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

「老秦，伯母的病情怎麼樣了。」

「很穩定，不必擔心。」

「哦，挺好。老秦，你不知道，你剛走，老張……」

「嗯，隨他去吧。」

「還有，孔樂……」

「嗯，我會和她聯繫的。」

秦奉靈，掛斷朋友的電話，回到病房，李故明來了。

「哥，大姑什麼時候能出院。」李故明，說道。

「上午，醫生說還要觀察幾天。」秦奉靈，說道。

「哦，出院了，你們住我家吧。」

「到時候再說吧。」

病房裡，鄰床的兩個病人，親朋好友，不斷來探望，禮品堆滿了角落。

秦奉靈，看著滿屋子禮品，想到這些年，父親不在，他也不在，母親獨自在家，生活一定過得很艱辛。

李秋芳，又醒了，狀態很好，她讓秦奉靈，支起床頭，半靠在床上。

「故明，你爸呢？」李秋芳，說道。

「他去廠里了。」李故明，說道。

「都退休了，還去廠里幹嘛。」

「趙伯，請他去修機器。」

「唉，你爸一輩子，就愛和機械打交道。」

窗外的陽光，再次爬過窗檯。鄰床的病人，正在午睡，李秋芳，不再說話。

秦奉靈，拉著李故明，走向病房外，走廊中間的大廳。

「哥，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李故明，說道。

「上班還早，你幹嘛去。」秦奉靈，說道。

「我還沒吃飯呢。」

「這都一點了，你怎麼不吃飯。」

「那個……忘了。」

「你能忘記吃飯？算了，去吧。」

「唉。」

「不對！故明，你有什麼事兒，瞞著我。」

「沒事兒……」

「呵呵……到底什麼事，跟哥說說。」

「那……什麼……有人在樓下等我。」

「誰呀？怎麼不一起過來。同事？」

「啊……」

「不是同事？哦……故明，你交女朋友了。」

「還沒……還不是。」

「行啊，你……我方便見見嗎？」

「可以，下次吃飯，我喊你。」

「嗯，舅舅知道嗎？」

「不知道。」

「儘早告訴他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唉，我知道。」

李故明走了，秦奉靈，望著表弟離開的背影，苦澀又欣慰地笑了笑，回到病房，看看母親沒什麼事，他獨自走向醫院樓下的花園。

醫院的園林綠化，僅是濫竽充數，在本就不夠寬敞的土地，點綴一絲，不夠清新的自然色彩。

秦奉靈，坐在露天長廊的石椅上，點起一支煙。

北海的事業，不會再有任何收益，一切的努力和辛勞，付諸東流。

對於秦奉靈來說，這是個不好不壞的結果，打工五年的工資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至於，項目完工的提成，他從未奢望過。

唯一，令人疑慮的是孔樂，他的女朋友。

此次，她沒有隨秦奉靈，一起回家。原本，他打算，趁這個機會，介紹孔樂給家人認識。

然而，事與願違。

長廊的天棚上，不知何時，飛來一隻烏鴉，「哎呀呀」地叫著。秦奉靈的手機響了。

李秋芳，打來電話，讓他回病房。

「媽，什麼事？」秦奉靈，回到病房，對母親說道。

「你女朋友呢？你不是說，

要帶回來給我看看。」李秋芳，說道。

「她……工作太忙，走不開。」

「哦，放假的時候，記得帶她來。」

「唉。」

秦奉靈，嘴上答應了母親，心裡，卻不知道怎麼辦。

孔樂和他一樣，來自小縣城，少年打工，多年拼搏，總算有所成就。如果，讓她來到山城定居，恐怕，她不會答應。

護士，送來了下午的藥劑。秦奉靈，問清用量后，瞧著天色已晚，跑到餐廳，為母親打晚飯。

陪護病人，是最枯燥的事情。

秦奉靈，堅持了十天，李秋芳，終於出院了。

李沐英，借來廠里後勤老王的麵包車，載著李秋芳，回到家裡。

秦奉靈和母親，一直住在父親單位的老廠區。自從父親離家出走以後，廠里，沒有回收房產，他們在這裡住了十年。

廠區的房子，破敗不堪。最早，這兒是單位的員工宿舍。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李秋芳總是閉著眼，回到廠區，她的眼睛，忽然變得異常明亮。

「沐英，早些回去吧，這裡有奉靈照看。」李秋芳，說道。

「叫你住我家去，你倆都不肯，奉靈剛回來，都沒好好休息。」李沐英，說道。

「舅舅，我媽在這兒，住得自在。」秦奉靈，說道。

「行，你倆慢慢收拾。」李沐英，說完，轉身走了。

秦奉靈，安頓好母親，看著家裡一片狼藉，默默地做起了家務。

廚房的青菜，腐爛不堪。鍋碗瓢盆，落滿灰塵。

客廳的茶几上，雜物凌亂。

秦奉靈，一邊收拾，一邊說道：「媽，冰箱里有肉嗎？」

「有。」李秋芳，說道。

「你怎麼把肉放在冷藏櫃。」秦奉靈，打開冰箱，看著軟化的豬肉，說道。

「沒事，這才幾天，還能吃。」

「算了，我再出去買點，青菜也放壞了。」

「行吧，你這孩子，不知道珍惜糧食。」

秦奉靈，走出家門，迎面走來一個中年婦女，身上系著圍裙，說道：「呦……奉靈，你可回來了，你媽怎麼樣了，聽說這次病的不輕。」

「馮嬸兒，我媽沒事，你這是正做飯呢？」秦奉靈，說道。

「可不，醬油用完了，我下樓買一瓶。」

「您別跑了，到我家拿著先用。」

「哎呦，這可省了我的事兒。」秦奉靈的鄰居，馮嬸，說著，走進了他家。

秦奉靈，走出廠區，來到一家社區超市。

山城的物價，居然和北海差不多，他買了些魚肉，雞肉，豬肉和時令蔬菜。

等他回到家，馮嬸早走了。李秋芳，說道：「你馮嬸兒說，你爸跑到了香港。」

「媽，你聽她瞎說，我爸跟她又不熟，她怎麼知道。您吶，就別瞎惦記了。」秦奉靈，說道。

「可是……」

「可是什麼？說了別提他。您想吃什麼，有雞，有魚，有豬，您點吧。」

「隨便吧。」

秦奉靈的廚藝還不錯，首先，做菜是他的愛好。其次……他父親，曾是個廚師。

廠區的老房子，沒有租金。大部分，廠里的員工家屬，聚集在這裡，就像個大雜院，

秦奉靈，回到家的第一天，左鄰右舍，走馬燈一樣，先後拜訪。

「伍叔，承您惦記，家裡沒事兒。」

「奉靈，咱有事兒也不怕，有困難跟叔說。」

「唉，一定，一定。」

「那行，沒什麼事，我走了。」

「付姐，您家裡學生備考，別往這跑了。」

「哎呦，李姨突然就病了，你看我都不知道。」

「沒什麼大礙，您操心了。」

「李姨吃了嗎，缺什麼，到我家去取。」

「小鳳，你……」

「靈哥，你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

「我……工作太忙。」

「我媽包的餃子，我給你拿了一盤。」

「唉，謝謝啊。」

「靈哥，你跟我客氣什麼。」

送走探病的街坊，秦奉靈，為母親做了晚飯。他看著小鳳送來的餃子，彷彿，回到了小時候。

求學的日子，苦澀而漫長。唯一的甜蜜時光，就是寒暑假。

除了和狐朋狗友，縱橫「天下」。在家的日子，總少不了小鳳的陪伴。

廠區的高塔，河邊的柳樹林，校園的操場，古城區的街道……

為什麼，小鳳沒有和他一起去北海，也許因為小鳳的父親，祁叔不允許，也許是小鳳的母親，無人照料，也許是彼此的家庭信仰不同，也許……

無緣無故，吹來的晚風，凌亂了秦奉靈的胡思亂想。

母親在喊他，秦奉靈，走到李秋芳的卧室。

「奉靈，剛才誰來了。」李秋芳，說道。

「小鳳來了。」秦奉靈，說道。

「哦，小鳳啊，要是你當初……」

「媽，你說這幹嘛，早點睡吧。」

二十五平米的房子，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秦奉靈，躺在床上，望著近在咫尺的房間門，思緒難平。

早晚，換了這房子，我辛辛苦苦，外出打拚，就是為了擺脫，這與生俱來的命運，我要拋棄這蝸居，我要創造一片屬於我的天地。秦奉靈，這樣想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廠區的清晨，來得也不晚，天還沒亮，嘈雜的聲音，再次，使秦奉靈很不適應。

「媽，你今天感覺怎麼樣？」秦奉靈，走進母親卧室，說道。

「不怎麼樣，還死不了。」李秋芳，說道。

「行嘞，你想吃什麼？」

「包子。」

「咱就不能換點別的。」

「你要勤快，早該起了，你什麼不會做？」

「好好……包子就包子。」

廠區外的小街，車水馬龍。一座城市的舊城區，往往蘊藏著當地人的前塵往事，展現著自強不息的勃勃生機。

包子，當然是老林包子鋪的灌湯包。

粥，還得是鄒記老店的八寶粥。

吃過早飯，李秋芳，突然說道：「奉靈，北海，你不去了？」

「不去。」秦奉靈，說道。

「那你在哪兒上班？」

「再找吧。」

「你去找故明吧，他在事業單位工作，消息靈通。」

「行，一會兒您歇著，我去找他。」

母親住院這些天，家裡的錢，花了不少。秦奉靈，確實擔心，新的工作，怎麼找，去哪找。表弟的工作，費了老大勁，才安排好。

也許，他那會有好消息。吃過午飯，秦奉靈，去了表弟的單位。

李故明的工作，沒有想象中那麼「高大上」，他就是在單位給領導開車的，編製不是公務員。

「哥，你怎麼來了。」李故明，瞧見秦奉靈找到單位，說道。

「你大姑，情況穩定，我來看看你。」秦奉靈，說道。

「行啊，今天領導出差，我帶你在附近轉轉。」

「嗯。」

李故明，開著車，秦奉靈坐在後面。哥倆，有一句，每一句的先聊著。

「故明，最近有什麼單位招聘嗎？」秦奉靈，問道。

「哥，北海你不去了嗎？」

「不去，你大姑身體不好，沒人照顧。」

「哦……好像……有一個單位招人，明天我幫你問問。」

「行，只要穩定，什麼工作都行。」

「唉……哥，領導找我，你去哪，我先送你過去。」

「去步行街。」

李故明，將車停在山城商業中心的臨時停車位，秦奉靈，在這下了車。

熙熙攘攘的年輕人，漫步在步行街，秦奉靈，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猶豫片刻，走向人群。

沒走兩步，他的手機響了。

「喂。」秦奉靈，對著手機，說道。

「奉靈，伯母的身體還好吧。」電話那頭，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

「還好，項目進度怎麼樣。」

「很好，老張在住持工作。」

「嗯，你……什麼時候休假。」

「不知道啊，看項目進展。」

「哦，儘早安排休息吧，你來我家一趟。」

「哦，我盡量吧。」

「行。早點來。」

「唉。」

掛斷電話，秦奉靈，漫無目的地走在步行街。來往的青年男女，彼此親昵，這情形，讓他很不舒服。

在如此不舒服的環境中，天色漸漸暗淡，秦奉靈，坐著公交車，趕回廠區。

李秋芳，已經可以自由活動，倔強地在廚房忙活著晚飯。

「媽，你……」秦奉靈，回到家，看見母親在廚房，說道。

「我好多了，你等著吃現成的吧。」李秋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