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結髮為良人
開口閉口都是從書上學來,想必那書里寫的全是……等等。
她不會把香詞艷曲,都飽覽個遍了罷?
葉雨初心神一恍,偷偷咬了下唇。
瑩白臉上滲了抹紅暈,且有越來越紅的勢頭。她只當浴室里太熱熏到發暈。分明已穿了高領毛衣,頸子遮掩得嚴嚴實實,還在反覆整理領子,又拎得高了些。
她頭回覺得,只扎個高馬尾太素了。
一年到頭的馬尾,沒買過一件惹眼髮飾。
抬手摸到箍緊的黑髮圈,一把捋下來。重新細細梳順頭髮,手極靈巧,一番遊走,三股辮纏出魚骨,一縷一股在腦後成型。重新捏起頭繩,卻突然猶豫:上次去拍賣會,不是也編過?
也沒見……人家多看幾眼。
人家倒一門心思盯著高跟鞋。
這邊沒高跟鞋。要不最近買兩雙。
葉雨初低眸對著頭繩,踟躕至神遊天外。手上勁一松,快要成功的髮型又散了。
指尖卻忽地一涼,卻是被蒼白的手忽地捉住。
「要我幫忙么?」耳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平穩如常,清冷幽微,卻讓她如夢初醒,下意識掙了掙:「不用,這就好了。」
可頭繩已被悄然奪了去,捏緊的發梢也被姬雲都接過,「我來吧,要往裡面綰嗎?」
姬雲都一向走路輕,也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她身後。
「要的。」她低聲應了。
她能感到頭髮被小心內扣綰住,鎖上一字夾黑髮卡。姬雲都不比她熟,動作偏慢。
「好了。」姬雲都指尖離了她髮絲,虛覆在她後頸,輕輕道。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像梳了髮髻。如果在古代,新婦自有了夫君,過了洞房花燭夜,次日早上便不可再像姑娘一般隨意束髮,而要綰出端莊的髮髻才可。現在早不講究這個,只不過突然冒出這念頭,讓她心跳忽然加快,怪不好意思。
葉雨初強自鎮定,對鏡左右打量一番,喃喃:「會不會顯老?」
「不會。」
她眉眼一彎,怯意還未散去:「真的嗎?我怕看起來古板,老氣橫秋的。」
「之前我盤頭,沒聽你抱怨顯老。」
葉雨初瞥眼風覷她,端莊中陡然流轉一點清麗媚色,咕噥:「才不抱怨。那時候盤著最好。季專員和老氣沾不上邊。天生麗質,再古板都搶眼。只面無表情往會議室一站,輕輕巧巧就勾了旁人的魂,三四個月過去還念念不忘。」
葉雨初幾乎要伏在她身上,梳子早被擱到一邊,頭枕著這人肩窩,一邊把玩女人黑亮纖長的髮絲,一邊慵懶地打趣。
「你錯了。」
葉雨初眉頭一挑:我錯了?誰在虎峒時一口一個梁先生,說「掐滅了才好」的?
卻聽姬雲都嗓音淡淡的:「我想勾誰的魂,很不容易。」她眼睫輕掠,將葉雨初被高領完美遮住的修頸收入眼底,不動聲色。
「哪怕涎著臉皮死死黏上,江南江北追她一路,顯了本事,送了信物,見了家長,連禮物也汲汲討要。人家還是洒脫得很,只當朋友一場。越是飲酒同枕、遊園夜談,越要同我高山流水君子之交。」
葉雨初不好意思,往後撤了撤,想偏頭對鏡裝作要打理劉海,手卻被捉住。
「為何沒像你說的,」姬雲都目光灼灼,似燃起明滅暗火,「輕巧就被我勾了魂,對我念念不忘?」
她喉頭一緊,望見鏡子里「姬雲都」牽過「她」的手,十指相扣欺身逼近。那人斂眉低眸,冷淡如仙,手卻如東風探柳,輕佻地一路深入,似要剝葉捻枝,揭開融融的旖旎春光來。
葉雨初快冒煙了,不敢想象在這悶熱潮濕的地界里,上演什麼香艷旖旎,慌亂捉她遊走作亂的手,趕忙軟了嗓子乖乖認錯:「你、你說得對,是我遲鈍。我不懂事,我錯了……」忽然靈犀一點,忍住笑倉皇脫口,「我錯了,姬大人。」
姬雲都眸光一暗,悄然將她拖入懷裡,抵到大理石衛浴櫃沿,嗓音沉沉入耳:「你叫我什麼?」
「姬大人啊。我神仙一樣的大人,高抬貴手,別跟小的計較好不好?」她只當討好的幌子,半說笑半撒嬌。
出乎預料,姬雲都垂首不語。
過了大約半分鐘,葉雨初也察覺不對,隱隱心虛:當初雲絡是這麼叫的吧?不挺有意思么?記得她自己也調侃來著。怎麼眼下看起來有點不高興。從葉雨初偷覷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微微凌亂的劉海。眉眼盡遮,唯有高挺的鼻骨在臉一側留下淡淡陰翳,唇一貫抿緊泛白,喜怒莫測。
防水燈忽然熄了,四下陰暗無光,甚至連鏡子里的人像一下子都糊成綽綽陰影。
大概小區電路檢修,她倒沒太驚訝,見姬雲都半晌不吭聲,葉雨初又偷偷掙一下,力道一點沒松。
反倒因為這一掙,那人箍在她肩頭的一臂漸漸收緊。
「還有事嗎,雲都?」
她能感到姬雲都的臉漸漸逼近,卻不發一言。葉雨初心裡發毛:「我想去吃點東西。停電了,得把冰箱插頭拔掉。」
姬雲都放開了她。
葉雨初暗自鬆口氣,剛遠離大理石台挺起腰桿站直:「先走一步了——」話未說完,壓迫氣息撲面而至,她本能一後退,竟抵到了花灑旁的瓷磚壁,微涼的唇貼上她後頸。姬雲都順著她脖頸的弧度向上吻,含住小塊沁香的頸子肌膚輕輕地咬,好似懲罰,留下淺淺的紅痕。
她被激得仰起頭,後背衣服被滿壁水珠洇濕了,倉皇推了推:「雲……」
張口卻突然被同樣柔軟的雙唇堵住,冰涼潤澤。
舌尖啟開她牙關,熱切而深重地佔據她的一切。撐臂鎖出一方幽狹空間,將葉雨初納入其中。悄然鬆開了相扣的十指,摸索著扯開風衣,順著她身體曲線滑至翹臀。像摘朵花一樣,輕巧地把女人托舉。突如其來的動作叫她腦中嗡的一響:這樣有侵略性的姬雲都,還是第一次見。
平日沉穩的氣度被一種說不清的固執佔滿。
執拗到孤戾,隱隱苦澀。
她心慌到腰軟,往旁邊挪,姬雲都也由她挪去,無非強勢地跟上而已。水汽未散,慌亂間手指所觸儘是濕漉漉的水漬,滑得使不上勁。她無助地晃了晃手臂,一下子打翻置物架上堆滿的瓶瓶罐罐,碰落一地,發出接連悶響。
姬雲都像被悶響驚醒,止住親吻,託過她後腦等她穩住,嘩嘩的水流從花灑上直接噴了下來。
葉雨初正好錯開噴洒範圍,姬雲都淋了一頭一身。
有水珠彈到葉雨初手背,冰涼徹骨。她卻恍若不覺,直挺挺站在水霧下,恍若凝固的石塑,任由自己被冷水沖刷。
大冬天劈頭蓋臉地淋冷水,結果可想而知。哪怕昏暗中瞧不清,葉雨初想到初見她時慘白的臉、殊無血色泛青的唇,趕忙拉扯,她只堪堪避了一下,更像側身一擋,推開葉雨初,反勸:「還湊過來,不怕著涼么?」
葉雨初:「……」
是我剛亂碰撞開的水閥么?
攪了她興緻?
「桌上有包子和姜醋,慢點吃小心燙。出去記得換件外套,後面沾了水。背包收拾好了,相機也在裡面。等你吃完飯就去看花。」姬雲都關閥,說話一如既往,平淡穩重。葉雨初喉頭動了動,拿干毛巾剛要給她擦頭髮:「你身上……」
「我自己會擦乾。」姬雲都淡淡地打斷,只將白毛巾虛覆在頭頂,雲淡風輕,「黑咕隆咚的,還蹲這裡幹什麼。」
「我給你拿衣服。」她聲音低低地,「內衣一起?」
姬雲都沒有反駁:「別忘關門。」
終於四下岑寂,毫無光源,她孤零零立著。毛巾從頭上滑落,滿身水漬滴滴答答。直到完全聽不到外面動靜,手顫了一下,艱難移到烤瓷的台上盆沿。挪了下腳步,人影虛晃。好在倚住池沿,勉強撐住了身體。
池子里蓄了水,她一低頭悶進了水槽里。
黑暗中,女人拱起的背上黏著濕透的布料,愈發顯得瘦削得只剩了把骨頭。雙肩時不時劇烈地顫一下,好似失控。
水面悄然泛起波紋,一圈圈盪開。
她在咳。
不是嗆水。而是將頭埋入水裡,隔絕劇烈的咳嗽聲。
等到姬雲都抬起頭,池水已有些咸腥,泛著淡淡的鐵鏽味。望著鏡子里快要濕透的自己,凌亂的劉海黏在額頭。抹去唇邊咸腥:「趁我不備生魘,給我看那些。倒長了膽子。」
她左手摸到右手食指,這根指頭正以詭異的角度彎著。自指甲與皮肉的縫隙之間,刺進約一寸半的細長物。那長條夾得很緊,穿透了皮,在第二段指節處扎了出來。
「卻更教我不齒。」
剛才一直衝冷水,整個指頭都泛著死白。
抽掉那東西后,空氣里頓時漫起血腥味。
「雨初為我平生敬愛的結髮妻子。你一介腹中鬼,蕩滌不凈,作亂又如何。」
話音未落,手臂上一瞬裂開幾道血痕。傷口好似活的一般,像在發泄怒氣,深深淺淺往上臂、頸子里「長」。蔓延得無聲無息,皮肉像被上萬把無形的小刀同時割瀝,卻滲不出多餘的血。很快血痕就布滿了裸|露在外的皮膚。
白皙之下,千瘡百孔。
姬雲都靜靜地注視著那些創傷,像完全失去了痛覺,在看陌生人一般。「它」似自討沒趣,漸漸停止了「凌虐」。
她把滿池血水放凈,再看不出一點端倪。
外面已隱約傳來匆匆腳步聲。
葉雨初在外面叩門,本打算進去,但浴室門只開了條縫兒,一條手臂伸出:「給我吧。」隔門聲音聽起來悶。
她一怔,期艾:「挺多件的,還有手電筒……我還是進去吧。」等她真進去,姬雲都背對她,只鬆鬆擦著頭髮,濕衣服還沒脫。「怎麼還不脫?」
「要脫了。」姬雲都好像在解扣子,可是解了半天都沒見手從領口下來,等的葉雨初心急。
「你要看我脫么?」
「啊?」
「你一直站著,是要看下去么?」
「……不看。」葉雨初羞恥地想捂臉,倉皇鑽出,順帶闔死了門。
可臉上一直燙燙的怎麼都降不下來溫,對著小包子發獃,越看越覺得兜了湯汁白嫩晶瑩的包子皮兒,好像白襯衫濕透黏在背上的姬雲都,都水盈盈的,瑩透、細膩又削薄。
葉雨初覺得自己完了。
只好一閉眼把臉貼在冰涼牆上:不新奇,不新奇。昨天該看的都看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深吸口氣,這才覺好了點。
正想專心解決小包子,鬢邊一縷頭髮滑落,那縷髮絲很長。
怔然一摸腦後,果然松垮垮的。
綰緊定型的一字夾黑髮卡,不知什麼時候掉了。
「找這個?」
發卡撞入眼帘,姬雲都雙指一按,壓在桌面玻璃上,緩緩推到葉雨初面前。右手替她將鬆散的那縷髮絲,撥回耳後。
葉雨初的注意力,一瞬被瘦勁修長的指節吸了去。
「你拿去了啊。我是要找——」她唇邊揚起壞笑,手腕一轉,出其不意往耳邊一捉,「『這個』呢。」
卻撲了個空。
原本輕揩她耳蝸的指尖,像一陣搖蕩而過的風,迅速撇了老遠。
葉雨初尷尬收住笑。低眸,望著自己空空的五指。「你……」喉頭一哽,失落卻說不出來:幹嘛縮那麼快,握都不給握。
「吃飯有吃飯的規矩,坐好。」姬雲都聲音漸漸遠了,走到廚房另一頭的冰箱前,「不好好拿筷子,捉我手幹什麼?」
她回過頭看她,目光雖然沉靜,卻意味深長。
「幾根手指,能生出你喜歡的滋味?」
葉雨初一瞬臉燙如熟蝦:「……」
「哪樣的奇特香甜,讓你惦記。」
「沒有!我、我……沒有。」她磕磕巴巴。
「沒有就對了。它不能吃。你人沒喝醉,又剛洗了澡,想必神清氣爽。」姬雲都唇邊似笑非笑,涼涼抬眸:「青天白日,總不至於迷昏了頭。」
「……」
葉雨初悶頭大口喝粥,只當沒聽見。姬雲都背對光源,收斂笑意,唇角復又綳直。這個位置,右半身正好能被冰箱門擋住。
至少能擋住右手食指。
發卡拔|出來了,傷口畢竟還在。好在淋水沖淡了腥味。幾分鐘前,還是皮破肉腫如受「簽指」酷刑,指甲都充血。
現在唯剩這一線血痕。
姬雲都蹲下,拿出冷凍櫃里小塊生肉。半鋁盆鹽水半盆它,很快堆滿。十指滴水,傷口泡在鹽水裡少不了漬疼,卻渾然不覺,眉頭沒皺一下。
「血痕」在無聲「消失」——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自第二道指節到指甲,越來越淡,終於完全長好。
她卻突然停了忙活。
盯緊光潔如初的右手,眸光冷冽至極:非常緩慢地,撐開瘦勁五指,又一點一點攥緊成拳,用力到指骨泛白,青筋乍現。
一個單調的動作,重複了好幾次。
葉雨初剛聽見響,說:「你在化凍?不拿出來也沒事,等下會來電。先一起吃點吧?」
她目光從指尖移開,輕聲道:「我吃過早飯了,剛喝完葯。」
溫潤的眸子黑而涼,處在逆光的陰影里,卻依然星亮攝人。誠懇坦然,又歉意深深。
葉雨初慌忙地「啊」,生怕勉強她,攪壞藥效,灌藥的苦又白受,倉皇提筷一夾,咬住包子:「味道蠻好,挺……清淡的?」
筷子尖撥來撥去,攪到了軟熟的蛋炒胡蘿蔔泥。
「是素蟹黃。」姬雲都適時出聲,「山裡你吃得太少,沒碰肉脾胃虛。等養好了再沾油腥不遲。」
「附近有賣的?東門街只有大蟹黃,你不會去民俗園了吧?新城這邊全是湯粉黃粑……」倒挺像寒山寺的素齋。
姬雲都避重就輕:「你倒會走街串巷吃包子。」
「……」怎麼聽起來不對勁呢?
「這就走吧,雪停了更冷。」她快速吃完,洗凈碗筷放櫥子里。見姬雲都還蹲在原地,走上前,一團毛球嗖地撲來,拱進了褲腳。冰涼的軟物貼上腳踝,還不停呼氣,是個活物,呵得腳邊一陣酥|癢。
毛茸茸的棉拖立馬沾上冰碴子。
她呆望片刻。
「……雪糰子?」葉雨初猶豫半天,試探一喊。
這大半天,姬雲都化凍是在喂它?
它怎麼會在這裡?
辟邪鑽來鑽去,尾巴快要搖到天上。她彎腰抄起它,見耳朵邊兩個不起眼的疤,正要戳一下驗證,它猛地瑟縮,四肢都蜷成團,烏溜溜的眼珠一擠,怕卻不願躲,悶悶直嗚咽。
葉雨初還是心疼收手。
見這反應,已認了它就是原先那隻,怕疼嬌氣的小寵物。她舉到眼前,細細看它黑葡萄般的眸子,冒白氣的黑鼻頭,笑彎了眼眉:「糰子,想不想我?」
辟邪「呼哧」,舔她額頭。
葉雨初抱著上下晃了晃,問姬雲都:「你怎麼把它帶到家裡的,雲都?」肯定是她從中周旋,不作二想。
畢竟姐姐昨天還說,它已經被一位不認識的蘇女士領走。
「不想養的話,我托皓月再帶回去。是她親戚家孩子的玩伴。」
「要養要養,別送回去!」葉雨初趕緊聲明,「你看糰子多黏我,別勞煩蘇小姐了。我見過那些小孩子,太皮了。蛇都不怕,硬往上湊。」順道偷偷瞥一眼姬雲都:她怕還不清楚自己在一堆毛孩子里早就「出了名」。
「買只和它像的代替……也不知道行嗎。」強佔總歸不在理,何況她一個大人同小孩子搶,更不像話,「怕還得麻煩蘇小姐通個信,只要能換都好說。它還小,頭上又有疤,別長途受罪了。好不好,雲都?」
姬雲都站起身,葉雨初的視線也順著一路上移,藏著一絲期待。
但更多的是忐忑。
「蘇小姐我不熟。」她低聲問,「你怎麼想起問她要?糰子以前……沒少氣你。」
小傢伙就愛和姬雲都對著干。不是呲牙,就是要咬。葉雨初抱它逗它,餵食遛彎都省心,但姬雲都可一點沒沾到「省心」的光——替它洗澡,不甩濕她一身不罷休;給它餵食,不吃還拱翻食盆。她耐心出奇得好,心細手勤一如既往。但鬧得回數多了,葉雨初也暗暗祈求它消停點,別老向姬雲都「宣戰」。
有過不愉快的相處,任誰估計都很難「喜歡」糰子。
「我又添麻煩了。」
「別多想。」姬雲都竟然伸手撓了下辟邪的肉頸子,逗弄手法純熟,像暗暗苦練過。小東西舒服地伸舌直哈氣,「它認主,別人不行。你想養再好不過。」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
辟邪搖搖尾巴,因為姬雲都不再撓它,它留戀地蹭了蹭那手指,自己從葉雨初臂間跳下,晃悠悠跑回陽台小窩,一轉眼不見了影。
房間里又只剩她倆。
葉雨初望著帶來驚喜的女人,雙手背後,青澀又乖巧:「雲都。」
姬雲都「嗯」,等她繼續,頰邊卻柔柔地一暖,溫軟芳馨如沐春風。是葉雨初突然親她一口,深呼吸輕輕說:「你說過,道謝太生分。那這樣行嗎?」
那廂卻沒了動靜。
姬雲都突然偏頭,長發掃過側臉,遮擋了大半:「我去洗下手。」
「雲都。」
「糰子掉毛,你也洗一下。」水聲嘩嘩。
「你生氣——」
「沒。」
「……」擅長審訊的葉警官隱約察覺到微妙之處。這念頭一入腦還不肯信,卻越想越貼切。她該不會剛才……葉雨初上前洗手,狀若無意瞥一眼:「耳朵怎麼紅了。」
「凍的。」
「我忘了你今天披頭髮,擋著看不見。」
姬雲都:「……」
「你也以為它紅了,很燙對不對?害羞就這樣,藏不住。」
「……」
葉雨初心情大好,唇角漸漸上揚。抬手小心翼翼,撩開她纖長髮絲,露出瑩白誘人的耳廓。耳根還是淡粉的,沒完全褪去紅潮。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這一點殘留的證據,對著女人沉鬱深邃的目光,怎麼也想不到她會羞。
太可惜了。錯過了紅透的一刻。
葉雨初不甘心,賊膽又起,飛快地吻同一個位置。
她注意力都放在姬雲都耳廓上,賭徒一般忐忑等待,竟然真的漸漸粉了,像青澀的櫻桃有了要熟的徵兆。哪裡肯放過,緊跟在耳邊補親一口,酡紅得更深,瞬間就成了熟透的紅櫻桃。越看越迷,只想把這柔軟的耳垂含在口裡。
不知道,能不能嘗出它熱燙的溫度?
姬雲都任她發現新大陸一般,縱容百般試探。
微微顫動的長睫之下,眸光卻愈來愈暗。
等葉雨初終於發覺自己太登徒子,一想到搞不好等下會被「收拾」,打算親完芳澤偷溜,姬雲都卻早已鎖了她的腰,一帶勾回懷裡。軟玉溫香在懷,她沒像之前欺負逗弄,只依偎擁緊,像漂泊的遊子終於尋得了歸宿,唇畔流瀉出一聲嘆息。
如同倦鵲歸巢,緩緩閉上眼:「好玩嗎。」
葉雨初吞吞口水。
「怎麼不說話。」細嗅她發間清香,姬雲都依舊閉著眼。
「好……看。」葉雨初喉嚨里磨出兩個音節,抿唇,「不是好玩,是好看。」
你害羞的樣子,嫵媚死了。
四處躲閃的目光掃到姬雲都耳蝸,驀地一呆:「又紅了……」
耳廓輕輕巧巧地,再次鍍上醉人的淡紅。
「嗯。」姬雲都終於抬眸,倒也不臊,只靜靜凝望她,說,「自然要紅的。你的話,它消受不住。」根本用不著親吻試探,一句甜言蜜語,哪怕無心也平地起風波。
葉雨初眨眼:「它是誰?家裡就咱倆。」
姬雲都輕輕笑了。眼底似暈開繾綣煙霞,那樣的澄明,清亮,又波光流沔,雀躍而溫柔。
「是,就我們。是我消受不住。」
她低頭吻葉雨初,四目交映,柔軟的唇簡單相貼。
眼中唯有彼此的倒影,這個淺淡的吻,竟比所有深重的佔有都更安心,如同沉默的盟誓。有一瞬間,葉雨初竟錯亂到恍惚覺得,哪怕姬雲都化作了一抹流雲,一陣清風,一束天光,一切可望不可即,甚至消彌成虛無的幻影……
她也還在。
還在我的身邊,我的懷裡。
「走吧。路滑雪深,晚了不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