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9章
齊燕剛出大門,在她家門前蹲了半天搓著手準備離開的蕭閔懷眼睛一亮,一把跳起來抓住了她,大聲喊道:「好啊,你終於出來了,不枉我在這等了半天!」
齊燕被突如其來的高喊聲給嚇了一跳,轉頭,漠著眼看向蕭閔懷,把自己的衣襟從她手裡扯出來,被嚇得沒什麼語氣道:「你鬼鬼祟祟蹲在我家門口做什麼?」
蕭閔懷是齊燕學院里的同窗,也是一名學子。只是她到學院不像是去學習功課,更像是去玩的,性子活潑,但不愛聽管教,經常把夫子氣的夠嗆。
落座時,沒人願意跟喜歡鬧騰的蕭閔懷坐一塊影響自己聽課,正好當時齊燕身邊空著一個位子,蕭閔懷便大大咧咧地坐了過去。
她自來熟,又過於熱情,嘴裡的話跟江水似得滔滔不絕遛出來,而齊燕安靜話少,專心聽課,後來便成了蕭閔懷在旁邊唾沫星子紛飛,齊燕一邊沉默聽著,一邊記筆記的光景。
「什麼叫鬼鬼祟祟?我都不知道敲了你家多少遍門了,你們家的家僕都偷懶去了不成,竟然一個都沒有聽見來給我開門的,害我手腳都快凍僵了。」
蕭閔懷冷的瑟縮了一下肩膀,一說起來就越想越覺得氣,甚至擼起袖子氣沖沖地說道:「你就是脾氣好,才縱著那群家丁,要不要我替你教育教育?保證她們日後聽話的不得了。」
耳邊沒有回應的聲音,蕭閔懷扭頭一瞧,赫,人已經走遠了。
蕭閔懷千等萬等終於盼到人出來,哪裡會這麼輕易放過她,連忙邁開腿跟上去,胳膊一抬勾住齊燕的肩膀,百無聊賴地哀嚎道:
「好不容易放了假,你怎麼一點響動都沒有,每天都瞧不見你,難道都待在屋裡陪你那弟弟不成?」
她本來就是大神經,想到一出便是一出,這會兒已經把剛剛揚言要教訓齊家家丁的事給忘了。
齊燕把她的手挪開,腳步不停,攏著衣襟說道:「天氣冷,屋裡暖和。」
「哼,你少給我放屁,平日里讓你多說幾句你那弟弟都不肯,都不知道多寶貝著呢,定是有了弟弟就忘了朋友了。」蕭閔懷不滿地強調。
自從去年她家裡來了個遠方親戚家的孩子,偶爾還會出來跟她燒炮竹玩的齊燕是越來越不出家門了,大門也鎖著,怎麼敲也沒人聽見,跟與世隔絕了似得。
後來她問齊燕,對方只感嘆般地說,小孩很暖很香,很可愛,比炮竹好。
有多好?
蕭閔懷被勾起了好奇心,纏著齊燕讓她也看看弟弟,結果齊燕說什麼都不答應,神神秘秘的。
這都一年了,她還沒瞧見弟弟是什麼模樣。
這一次她一定要看看那個弟弟到底有什麼能耐,能把除了學業就是看醫書的齊燕魂兒都勾走了。
「看在我等你半天的份上,等會不帶我去你家看看你弟弟都說不過去了啊!」蕭閔懷故作嚴肅地哼唧,再次搭上齊燕的肩。
蕭閔懷比齊燕大上兩歲,也是學院里年紀最大的學子,個頭比普通孩子都要長得高壯,她不笑的時候板著一張臉,還真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學院里不少人都對她又怕又煩。
但是齊燕早就知道,蕭閔懷不過是披著張老虎皮,心地比誰都好。
不過,她還是不能帶她去看小糰子。
眼睛瞥到前面街市上的熱鬧,齊燕停了下來,轉頭對蕭閔懷道:「你不是總說自己聰明,只是夫子迂腐死板才沒發現嗎?你瞧,前面在猜謎底贈對聯,你要是能猜出來,我便承認你厲害。」
蕭閔懷本來摸著下巴想象著弟弟的模樣,一聽這話,她腦子頓時一空,不服氣地瞪大了眼睛:「嘿,你還瞧不起我?那要是我猜對了,你以後的功課也得給我抄。」
齊燕眼珠子動了動,沒有多想,很爽快地答應了:「好。」好像篤定她猜不出來一樣。
「你給我等著!」
蕭閔懷平時就要強,哪裡能讓齊燕看不起她。她頓時擼起袖子,鬥志昂揚地衝進前面的人堆里,夾在一群中年郎君之間此起彼伏地叫起謎底來。
齊燕好笑的站著看了一會,隨即看了看天色,轉向另一邊的集市上去購置年貨去了。
等她將李岳叮囑的東西都採辦完兜回來,猜謎底已經結束了。
蕭閔懷蹲在角落,扣著牆角縫裡的枯草,背影有點泄氣,悶悶不樂的。
看樣子,肯定是沒猜中了。齊燕走過去,抽出一隻手把剛買的糖人遞給她,說道:「走吧,都黃昏了。」
蕭閔懷聽見聲音,一抬眼就看見面前的糖人。她一愣,緊接著嘴角咧開笑容,拿過糖人塞進嘴裡,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融化開。
蕭閔懷和齊燕並肩朝家的方向走。蕭閔懷一邊舔著糖人,一邊感慨地問道:「齊燕,我是不是真的很蠢啊,功課不會做,連謎底都猜不中。」
齊燕看了她一眼,認真地說出心裡話:「你不蠢,你只是沒認真聽夫子講解,所以才不會做功課。」
「是嗎?我就知道!」蕭閔懷臉色喜滋滋贊同自己,然後又說:「可是我沒有猜出謎底。」
齊燕噎了一下,無奈地看她,順著她的心意慢慢道:「那是因為人太多太吵,擠的你沒法兒思考了。」
「對對,就是這樣!」蕭閔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暗搓搓地用胳膊戳了戳齊燕,「那你以後功課得借我抄,我可不想再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被夫子教訓。」
「不行,你認真做就不會被夫子罵了。」
蕭閔懷就是屬於給點顏色便開染坊的人,齊燕義正言辭地拒絕後,也不管她怎麼軟的硬的哀嚎,她都沒有答應。
…
這個年過得有喜有淚。
喜的是,在家家戶戶的炮竹聲中,齊善梅終於回了齊家。
齊善梅四處奔波,歷經了風霜雨雪,身上的氣勢越發的沉穩。或許是身為醫者的緣故,她眉目慈善,臉上始終都帶著溫和的笑意,一眼便給人穩重踏實,是一位本分人的感覺。
這一天,齊燕都籠罩在抑制不住的歡喜里。
她抱著小糰子給齊善梅細說小孩有多可愛,隨後拿出自己的學業和醫書,在齊善梅面前鄭重承諾,她會努力,將來會功成名就,也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大夫。
這樣,母親便不用整年外出,有機會陪著爹爹了。
齊善梅眉眼摻著點疲倦,卻始終笑著點頭,聽著小糰子許佑的事情,檢查她的功課,還將自己的書房鑰匙拿了出來,讓女兒可以去看她屋裡收藏的古醫書。
一點一滴,沒有絲毫的不耐。
李岳倚在門邊看著,眼淚滾落,擦都擦不住。
齊善梅瞧見他,目光從許佑身上收起,走過去攬住自己夫郎消瘦了許多的肩膀,神情複雜地嘆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李岳流著淚捶打她,力道卻輕得風也能將之吹散,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
大年三十晚上,齊家終於吃上了團圓飯。
炮竹煙火聲,小兒嬉戲清脆的打鬧聲,讓寒冷的冬夜都生出了一絲溫暖。
這天夜裡,即使到了三更天,大街小巷依舊火光不絕,鄰里竄門送福,萬家燈火,熱鬧喧囂。
齊善梅難得回來,也帶著夫郎出門去走動走動,說是順便認認臉,打點一下鄰裡間的關係。
妻夫二人久別相聚,自有說不完的悄秘話想獨自待著,齊燕識趣地抱著小糰子回到屋中。
響了一天的炮竹,小糰子除了一開始會被嚇得抖著圓滾的身子大哭外,現在已經能安靜乖巧地窩在齊燕的懷中,眨著水汪汪的眼睛不哭了。
只是,當那不絕於耳的鞭炮聲透過圍牆穿進來,他聽見了仍會下意識地抖一抖,縮著小身子往齊燕懷裡鑽。
齊燕憐惜的不行,抱著小糰子上了床榻,拉起被褥蓋過頭頂,只露出一點小縫,這才稍微隔絕了一些外面的喧鬧聲。
小糰子今天沒有李岳陪著午睡,又被那些鞭炮聲吵了整日,眼皮子早就在打架了。躺在軟和溫暖的被褥中,許佑嘴裡咕噥著「姐…姐…」,小胖手攥著齊燕的指尖,沉沉睡了過去。
齊燕放輕著呼吸,怕會吵到他,偏這會兒牆外又響起了煙火聲,齊燕忙伸手輕輕攏住小糰子的耳朵。
等外面終於安靜了,小孩們嬉笑著跑開,齊燕才鬆開手,借著昏暗的燭光細細看著眼前的小糰子,眼神里,是她自己都未曾發現的柔軟。
前幾天她過生辰,順便將佑兒的滿歲抓周宴一同辦了。
雖然規模不大,也沒有請任何來客,但一家人聚在一起,是比什麼都要好的。
爹爹做了長壽麵,讓她許願。
她許的是:家裡平安,佑兒快樂地長大。
定會如此。
齊燕唇角的笑容始終揚著,擁著許佑,在那小呼嚕聲中,淺淺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