們都到這兒了,我還能不帶你去我們家嗎!我是想跟你說......我爸我媽我姐他們都是農村人,特別是我爸我媽一輩子最遠也只到過西安,他們沒見過什麼世面,不懂你的那些死亡藝術、哥特、重金屬......」
胡露露打斷他,棱著眼睛問:「你什麼意思?讓我裝淑女?明白告訴你我可不會啊!」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這打扮能不能稍微地改改?我怕把我爸我媽嚇著。」說完,海陽已經出了一腦門子汗。
他之所以緊張,是因為這件事一向是胡露露的「雷區」,以前兩個人就為此沒少吵架,當然到最後都是海陽認輸。
胡露露的眉頭皺起來,目光彷彿能把海陽瞪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