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6章
李岳回來時進了院子，一眼便看見枝啞下那個堆得惟妙惟肖的雪人。他身子驟然一怔，抿唇沉靜看了半響，收回目光后才挪著步子匆匆朝書房走過去。m.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書房內點著燭台。
小糰子鬧騰了半日，現在正躺在搖車裡睡得香甜，呼吸綿長勻稱，還不時溢出幾聲奶里奶氣的小呼嚕。
齊燕靜靜坐在一旁支著下顎守著他，另一隻手搭在搖車的扶柄上，只要小糰子有一點不舒服地扭動，她便適時地輕晃搖車，讓裡面的小人兒能睡得更香甜些。
聽見推門聲，齊燕扭頭，便見李岳放輕腳步走進來，她小聲喚道：「爹爹，您回來了。」
「今日回來得晚了些，久等了，佑兒怎麼樣，有沒有鬧騰？」李岳壓著聲音問道，餘光瞧見孩子有些腫的眼皮，他不由蹙眉，擔心道：「怎麼哭的眼睛都腫成這般模樣了？」
齊燕聞言，心虛地垂下眼，不敢說小糰子是被她堆的雪人嚇壞了。
李岳沒等到迴音，轉眼便瞧到女兒一副認錯的神色。
李岳心思轉了轉，便猜到許是她不小心將孩子惹哭了。他手在女兒頭上撫了撫，神色柔和安慰道：「罷了，只要你們沒出什麼事便好。」
剛剛在外隔壁家的郎君一路追著他問家裡孩子的事情，李岳本就心裡不踏實，直被那郎君問得提心弔膽，惴惴不安。
回來后他連籃子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趕過來看看，見到兩個孩子都好生在待著，他亂跳的心才漸漸定下來。
萬事只要他的孩子們平安就好。
「餓了吧，爹爹給燕兒做晚膳。」李岳提著竹籃在女兒眼前晃了晃，笑道：「有燕兒愛吃的紅燒魚噢。」
齊燕吞咽了下喉嚨，重重點頭，她肚子在咕嚕叫呢。
自從把家丁都遣走了之後，每日都是由李岳親自挽袖下廚。
齊燕就說她的爹爹不僅是個男子漢，還是一位賢夫。
能在母親不在的時候獨自撐起這個家，能一年四季風雪無阻接送她，能與凶神惡煞的官兵周旋，也能繫上圍兜燒火做飯。
那味道是她吃過最好的。
正是傍晚時分，家家戶戶的熱煙也都各自開始升了起來。
裊裊的熱霧順著煙囪浮向天際，似乎能將這冰寒地凍的天氣都暖化幾分。
李岳將一桌飯菜很快做好了，拭著手裡的水漬喚女兒過來吃飯。
齊燕推著搖車，將小糰子也帶了過來。
李岳正擺著碗筷，見此對女兒囑道：「佑兒睡著了，將他放到我屋裡便好。」
齊燕搖頭說：「他有時醒了沒有聲音，會睜著眼珠子亂動，還會從搖車裡翻出來，我看著他才安心一點。」
想到她們吃飯的動靜會吵到小糰子，齊燕便把搖車推到不遠處能夠看得到的地方，然後才走到餐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明明自己也是個需要被照顧的孩子，心思卻周到細緻，沉穩得不似同齡人。
李岳看在眼裡，眼眶不由得有些濕潤，他低眼盛了碗白米飯放到女兒面前，輕聲道：「燕兒，是想你娘了吧。」
齊燕執起筷子的動作頓了頓，埋頭在白米飯里吃著。
李岳聽見她淺淺的嗯了一聲，聲音卻輕的好似沒有應過。
李岳笑著說出一個他今日收到的好消息：「聽說濟南那個患症的人已經被治好了，按著時日，你娘估計不日便要到家了。」
齊燕攥著筷子的指尖收緊，盯著米粒看了好一會，她慢吞吞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這下換李岳一愣。
他以為女兒會像從前那般雀躍地跳起來，卻只見女兒神情平淡，除了嘴抿的緊張，面上不見什麼波瀾。
連往日眼底會升起的崇拜之意都黯淡了下去。
李岳這時才發現，女兒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竟對妻主起了心結。
齊燕注意到李岳看自己的目光，她沒有抬頭，而是看向不遠處的搖車，問道：「那佑兒呢？」
李岳回過神，知道她在擔心什麼，說道：「佑兒這事爹爹來說，你還不了解你娘嗎，她是個善良寬容的人，她會了解，也會接受佑兒的。」
齊燕得知小糰子會被接納后才放心地點頭，對於他別的話，她低頭不理。
李岳輕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今年的大年妻主都沒有回來，好不容易年後回來一次，沒多久又趕去了濟南。
他心中都落寞，也不怪女兒心裡堵著氣。
解鈴還須繫鈴人，李岳想著，等妻主回來后，要讓她們母女娘好好談談。
二月見了底，日子眨眼而逝。
今日落小雪，李岳掐著時間，午時剛過便撐著傘，在門口處候著。
不曾想，他沒盼到人，反而等來了一封書信。
[北邊冰雹大作，死傷數人，我既為醫者無法置身事外，且去看看，安好勿念。]
齊家家主，齊善梅致。
李岳指尖微抖，沒抓住信紙，被風颳走了。
他看著隨著雪花飄走的紙張，白著臉站了好一會，接著沉默收起傘，走進屋裡鎖好大門。
齊燕知道娘親今日回來，嘴上沒說什麼，出了學院后卻立即上了馬車，到了家，邁著自己都沒發現的快步走向主廳。
心不可抑制在胸腔里緊張地跳動。
「娘回…」齊燕踏進廳里，故作鎮定的話音到了嘴邊戛然而止。
李岳正坐在椅上給懷裡的孩子餵奶喝，聽見聲音抬起頭來，輕笑招呼她：「是燕兒回來了，快進來暖暖身子。」
齊燕嘴角一抿，眼睛快速看了一遍大廳，除了她爹和小糰子便再無別人了。
她咽了咽喉嚨，低頭說道：「爹爹，我去書房做功課了。」
「等會燕兒……」李岳想喚她，齊燕卻已經更大步地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飄雪中。
小糰子探著腦袋，肉嘟嘟的手指著齊燕消失的方向，昂頭看他：「吖？」
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齊燕不過來陪他玩捉迷藏了。
李岳抱著他輕聲安撫道：「姐姐今天功課很忙，我們晚點再去找姐姐玩好不好？」
小糰子眨著大眼睛懵懵懂懂看著他，因為剛餓醒，嘴裡吃著奶，倒沒有哭著要去找齊燕了。
齊燕回到書房后便專註著埋頭做功課，一直到黃昏落了，天色暗沉沉的，她都忘了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