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命運的垂憐
難道這個趴在水晶棺材上的女子,竟然是白清尋口中的娘親。
她望著眼前這殘忍而絕望的畫面,幼時便經歷了這艱難的一切,他竟然還能那樣瀟洒自在。
能怡然自得的賞著漫天繁星,還能在被咒語折磨的死去活來之時,對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倘然自若。
毫無怨言,毫無怨恨,似朝陽般燦爛、熱烈。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逝雪走上前去,看著棺材里的小男孩,連呼喊也發不出,只是用帶著渴望的目光,企圖著娘親的垂憐。
可那名女子已然陷入癲狂,根本沒有理會小男孩的求救,嘴角勾起的陰森笑意,等待著獻祭者付出生命,而後破境。
都瘋了,瘋了,墨長亭如此,眼前的這個女子也如此,竟不惜以自己孩子的生命來獻祭。
為了這條漫長的修仙路,瘋的人又何止這些,在那些陰暗的角落,撕扯開來的都是些無法在陽光下存在的過去。
上一世的她,身在修仙門,便只想成為承影劍的主人,一步步爬上去,最後成為雲嵐宗的宗主。
這幾乎成了她十幾年生涯的唯一信仰,只有強者才能活下去,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這時那趴在棺材上的女子忽地起身,看向沈逝雪,手中一把短刃滴落著鮮血,雙眼通紅,眸中儘是絕望癲狂。
「又來人啦!」那女子猛地朝沈逝雪所在的方向刺來。
她連連後退,可還是被那把短刃劃破了手背,赫然出現一道血跡,她心中大驚,只是一場回憶,怎麼可能會傷到她。
還未來得及多想,那女子又猛地撲了過來,這一次短刃再次划傷她的手背,她搖動了腕間銀鈴,可根本毫無反應。
困在這場回憶里,靈力全無,面對那女子的攻擊,除了躲避,無任何辦法。
「你既然能來到這裡,那就在這裡陪著我,永遠也別想出去,永遠!」女子話語里的偏執與瘋狂,好似成了一句咒語。
闖進她的腦海,不斷撕扯著她的每一根神經,而她不斷躲避那女子瘋狂攻擊之時,竟覺得身體酥軟無力,突然重重跌倒在地,竟再也無法爬起。
「你逃不了,逃不了……」
那女子瘋狂得意的話語回蕩在她的耳畔,她拚命掙扎著想要爬起,可身子好似被千斤重的東西壓著,連頭也抬不起,胸口發悶,頭腦昏沉。
只能抬眸看著那雙紫色緞面的繡花鞋朝她走來,那鞋面上滿是血污,朝她走來之時,鞋底與地面相撞,發出「嗒嗒嗒」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近,好似催命符一般,她指甲泛白,死死摳著地面,呼吸急促,卻見那雙滿是血污的紫色緞面繡花鞋已然到了眼前。
與此同時,葉湛匆匆尋了蹤跡趕來,飛身躍上高樓,便望見世子妃與世子對面躺著,世子妃的手被那黑色的紋路死死拽著,根本無法分開。
「不好!」葉湛咬破指尖,在半空中畫了一個血符,伸手握住那個血符,直接按在了白清尋脖頸處。
詭異的紅光與黑色的紋路撕扯起來,葉湛試著去拉扯世子妃的手,可她的手仍舊粘的死死,根本拽不開。
「世子妃,世子妃,能聽見嗎?」葉湛急得冷汗淋漓,來的太晚了,若世子妃的神魂一直被困在裡面,那就真的醒不來了。
這時的沈逝雪看著眼前那雙紫色緞面鞋,恍惚中聽得葉湛的聲音,她掙扎著抬起頭,那女子已然舉著匕首狠狠刺向她,她拼盡全力雙手握著刀刃,鮮血淋漓。
「快,你跟著我念,同謂之玄,大道成光,汝已身死。」
沈逝雪雙手握著那短劍,鮮血滴落於地面,她艱難的開口,將那句話喊了出來。
「同謂之玄,大道成光,汝已身死。」
話剛落,那女子忽地向後退去,沈逝雪見狀鬆開了手,看著眼前女子忽然跪倒在地,短劍「嘭!」一聲,砸在地面上。
那女子抱著頭,狠狠砸在地面上,口裡嘶吼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聲聲泣血,字字皆是懇求,竟讓人心生憐惜。
只聽那聲音,沈逝雪便覺胸口一滯,竟有些控制不住的起身,想要走近那女子,又聽得葉湛急切的聲音。
「不要憐惜她,快,快出來。」
沈逝雪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又差點著了她的道,猛地捂住了耳朵,閉上了眼睛,斂了心神,將剛剛那句話又重複了幾遍。
「同謂之玄,大道成光,汝已身死。」
耳邊那女子的聲音忽然變作了咒罵聲,「放我出去,你們不配關著我,不配!」
「我才該是這仙門第一人,你們只配被我踩在腳下,只配被我踩在腳下。」
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於無,沈逝雪忽然睜開眼,突地縮回手,卻見掌心兩道黑色的劍痕。
這傷口怎麼回事?
「世子妃莫怕,這傷口只是假象,到了明日便會消失了。」葉湛將白清尋抗在肩頭,正要躍下屋檐,沈逝雪喊住了他。
「他脖頸處的咒語真是他娘親所繪?」沈逝雪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畫面令她心驚,那個躺在棺材中的小男孩,那種絕望而害怕的樣子,如同尖刀,扎進她的胸口。
撕扯開的不只是他血淋淋的過去,還拉扯著她心底深處的不忍。
葉湛嘆了口氣,有些猶豫,不知該怎麼開口,轉頭看著肩上的白清尋,像是下定了決心,「世子這個人看著一貫沒個正形,似乎對什麼東西都毫不在意,可他才真是個放不下的人。」
沈逝雪蹙眉看著葉湛肩上扛著的白清尋,眼前出現的是他爽朗的笑意,一劍殺了妄魔的瀟洒自在,再然後是他蜷縮著身子,不停喊著的那個人。
「我跟著他這一路,看著他如何艱難,可始終堅持自己的內心,縱然幾次徘徊於身死邊緣,可他就是不肯放棄,這樣的一個人,也該受到些命運的垂憐了。」
葉湛說完這句話,轉身便躍下了屋瓦。
沈逝雪看著遠去的身影,一時對葉湛的話有些混亂,怎麼覺得葉湛的話中那什麼命運的垂憐,指的是她。
不可能,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會是他命運的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