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 29 章
過了這麼些日子,這兩個小的明顯不像以前那樣面黃肌瘦,尤其是林哥兒,他被每天強制要求喝一碗羊奶。
林哥兒抱著還剩半碗的羊奶蹙著眉「誠哥,我喝不下了。」
「乖,喝完啊,」季誠對於他喝奶這件事格外堅持。
「真的喝不下,」就算是放了糖,林哥兒也瘦不了這羊膻味,「不喝行不行。」
又到了每日的喝奶拉鋸時刻,每每到這時候季誠說話的語調都能把人的牙酸倒,楊槐極有眼色地收拾碗筷下桌,然後飛快的出屋。
季誠鍥而不捨地勸道:「聽話,喝這個長大個。」
「唔,」林哥兒把腦袋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不要。」
「你只要把羊奶喝完,明天帶你去城裡,」季誠拋出誘餌。
只去過城裡兩次的林哥兒聽見去城裡,瞬間亮了眸子,「真的?」
「真的,什麼時候騙過你,」季誠拖著碗底往他的嘴邊送,「快喝完。」
林哥兒深吸一口氣捏著鼻子把羊奶咕嘟咕嘟的一口灌下去,季誠道:「碗給我。」
林哥兒對季誠洗衣做飯的行為,早就見怪不怪,等季誠收拾完廚房手裡多了一截燒火剩下的黑炭,「小林子,靠著牆邊站一下。」
他把林哥兒肩膀摁的筆直,然後對著他的頭頂在牆上劃了一道黑線,「以後每一個月量一次,時間長了就你就得感謝我讓你喝羊奶了。」
他的身高在哥兒里也不算矮了,都是男的林哥兒自然願意自己再高些,他道:「喝羊奶真的能長個嗎?能長的像你一樣高嗎?」
少年仰著頭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一雙眼睛亮亮的,每一根睫毛都看得清楚,季誠的心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拽了一下,有些癢。
「多喝些沒準還能長得比我高,」季誠莫名的有些燥熱。
「那能不能商量下,不用那麼大的碗呀,」林哥兒聲音軟綿綿的嘟囔著。
「讓你喝你就喝,那來那麼多話,」季誠像是不耐煩一般拔高了音量,他也不知道那股子煩躁打哪裡來的,說完他就慌亂的出了屋子。
林哥兒被喉得愣在當場,他胸口好像有東西堵住,好難受。他在心裡指責自己,明明就是寄人籬下為什麼還不聽話呢。
季誠在村子亂逛,滿身的細胞都煩悶不已,他晃蕩到村口遠遠的就看見許漣和一個男人在講話,那男人見有人來了,尷尬的收回落在許漣頭上的手。
「阿...阿誠?聽說你受傷了?」男人很不自然的搓了搓衣角。
「大山哥?」季誠搜尋記憶里的這張臉,這是族長家的大兒子,老族長四十多歲才有的他,許大山這些年在外面跑商一直都沒有回來過。
「真快,你都這麼高了,」許大山語氣自然了很多「聽說你成家了。」
「成家了大山哥,」季誠想起來,楊槐對他娘說楊勇跟著城裡的商隊出去,撒了謊就要有人圓,尤其是楊槐他娘已經病了那麼久,根本經不起刺激,他道:「大山哥,我想請你幫個忙。」
一直低著頭玩手指的許漣,忽然拉著許大山的小指開始搖「大山哥,我還想吃甜糕。」
年輕的男人臉上迅速掛上了紅雲,儘管季誠在一旁,他還是對許漣輕聲說話「漣兒,今天先不吃了,甜糕吃多了肚子會痛的。」
「肚子痛?」許漣懵懂地問。
「嗯,肚子會很痛。」許大山看許漣的眼神專註裡帶著愧疚。
「肚子痛,那不要。」
「需要我幫什麼忙?」許大山問道。
他三兩句就把楊槐家裡的事告訴了許大山,他道:「如果村裡有人問,還請大山哥幫忙圓一下,楊阿婆的病經不起刺激。」
「這是當然,都是一個村裡的鄰居,我和楊勇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許大山頓了下道:「我和許漣從小一起玩,如今他變成這樣,剛剛...」
「大山哥放心,我不會亂講的,」季誠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心裡想的講了出來「大山哥,哥兒和男子畢竟有別,以後還是注意些吧。」
衣服可以穿破,但不能被別人指破。在農家一句閑話就可能要了一個人的命,哥兒的地位雖沒有女子高,可世人對他們要求卻比女子只多不少。
秋風夜涼,季誠對著林哥兒的後腦勺,在心裡默念今天要背的中庸『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是故君子...是故...』
一共不到十句的古文,念到第三句就死活接不下去了。平時他和林哥兒睡前都聊會天,要麼是第二天要吃些什麼,要麼是明年家裡都種什麼菜,總之有聊不完的話題。
有時候夜裡涼兩個人睡著睡著,第二天醒來共同蓋一個被子的情況也是有的。
卻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兩個人相顧無言一句話都沒有,季誠心中嘆氣,他用手指點了點林哥兒肩頭。
林哥兒身子明顯僵了一下,還是沒有轉過頭來,他又點了一下,那人還是沒有反應。季誠想到告誡許大山的話,男子和哥兒有別,他和林哥兒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下距離。
就在季誠迷糊的快要睡著的時候,對面那單薄的肩膀開始輕微的顫抖,林哥兒的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蒙到頭頂,被子里的抖動還在繼續。
季誠一把把人扳過來,林哥兒咬著被角哭的鼻子都紅了,季誠的心一下子就塌了一塊,什麼距離、什麼有別,他都顧不上了。
他一把把人抱在懷裡,輕聲哄道:「是哥錯了,是哥不該吼你,不哭了,不哭了啊。」
林哥兒閉著雙眼,緊緊咬著被角連哭泣都沒有聲音,季誠的心好像有人揪著一樣疼,他一句一句的哄著,可懷裡的人好像哭的更凶了。
季誠輕輕的把被角從林哥兒口裡拽出來,捧著他的臉一點點抹掉面頰上的眼淚,「不哭了不哭了,哥以後都不凶你了,你想喝什麼就喝什麼,不想喝就不喝了,好不好。」
林哥兒閉著眼睛咬著嘴唇,竭力的控制著呼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前在自己家,任姑父怎麼打罵,他從來沒有這麼難過的時候,可季誠一吼他就委屈的不行。
他連人帶被子都被季誠擁在懷裡,過了好一會林哥兒的身子才掙了下,聲音濕糯道,「熱。」
「好、好,」嘴裡應著好,手臂上的力道卻只鬆開了一點點。林哥兒臉對著他的胸膛,憋的都快喘不過氣了,他抬起腦袋聲音裡帶著重重的鼻音:「誠哥,你別抱著我了,我困了要睡覺。」
季誠不知道放開對還是不放對,在放與不放之間他選擇勒緊了胳膊,「就這麼睡。」
「熱,」林哥兒掙不脫,只能弓著身子拱了下。
「那蓋一個被子就不熱了,」季誠扯掉林哥兒身上的被子,又把人塞到他被窩裡重新抱緊了。
兩顆砰砰跳的心,一顆緊張夠嗆,一顆忐忑不已。
半晌后林哥兒的呼吸聲漸漸平穩,就在季誠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說「誠哥,你以後不凶我好不好。」
季誠的心軟的不能在軟,他可不敢再欺負這個小祖宗了,只得認命地道:「以後再也不了。」
因為第二天要去城裡,林哥兒起的格外早,剛要穿衣服,就被季誠又摁回了暖烘烘的被窩「在躺一會,我去做飯。」
季誠的外傷好的差不多了,早飯就是昨天剩下的菜就熱了下,他和了白面加了雞蛋又放了些蔥花,做了些香噴噴的雞蛋餅。
吃完早飯後就搭著許二奎的車去了城裡,楊槐沒有要買的東西就沒跟著來,許二奎破天荒的對著季誠沒再說教,還有了笑臉「回來的時候如果不做我的車,就到酒樓後門跟夥計說一聲。」
許二奎像的笑臉季誠簡直誠惶誠恐,心道您還是板著臉說話,這麼笑著太瘮人了。m.
「謝謝,二奎哥,」季誠道。
他們來的早城裡的鋪子好些都沒開門,季誠就拉著林哥兒閑逛,林哥兒從來沒在城裡逛過,左看看又看看兩隻眼睛好像不夠用一樣,忙不過來的瞧著沒見過的新鮮景物。
現在家裡的財政大權都在林哥兒手裡,季誠想買點小東西給他玩,全都被無情駁回。
到了書局季誠才真的感嘆,古代人念書不容易啊,他少的四本書全買下來一共要一兩銀子,書局提供手抄的地方,只要出紙張的錢喝墨錢就行,時間緊迫季誠只能咬著牙買了印刷版。
他翻了翻字帖,家裡村長送來的跟書局買的都是館閣體,他也就沒買新的。
一刀紙一百張,黃麻紙八十文一刀,竹葉紙兩百文,宣紙則要一兩銀子一刀。紙張這麼貴,季誠覺得自己的字連最便宜的八十文黃麻紙都不配。
原主有一塊爹娘給買點硯台,因為要去小鹿島上浪,低價賣了一兩銀子不到。現在書局裡能看得過眼的硯台都要二兩銀子以上。
季誠挑了最便宜的黃麻紙兩刀,書四本,硯台太貴買了一塊六百文的石墨代替,一共花費一兩零七百六十文,店家還贈了個兔毛筆當添頭。
這一趟來就算是花錢大少大腳的季誠都有點肉疼,反觀林哥兒好像淡定得很,掏錢的時候好不猶豫,讓他都有一種被包養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