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意

這些天，新一團上下談論的都是李雲龍被調走的事。

「團長他明明帶著我們打了勝仗，還一炮端掉了坂田聯隊的指揮部，卻被調去當被服廠廠長，這不公平！」

「我聽說，之前指揮部的命令是讓咱們往俞家嶺方向突圍，團長沒有執行命令，所以才被調去被服廠。」

「依我說啊，甭管是往俞家嶺方向突圍還是往什麼方向突圍，重要的還不是突圍？咱們團長不但帶著咱們成功突圍，還捎帶手幹掉了坂田的指揮部，這絕對是有功的表現啊！」

「就是！」

和其他戰士相比，葉文的表現卻較為平靜。

儘管他也捨不得李雲龍離開，不過葉文心裡清楚，用不了多久，李雲龍就會在獨立團重新上任。

但有一件事，卻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一槍幹掉坂田的明明是李雲龍，但最後三八六旅下發論功行賞的功勞簿上，擊斃坂田大佐的功勞卻被算到了葉文的頭上。

知道這件事真相的只有三個人：他自己，李雲龍，還有一營長張大彪。

葉文去問過張大彪，是不是上報給旅部的命令錯了？如果是的話，他願意去跟旅部解釋，把功勞算回李雲龍頭上，說不定，還能讓他重新回來當新一團的團長。

可張大彪只是平靜地告訴他：旅部沒有弄錯，因為上報給旅部的戰鬥報告就是這麼寫的，而戰鬥報告是按照李團長的意思，想知道為什麼，除非自己去問他。

葉文輾轉反側了幾個晚上，終於還是向新團長請了假，前往被服廠去探望李雲龍。

見到葉文來探望自己，李雲龍很是高興，放下手上的繡花枕頭就拉著他問長問短，問的都是新一團里眾人的情況。

「王承柱的傷勢穩定了，再休息幾天就能下床了……」

「我第一次當班長，許多地方還要學習，好在有喜子在一旁協助……」

「新來的丁團長人不錯，不過，戰士們還是很想念你……」

葉文耐心地講著新一團的近況，讓離開部隊許久的李雲龍總算是放下心來。

「你來找我，不會只是聊聊家常，看看我這麼簡單吧？」看著前來探望他的葉文，李雲龍似乎是猜到了什麼。

葉文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問起了這些天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團長，為什麼要把擊斃坂田的功勞讓給我？」

李雲龍笑了笑，沒有立刻回答，眼睛卻看向了窗外的藍天。

「這一次，是我抗命在先，就算有個親手擊斃坂田的功勞又能怎麼樣，大不了還是功過相抵，不予表彰。」李雲龍雲淡風輕地說道：「能夠親手替兩個老戰友報仇，我已經知足啦。」

「不過，你不一樣。」說著，他轉過臉來，認真地看向葉文：「我看得出來，你小子是塊材料，好好乾，說不定將來，你比張大彪升得都快呢。」

原來是李雲龍有心要提拔他。葉文明白之後，心中一陣感動，情不自禁地說道：「團長，以後不管你在什麼地方，只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一句話，刀山火海，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趕來。」

「有你這句話，夠了。」聽著葉文的話，李雲龍欣慰地笑了：「不過，到那時，你小子的槍法可得先練好，免得給我丟人。」

送走了葉文，站在被服廠門口的李雲龍恍惚間思緒彷彿又回到了自己離開新一團的那一天。

「幹什麼，送我啊？」那天，看著新一團的戰士們自發聚集起來為即將離開的老團長送行，李雲龍心裡不是滋味，他一揮手，沒好氣地說道：「解散解散解散！有什麼好送的，又不是去當上門姑爺……」

「老李，你這就有點兒不近人情啊。」身旁，前來接替他團長職務的老戰友丁偉勸道：「你要走了，這是同志們的一片心意嘛。行啦，你就別發牢騷了，不就降職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還可以在後方休息一下。」

見李雲龍還是拉長著臉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他又安慰道：「你放心吧，總部首長忘不了你，不定哪天你就官復原職了，新一團早晚是你的。」

「老丁啊，你小子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李雲龍斜著眼睛看著他，嘟囔道：「降職倒沒什麼，哪怕讓我當個連長呢，居然讓我到被服廠當什麼狗屁廠長，那是爺們兒乾的活嗎？那不是逼老粗繡花嗎！」

丁偉見他越說越來勁，也不接茬，而是看了眼列隊朗聲下令道：「新一團全體注意！向老團長敬禮！」

李雲龍這才意識到，當著新一團全體戰士的面抱怨的確影響不好，只得閉上嘴，悶著頭往外走。

走出去半里地，李雲龍回頭一看，這會兒他身邊除了前來送行的丁偉，就是替他拿行李的張大彪。

「行啦，丁大團長，回去吧，老子不用人送。」

「再送送你吧。」丁偉緊趕幾步走到他身邊，感慨地說道：「你說咱們也有好久沒見了，剛一見面就分手，連個敘舊的工夫都沒有。」

李雲龍最後望了望新一團的駐地，心有不甘地說道：「老丁啊，我好不容易把新一團帶出來了，讓你小子撿了個便宜，吃了現成飯。」

看了一眼跟在背後的張大彪，他把臉湊到丁偉耳朵邊小聲說道：「這個張大彪是把好手，萬一哪天我用得著他，你得把他讓給我。」

「沒問題，你發話誰敢說不？」丁偉滿口答應。

「還有那個沈泉，當初是跟著我從古浪殺出來的，這麼多年都一直跟著我，萬一哪天我……你可得……」

「行行行，到時候我把沈泉和張大彪一塊兒還你。」丁偉點頭道。

「還有一營一連一排一班的班長葉文，這一次要不是他一炮端掉坂田聯隊的指揮部，我老李能不能站在這兒還是未知之數，萬一……你……」

「都給你，都給你！」丁偉不耐煩地說道。

「還有那個王喜奎……」

聽到這兒，丁偉有些不客氣地挖苦道：「不是，老李，你當你是旅遊去了？合著萬一哪天你要在別的團上任了，這新一團還得拿回去怎麼著，要不我當副團長，團長的位置給你留著？」

李雲龍看了看他，賭氣把嘴一撇：「不給算了！」

一見李雲龍跟個孩子似的又使上性子，丁偉不得不哄道：「別委屈了，你這被降職又不是一次兩次，這次幹嗎發那麼大火啊。」

李雲龍嘆了口氣說道：「這次不一樣，這次是打了勝仗被降職，這心裡窩囊。」

「你去被服廠休息一陣子，上邊還得用你，現在正缺幹部，尤其是軍事幹部，我敢打賭，不出半年，你還得當團長。」丁偉繼續安慰著他。

「不幹啦！再給老子個師長也不幹啦！」李雲龍擺了擺手，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就在被服廠繡花了，你老丁等著吧，說不定哪天發被子的時候，你老丁就能領到一條綉著戲水鴛鴦的杯子，那就是咱老李繡的！」

丁偉白了他一眼取笑道：「你算了吧！就你那手指頭，擀麵杖似的，繡花？你拔花還差不多！還鴛鴦，你以為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那還是你李雲龍嗎？」

李雲龍哈哈大笑，又自嘲道：「這日子沒法過了，打了十幾年的仗，最後鬧個裁縫，倒霉呀……」

丁偉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別委屈了，我答應你，只要你又當上團長，不管是哪個團的團長，你要的張大彪，沈泉，葉文，王喜奎這幾個，我都給你送過去！」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