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脈脈醉煙光
葉雨初一覺睡到中午。迷迷糊糊醒了,懶得睜眼皮,一頭埋枕巾里。懷中觸感柔軟又暖和,她滿足地緊了緊。
她壓了壓,忽覺不對勁:這也太軟了?
掀開眼帘,視線里一片灰濛濛,窗帘還合著。葉雨初終於瞧清懷裡的大白枕頭:羽絨枕芯,高高的,當然柔軟得很。
枕頭被她抱著,人呢?
葉雨初一懵,倉皇又摔回床上。她躺回被窩,眼睛酸澀,索性閉上。身上軟綿綿提不起勁,手抵著腰,只試探微一用力,酸麻直透骨子裡。「……嘶。」她抽氣,耳根慢慢紅了。再沒何時比現在,更能回憶起來活色生香。身體纏裹如松蘿,空氣里浮著極淡血腥味,她二人交頸,呵氣相融……
自然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姬雲都憐她體虛,她卻累了還不肯放手,只攀著姬雲都脖子,伏她肩頭長歇。因不再懵懂,起了玩鬧的壞心眼,學小孩子,拿牙輕輕磕一點紅酥。
「……雨初。」縱然夜色深沉,她也能感覺到炙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或許夜幕四遮,姬雲都的剋制,較尋常要淡了三分。不太妙的預感警鈴大作,求饒為時已晚,到底又一番勾魂抹魄,春雨夜來,浸濕撫弄垂絲海棠,逼得枝頭無助搖顫,經雨一夜胭脂透。
她自作自受卻無福消受,唯有伏軟。姬雲都於她耳邊施施然問:不是沒經驗么?
她話都捋不順了:天、天生的,我。
天生的?天生就會含花嚼蕊的本事么?
她已說不出話來。只聽那人幽幽感慨:就算是天賦,眼下不乖乖藏好,還要顯擺。不怕激我失了分寸,欺負你狠了。明天自個受罪?
半晌,只記得一聲輕笑:罷了,放過你吧。
葉雨初紅得不止耳根,整張臉都燙:你倒有經驗,什麼都知道。
……極有經驗。
誰……教你的?
葉雨初忽然心思沉重,臉上紅暈漸漸消失。胸口悶得慌,惴惴不安。恰好卧室房門被無聲推開。
「醒了?」
心心念念的人走了進來,依舊是風衣長褲。但頭髮散了下來,瀑布般直直披在身後。袖子也擼高至肘,小臂裸裎在外。瞧見葉雨初醒了,坐在床邊捋了捋她睡亂的長發。眼神溫柔,藏了清明笑意:「已經不早了。中午好,睡美人。」
葉雨初瞧她楚楚謖謖,林下風致,心裡愈發泛酸,偏過頭去,沒吭聲。
「對不住,讓你不舒服。」她沒瞧她,心裡還發堵。卻聽出姬雲都口吻低沉,分明關心得緊,「身上哪裡難受,讓我瞧瞧好么。」姬雲都一進門就看出她精神怏怏。她在廚房裡忙,始終惦記卧室里的姑娘,怕她睡多頭暈,正想無論如何得叫她起來,一推門就對上雙直勾勾的黑瞳,眨都不眨。恐怕已經醒一會兒了,一睜眼沒看見人,身上又不適,就算再埋怨也不為過。
葉雨初見她進來,立刻找遙控器。調高空調溫度后,又縮回被子里,背對她不動彈。
姬雲都知她可能惱了。手動了動,最終卻克製得收回。垂下眼瞼,輕聲一字一頓:「是怨我剛剛不見影,還是不想見我?還是,後悔昨晚和我——」
「不是,都不是。不許你亂想。」葉雨初堅決反駁。
她聲音悶悶地,頭轉回去,望著清雅高邁的姬雲都。容貌、性情甚至每一寸氣質,都是讓喜歡得恨不能刻進骨子裡。理智在告訴葉雨初,何必要琢磨有的沒的呢,只要是這個人,就夠了。
可「經驗」老在腦子裡晃來晃去,滌不出去。
她跟誰學的呢?
「你那麼有經驗,什麼都知道。不用瞧了。」話一出口自己聽出淡漠,心頭大驚,臉色微白抿緊唇。
直想撲姬雲都懷中道歉,偏偏心裡酸得厲害,生生憋住。
等感覺心緒平復了一部分,才跟著說:「我沒什麼事。」
好似驗證一般,她撐臂慢慢坐起。本就溫存有度,又快適應了,漸漸確實沒有大礙。
「你看,真沒事。」
耳畔卻傳來一聲嘆息,背後立刻多了扶襯的力道,陰影幽幽伏近:「我不知道。真沒事么?你人都遲緩了。」
葉雨初一怔。
「我只看過幾本書。你說的經驗,大都依照書上講的死命記住而已。為什麼覺得,我什麼都知道?」
葉雨初愣愣回望她。
「你誇我,其實不必。想必有些書你沒來及讀,我佔了點先機罷了。」姬雲都目光格外清明,瞳孔極黑,似沉沉的夜,「我有自知之明。著實配不上這種表揚。」
「你只看過書?」葉雨初獃獃地重複最關鍵的一句。
「你的經驗,都是書上學的?」葉雨初喉嚨動了動,目光游移在姬雲都身上,支吾,「你以前沒嗯,沒……那個……」
姬雲都凝望著她,一本正經:「哪個?」
她突然羞得面紅耳赤。心情卻明朗許多,連帶身體也輕快不少。
「書里有對就有錯。哪怕它都是對的,我見識淺薄,也難免解錯。更何況它是死物,記載有限。」姬雲都聲音鎮定,卻漸漸低了,「你不肯說哪裡不舒服,我便真不知道。」
葉雨初越聽越愧疚,還有點心虛,乖順很多:「腰。」
姬雲都輕「嗯」,為她按摩。與之前不同,五指上散著煦煦熱意,溫暖而舒適。她一直躺被子里,身上暖和,姬雲都的手竟然恰好是同一個溫度。
葉雨初好奇,伸手碰了下她脖子,明明還是很涼。
難道她怕手冷凍人,特意用熱水暖過?
葉雨初沒了酸澀不甘,掀開被子抱膝而坐,歪頭瞧姬雲都,心懷歉疚:「剛才是我無理取鬧。我以為昨晚你是……熟能生巧。」她終於想到個隱晦表述。
按摩的力道得體,彈撥的手法到位,酸疼適中,泛泛刺激神經。她像一張鬆了弦的古琵琶,姬雲都這位大師,妙手轉軸攏捻,調正了音,彈撥出特殊的雅韻。
姬雲都眼底光澤流動,傾身逼近她:「確實不是。但聽你意思,至少覺得我像熟能生巧。謝你……這一個『巧』字。」
中指正按到某個穴位,忽地力道一重。
她眯起眼,舒服地悶哼。
「其實還有更巧妙的,能讓你此刻更舒服。」姬雲都眸中波光粼粼,循循善誘,無端惑人,「你願不願,試一試?」
葉雨初臉紅得能滴下血來。
「不好吧。現在白天,大中午的……」
她半晌才吐出幾個字,小心囁嚅著,但望著姬雲都一雙清明的眼睛,突然就痴怔了,低下頭訥訥。
這麼正經嚴肅的人都開得了口,可能也算不上多出格?
葉雨初瞧著自己一身睡袍鋪散,頭髮也不梳,大概能想象出此刻在姬雲都眼裡,自己是何等慵懶情狀。
這一低頭才發現,床單已經換成了新的,乾淨整潔。越是看四周潔凈,一塵不染,越是覺得姬雲都清澈的眼波里,躍動輕軟煙光。
那是引她醺醺然傾倒的,湖光水色。
「……門。」她喉嚨動了動。低聲央求,發出一個音節。
至少先把卧室門關上。
雖然家裡只有兩人,但到底羞臊,房門大敞總歸怪怪的。
「不妨事。」姬雲都停了按摩,這彷彿一個信號,暗示她接下來要做的,可不止這麼簡單。
葉雨初羞得想蒙被子。
沒想到她如此……坦蕩。比表面看著開放多了。
她還胡亂自忖,只聽姬雲都在耳邊問,「腰好點了嗎?」
「不妨事。」她低聲回了同樣一句,只換了所指。
只要你想,我都不妨事。
「那我眼下,可以抱你了么?」
這種聽得清楚、卻意味不明的詢問,入葉雨初耳里,如同君子行無邪之事,剋制之下又隱隱露骨,錦衣夜行,無比蠱惑。
你叫我如何答呢。
當真只想抱一抱么?
她羞臊不吭聲,姬雲都當她默允,穩穩抱起她。她身子一輕,自然地雙臂回勾住姬雲都脖頸。心快跳到嗓子口,腦子完全不能思維。可恍惚片刻,突然發覺不對:姬雲都怎麼站起來了?
不僅站起來,還抱她走向卧室門口。
「雲都?」
葉雨初不知所措:怎麼往外面走?
一出卧室,就聞到廚房那邊漏出的香氣。姬雲都沒容她多想,直接抱進了浴室。裡面很熱,看來暖風機開了許久,她裹著睡袍馬上就得出汗。原本就一頭霧水措手不及,眼下更甚,仰頭望著姬雲都:「你不是說,試一試?」
「是我說的。書上學來的經驗。淋浴比按捏更去乏,你會舒服很多。不試試么?」那人眉目沉靜,一板一眼,眼神深得似能望進她心底。
「……」
「熱水我調好了,你打開就好。」
她呆怔,姬雲都忽然將她抱高了點,俯首在她耳畔吹氣,聲音都啞了:「你對『試一試』另有高見?」她一本正經,「說來聽聽?自當從善如流。」
葉雨初臉上要冒煙:「不……是一個,我能有什麼想法?才沒有,什麼都沒有。你不要亂講,不許亂想。試試……就是試試。」
她鬆開勾住姬雲都脖頸的手,虛放在熱水閥上。心生怪異,總覺與往常不太一樣,回神見姬雲都還抱著不肯鬆手,於是掙了掙:「那個,我要洗澡了。」
姬雲都深深望著懷裡姑娘,忽然輕嘆:「看來書里說得不錯。有了熱水,你更歡喜它,就不肯讓我抱了。」
一番附耳呢喃,攪得她大窘,回想之前腦子裡邪門歪道,更加呼吸不穩,趁身子沒徹底酥|軟讓姬雲都瞧出之前,忙咳了一聲:「那個,快放我下來吧,我自己來。」
她局促得理了理睡袍,赤足站在瓷磚上。一時間嘩嘩水聲打破寂靜。先前小心站位,身上沒被水花濺到,腳底卻被熱流包裹,溫和而舒適。
「這裡都是水,別淋濕你衣服。」她虛拽著睡袍腰帶,背對姬雲都。
直到聽見身後開門聲,葉雨初才手底用力,睡袍一拉而散,塞進洗衣機里。
熱水偏燙,很快白皙的肌膚蒸出了紅粉色。水流衝過瑩潤肩頭,沿背部曲線流下,又在腰窩處迸散成泠泠水珠子,衝到瓷磚上。
她淋了許久,疲乏與倦怠都一衝而去。神清氣爽,身子也輕盈很多。
乾淨衣服都整齊放在手邊。葉雨初順帶洗漱完畢,擦乾身體一一換上。整好衣領,高扎馬尾,復又是平時幹練模樣,不見半點煙視媚行。
望著鏡中恢復如常的自己,突然好氣又好笑:怎麼在那人面前,別說定力……連神思都容易被勾了去。
她要壞起來,當真是沒邊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