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梅菜扣肉

第 40 章 梅菜扣肉

車頂著大雪離開明成華府,司機在內視鏡裡頭看了一眼後座上一言不發獃坐著的譽臻,到底忍不住說了句:「姑娘,今天雪下得大,真要去機場嗎?」

譽臻望著窗外朦朧雪幕,低頭看掌心手機黑漆漆的屏幕,回答:「照著開吧,師傅。」

司機悻悻,開出小區的時候喃喃了一句:「怎麼都不懂得追出來啊,真是的。」

司機會錯意,譽臻沒心情解釋,只濾過去了這句話,按亮了手機屏幕,跟大洋彼岸的孟叢陽發消息。

滴滴司機是那樣說,新聞也早有預告,航班一趟接著一趟地取消,譽臻到機場的時候,退票改簽的人群都已經外涌,司機將譽臻在機場放下,接著就被爆滿的訂單圍堵,坐地起價開.黑.車也供不應求。

譽臻逆著人潮逆行進入機場。

最後一趟航班還沒有取消,晚點的邊緣拉扯堅持。

譽臻換了登機牌,準備去過安檢,守著飛機能哪怕晚到極點,能起飛就行。

手機在將過安檢口時響起,譽臻連來電是誰都沒看,只以為是舊金山來的消息,立刻停住腳步先接起來,開口就喊出孟叢陽的名字。

電話那頭是沉默。

譽臻剛想說話,手腕卻被人拉住。

聶聲馳掛斷電話,譽臻手裡的也同時斷線。

「飛機起飛不了,天亮之前雪都停不了。跟我的車走,南下去青市的機場。」

譽臻回頭看了一眼安檢口,一個字沒說,直接將手機放進羽絨服口袋中,點了點頭。

她的手腕還在他的掌心裡,聶聲馳一瞬間想要這樣牽著她,就跟以前一樣,走出機場去。

可那手腕像冰,跟譽臻那張臉一樣,半分溫度都沒有。

聶聲馳放開手,與譽臻一起並肩往外走。

車已經在航站樓門口等待,黑漆漆一輛鋼鐵巨獸,沾了滿頭雪花匍匐等待,不遠處還有一大群焦急等待的人,見譽臻和聶聲馳上了車,還想過來問能不能拼車,可連走都沒走近,就只能看著車揚長而去。

車裡暖氣開得足,駕駛室坐著的司機是生面孔,不是之前接送譽臻出入明成華府的那位。自從那次去聶家之後,便再也不見他的身影。

新司機要更年輕,方臉上表情嚴肅,這大半夜被叫起來上班也無半分不滿,睏倦也無,怨言也無。

新司機冷著面孔遞過來一個紙袋,聶聲馳接過來,捧到譽臻手邊。

「吃點吧,八寶粥和灌湯包,晚飯都沒吃。」

譽臻搖了搖頭:「吃不下。」

溫暖車廂又陷入沉默,這沉默比窗外的冰天雪地還要堅固。

聶聲馳抿了抿嘴唇,把手中紙袋再往前送了送,手指尖動動,似是要伸過去觸碰譽臻的手,卻又到底沒有往前。

「吃點吧,從燕都到青市要八個多小時。」

譽臻轉頭來看他,與他眼中忐忑和討好對視,卻半分沒有動容,說:「我可以去青市,你不必陪我。」

話語出口,聲音輕輕,像是體貼。

聶聲馳臉色一白,咬咬牙說:「謝家的事情有人去料理,謝正光已經收到了最後期限,他會去舊金山。」

「要多久?」

言簡意賅,半分拖泥帶水也無,譽臻說完了就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

聶聲馳只覺得滿口都是苦澀,回答道:「我不會給他時間讓他拖下去,臻臻,你信我。」

譽臻沉默下去,點了點頭,側身看向窗外,只將手機攥在身前。

還帶著熱度的八寶粥與小籠包被聶聲馳提在手中,熱度一分一分消散,涼得連碰都不必碰。

此刻聶聲馳有千言萬語想要說,辯解也好,祈求也好,可都像是這紙袋裡頭的一樣,一分一分地冷下去。

他突然想,可能此刻他自己死了,也不會讓譽臻在奔往舊金山的途中,停下腳步看他哪怕一眼。

怪誰呢?怪譽臻嗎?

只能怪他自己。怪他曾經說出來的每一個錯字,怪他對譽臻做的每一件錯事。

那些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又從她口中一個一個地被翻出來,每一個都好像帶著刀口利刃一樣。

在她的心裡曾經刺下去的一刀,更連本帶利地往他心裡捅下去一刀。

他有什麼資格怨恨譽臻怨恨了這麼多年?

聽到那些話之後,她是怎樣面對著笑得出來的呢?她是怎樣對他伸出手擁抱他?她和他接吻的時候,她和他同床共被眠的時候。

那些每一刻的每一分,那些話都在她的心裡吧?在她心裡一刀一刀地刺,一針一針地扎。

他還曾指責過她冷血,指責過她沒有心。

聶聲馳此刻都懊惱得想要抱頭怒吼,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怎麼做出那樣的事?

悲哀與車內令人窒息的熱度一起,幾欲將聶聲馳吞噬。

雪漸小,車大約已經突出重圍,天邊魚肚白都要泛起來。

鈴聲撕裂車內的沉默,譽臻一剎那遲疑都沒有,接起了電話。

「找到了是嗎?」

聶聲馳也在那一刻坐直起來,心都提上了咽喉處跳動。

電話那頭聲音聽不清,可譽臻的雙肩忽地放鬆沉下去。

聶聲馳不知道為什麼,也在那一刻像是死.刑前得以逃脫的罪.犯一樣,鬆了一口氣。

他的手機也在這時振動起來,是助理髮過來的報告。

聶聲馳匆匆掃了兩眼,將手機放下,譽臻那邊也跟孟叢陽收尾,囑咐了兩句,掛斷電話。

「網上的東西都被撤下來了。」

邀功?討賞?贖罪?安撫?

譽臻抬頭與聶聲馳對視一眼,那雙眼眨了眨,又垂下去,輕聲說:「謝謝。」

聶聲馳眉心泛皺:「你不在意,對嗎?」

譽臻沒說話。

聶聲馳不甘心,又說:「臻臻,不要再對著我戴面具了,求求你了。」

「不在意。」

她話語平靜,說這話時,將眼睛閉上,靠在頸枕處,側臉映襯在西面沉沉黑色天幕中。

「國內就是新聞爆炸,也沒那麼快傳到我媽媽面前去,是有人計劃好了的。至於別人怎麼說,怎麼罵我,我不介意。」

聶聲馳問:「你之前說,從前你在芭蕾舞班,那些是真的嗎?」

譽臻仍閉著眼養神,點點頭道:「是真的。那時候年紀小,覺得別人半個字都重要,後來想明白了,都是無關緊要的人,因為他們難過,我就太吃虧了。」

「聶聲馳……」

他在聽見她喊他名字時,腦中都似有一根線繃緊。

可譽臻只是靠著頸枕扭頭來,看了他一眼,卻又沒把話繼續下去,反倒是把眼睛再閉上,眼下烏青兩片,連臉色都累得發白。

「到機場之前,可以叫醒我嗎?我想跟我媽媽打個電話,她現在不肯聽我說話,我想上飛機再試試。飛行時間太久了,我不放心。」

「你睡吧,到了我喊你。」聶聲馳答得快,說完就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到譽臻腿上,將邊緣細細掖好。

譽臻眼皮沉沉,跟他說了聲些,側身就抱著衣服睡去。

東方魚肚白漸漸擴散,朝陽東升,光華將黑夜驅散。

終於到了青市機場,譽臻登機之前給譽若華打了個電話,接聽的是護工,譽若華終究是不肯聽譽臻的電話。

青市跨國航班數量少,受天氣影響更是銳減,到了機場譽臻才知道,是聶家交託航工公司的私人飛機。幾天才能走下來的出國航線申請,對聶聲馳來說不過天黑到天亮。

十一個小時,飛機落地舊金山,接機的司機是中國面孔,聶聲馳將一切安排妥當,陪著譽臻直奔醫院。

此刻的舊金山剛過破曉,冬日裡天幕沉沉,晨風冷得像是夾了刀片。

車在醫院門口停下,聶聲馳與譽臻一同下車往裡走。一張張面孔迎過來,見了譽臻,都與她打招呼,安慰詢問,告訴她譽若華情況很好,告訴她孟叢陽還在等她。

聶聲馳聽見孟叢陽的名字就沉下了臉。可偏偏此刻譽臻就是要去找孟叢陽,連別的路都沒有。

還沒等到去譽若華的病房,已經有護士去通知了孟叢陽,三人在醫院接待處的大廳碰上。

孟叢陽先看到了聶聲馳,目光一對上,牙都咬緊。聶聲馳扯扯嘴角,一聲不吭。

譽臻兩三步走過去,急急開口:「我媽媽情況怎麼樣了?」

孟叢陽恨恨從聶聲馳臉上將目光收回來,沉了沉氣,對譽臻說:「沒事了,譽阿姨很配合,回到醫院之後也一直在病房,各項指標都很穩定,暫時沒有大礙,現在還在睡著,身邊有護工。」

譽臻點了點頭,又問:「她聽了我給你的錄音了嗎?」

孟叢陽搖搖頭:「沒有,譽阿姨還說,要是你來了,也不見你。」

譽臻咬著嘴唇沒說話,肩膀隨著呼吸起伏,半晌沉默,聶聲馳上前一看,人已經紅了眼眶。

聶聲馳安慰:「臻臻你別擔心,阿姨只是一時間沒想明白,等她……」

「你最好別在譽阿姨面前出現。」孟叢陽瞪了聶聲馳一眼,冷笑說道:「譽阿姨肯定會原諒小臻,可要是你出現,譽阿姨不知道該多自責,讓小臻又被你折磨一回。」

聶聲馳怒極,譏諷道:「要不是你沒本事治不好病人,至於到如今?我只怕有心還沒處使力。」

身上還穿著白大褂,可孟叢陽卻被聶聲馳這幾句氣得臉色也發白,攥著拳頭就要上前。

「孟醫生!」

後面病房區忽然有人匆匆跑出來,一身綠制服,譽臻當即認出是譽若華的護工。

護工看見譽臻也在,一下子也愣了神。

「什麼事?」

「病人不見了。」

譽臻踉蹌一下,聶聲馳當即扶住她手臂,可她卻一把推開,扭頭就朝電梯口跑去,連電梯門口早就等待的病人都不管不顧地推開,直接按了電梯往頂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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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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