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番3
林氏腿一軟,就跌跪下去。無限好文盡在格格黨她沒想到趙譽竟在這裡。
那適才的話,趙譽可是都聽去了
趙譽沒有理會她,也沒叫起,過來牽住福姐兒的手,上下打量她;「你沒事兒吧」
福姐兒搖搖頭,順著他的牽引走去了裡間。
趙譽知道福姐兒生氣。當年蘇家那些人不顧她的死活只想她用她的肚子替蘇皇后替蘇家掙前程,如今她經歷了無數次死死生生才過上了安穩日子,他們又腆著臉來用親情綁架她,想她出面替他們擺平事端。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蘇家家教真是不錯,從這位蘇夫人身上可見苗頭。」
趙譽這話說的不輕不重,剛好透過帘子傳入林氏耳中。林氏臉上火辣辣的,心急如焚卻不敢衝進去再哀求。
趙譽拂了拂福姐兒的鬢髮「這些事兒,你別跟著操心了。有朕呢,回頭朕喊蘇煜揚和冷長興一塊兒過來說話。再遣太醫」
「皇上,我不願給人家當過牆梯。您也別為了我什麼都縱著。這門婚事皇上精心替他們選的,他們這樣不滿意,叫他們自己撕扯去。只是冷四爺無辜,若真損了性命,皇上豈不好事辦壞了我就是在意這個,別的,我才不在乎呢。」
斷了蘇家的妄念,想叫他們老老實實過日子怎麼這麼難一個林玉成倒下了,他們倒還不警醒,以為能仗著自己這個貴妃繼續飛揚跋扈想的倒美竟也不問問她願不願意。
趙譽點頭「朕叫老顧親自走一趟。」
沈院判已經告老歸鄉,顧太醫頂了院判的位置。
福姐兒還不解氣「申斥蘇煜揚,這是什麼家風沒的叫人膈應」
趙譽悶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
林氏歸去,沒有卸去釵環,直接就到了冷家。
顧太醫一同來到,冷長興不好當著顧太醫擺譜,只得准蘇家諸位進了院子。
喜房內外還披紅著綠一派喜氣裝飾。
踏入房內,屋裡頭蹲著一眾哭泣的丫頭媳婦,再往裡,林氏心中猛地一縮,婉雲穿著大紅喜服,脖子上臉上濺了許多血點子,手上都是乾涸凝固的血,整張臉慘白慘白的,渾身打著顫,被用綢帶束縛著身子,聽見有人的腳步聲靠近,她沒有抬眼,而是恐懼地往後縮了縮。
林氏當即就能確認,有人對婉雲動過手,所以她才會這麼怕人
可可這不是給婉雲討公道的時候。如若冷四死了,婉雲就是謀殺的罪,她還得穩住冷家,替婉雲爭個活命的機會。
林氏隨著蘇家的男人往裡走,內室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裹著紅布的果子和花生、桂圓等物,帳子被撕下來半片,垂掛在床頭,冷書啟就躺在那下面。
他應是換過衣裳了,身上嶄新潔白的裡衣,蓋著乾淨的淡藍絲綢錦被,好像只是睡著了。
身後,冷長興的聲音傳過來。
「顧太醫,您請瞧瞧,愚弟的傷勢」
顧太醫點頭,走上前坐在床沿上拿出了診脈用的腕枕。
屋裡靜的落針可聞,人人屏住呼吸,凝神盯著顧太醫的神色。適才冷家已經請了洛陽公主的府醫來瞧過,皇女出嫁,宮裡要派遣有資歷的太醫跟隨服侍。只是希望顧太醫能說出個更好的結果,冷長興一臉期盼地緊盯著顧太醫。
長長的沉默過後,顧太醫收回了診脈的手,撩開被子掀開了冷長興的前襟。
蘇家眾位第一回看見冷長興的傷。屋裡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嘆。
好深的一道口子,約莫有寸來長,傷在腹上最柔軟的位置,沒人比蘇婉雲更清楚,當時他的腸節都露出來了
林氏給請的郎中根本不敢救治,若非冷家發現的早,此時的冷書啟,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可那府醫說,能不能活下來,還不敢保。內臟受了損,極易感染腹腔,治傷創的葯只能癒合傷口,內傷能不能調理過來,還要看運氣
顧太醫也是這樣的結論。況還不止傷情困難,冷書啟失血過多,如此虛弱,能不能熬過去還未可知。
地上染了大片血污的地毯還沒換去,瞧上去觸目驚心,林氏聽得顧太醫委婉的說法已經立定不住,這麼多太醫看過來看過去,還是不能確定冷書啟能不能活
蘇煜揚低聲寬慰著冷長興,說吉人自有天相,冷四爺一定能挺過去,這話不過是最無力的勸慰,誰都知道這時候的吉祥話根本做不得數。
冷長興抿唇不言,也並不去看蘇煜揚。若換作在昨天,蘇煜揚如此低聲下氣的說話,他心裡還不知如何高興,覺得自己至少還是被人高看一眼的。此刻,他半點笑不出來,蘇家但凡有一點敬畏之心,都不可能縱容閨女謀害他四弟。
這豈止是沒把冷書啟放在眼裡更是根本沒將他冷長興和洛陽公主放在眼裡啊。甚至是半點不怵皇權。
他承恩伯府憑什麼么
就憑宮裡頭的貴妃生了皇子
就憑這點子裙帶關係
冷家何嘗不是皇親國戚洛陽可是趙譽一脈相連的胞姐
蘇煜揚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只見他神色淡淡的,垂頭祈求道「婉雲年小不知事,這回錯手失誤,我們不敢替她辯駁,這邊領了人去,好生訓斥教導,責她在佛前替四爺祈福,直至四爺好起來。但凡她有一點不誠心,我第一個不饒她冷侯爺,您看」
這個時候,已經不敢喊他冷兄了,處處恭敬小心,給冷家賠盡不是。他自己的兒女還從未叫他如此的費過心,為著侄女兒今兒是把臉皮都豁出去了。適才被洛陽公主指著鼻子破口大罵,被冷家眾人冷眼相待,只得硬著頭皮賠笑賠小心。林氏想把婉雲接回家照顧,怕冷家對她不利,在他跟前哭哭啼啼哀求,說婉雲爹不在家,只看三叔疼不疼她了。蘇煜揚無奈接了這棘手事,小心翼翼地跟冷長興提了出來。
冷長興冷哼一聲,眼睛猶望著床里的冷書啟,「四弟傷重,身邊伺候的粗手粗腳,只怕不周到。蘇姑娘已嫁過來為婦,自當床前伺候,夫妻本是一體,沒道理這個時候卻要回娘家逃避責任吧」
蘇煜揚一時語塞,那洛陽公主道「婉雲將人傷成這個樣子,若非瞧在過去兩家的交情上,你以為她還能安然站在這兒蘇三爺,您可別錯了心思,這已是我冷家仁至義盡,真要對簿公堂,或是鬧到御前去,你以為貴妃護得住她」
洛陽擺擺手「罷了,既婉雲連侍奉都不願,你們不念情分,那我們冷家,也只好公事公辦了。」
蘇煜揚給林氏打個眼色,忙陪笑道「公主言重了,侍奉冷四爺,是婉雲應當應分的職責。是我欠考慮了,公主殿下您別生氣。」
林氏依依不捨地走出了內室,還未走遠就聽洛陽公主大聲斥責起來。跟著是楊嬤嬤的哀求。
林氏知道這是洛陽公主故意為難婉雲給她聽呢。心頭滴血,痛得已經麻木掉了,蘇煜揚怕她回頭,忙叫人將她半拖半拽帶出了冷家。
其後便是蘇婉雲的苦日子。
屋裡頭只留兩個冷書啟原來的丫鬟和她,端水端尿,擦身更衣,喂葯喂飯,全系她一人。冷書啟連日高熱,她也后怕,擔心冷書啟當真死了,冷家要她填命,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照拂著。
夜裡就在冷書啟的床下腳踏上睡著,每隔一個時辰就要起來摸一摸他的額頭溫度。
午夜夢回,穿著單薄的衣衫躺在冰涼的踏板上,她還會做噩夢。那晚的一切,陰魂不散地纏著她,叫她每每想起,都怕的發抖。
她不過是鬧脾氣,想給冷書啟一個厲害瞧瞧,威脅他不要靠近。
他的和顏悅色沒有叫她放下防備。想到自己這輩子就要困在這個狹窄的小院中了,她一時悲從中來,再想到自己過了這洞房花燭夜,明兒一早就要進宮去給皇上和福姐兒請安,她心底越發難過起來。
憑什麼她原本是最受寵的女孩,憑什麼要被個鄉野出身的人踩在腳底下她還要跪她
許是一時慌亂,許是一時失察,她甚至沒看清楚那簪頭是如何滑進他腹中的,就見自己的手被紅色的血液沾濕了。
咕咕的液體滴淌的聲音,他面色複雜地看著她,又垂頭瞧瞧自己的傷勢,他眉頭輕輕凝了起來,那一瞬他在她眼裡突然變得也不是那麼面目可憎,她甚至心裡一緊,想脫口而出一句抱歉,想解釋她不是故意的。
他在她視線中漸漸倒下,捂著腹部,眼中是不盡的驚愕不甘。洞房花燭夜他被自己的妻子所傷,在他毫無防備的,甚至想要出言安撫她的緊張情緒的時候,她趁他不備,狠狠地將尖刃捅了進去。
當時她已經嚇傻了,閨中被呵護著長大,平素不過是發發脾氣擺擺臉色就人人都要讓著她,她沒想過自己會看到這麼多的血,沒想過這麼慘烈的畫面是她親手造成的。
冷書啟瞪大的布滿紅絲的眼睛叫她恐懼,她抱著頭尖聲叫了起來。
她殺人了她殺人了她殺了皇上指給她的丈夫
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啊
就這樣過了十來日,蘇婉雲整整瘦了一大圈,圓潤的臉蛋已經見腮,下巴都尖了。林氏幾回想來看她,都被洛陽公主叫人攔住了。
如今蘇婉雲不過是個伺候人的低等人,冷家還未告發她,不過因著冷書啟還吊著口氣呢。待這人兩腿一蹬,那就是冷家跟她算總賬的時候
天寒地凍,蘇婉雲在門前用用冰涼的水洗冷書啟吐髒的衣服。他服藥服不下,常常灑得滿身,如今這院里的活都是她做,那兩個丫頭不過是在旁監視她不叫她對冷書啟不利的罷了。
洛陽公主和冷二夫人到了,見蘇婉雲伸著生了凍瘡的手艱難地搓著衣裳,冷二夫人冷笑「喲,頭回見洗衣裳這麼費勁的,蘇姑娘,莫不是冷家沒給你吃飽飯沒力氣嗎」
蘇婉雲抿唇不理會,她滿腹委屈,沒人能訴說,就用沉默應對著。
冷二夫人不像洛陽,她又不是什麼公主、誥命,不需要端持身份,湊前一腳踢了那水盆,喝罵「聽不見我說話你聾了嗎蘇家真是好家教,養出個謀殺親夫目中無人的毒婦滾開」
蘇婉雲已是沒什麼想頭了,她麻木地任人架著,冷二夫人斥道「如今我們冷家願意留著你,不過是念著舊情罷了。你還真當自己是這個家的四奶奶你男人躺在那兒呢,給你親手弄得半死不活。你活該,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蘇婉雲別過頭,無望地扯了扯唇角,笑了。
這樣生不如死的生活,這樣低聲下氣的活著,這樣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受夠了。當真受夠了。
洛陽推了推冷二夫人「算了,別跟她置氣,去瞧瞧四弟吧。」
蘇婉雲手上還沾著水,在這冰冷的風中指尖一陣陣發麻。早就凍傷了。冷家刻意折辱,叫她做盡了奴婢的活計。
嫁了這個男人本就已經毀了一輩子。突然覺得,便是給他償了命也好,若不是懦弱膽小下不了決心,她早該自戕了。
寧可死,也不想被人瞧不起。她這輩子就靠一張臉面活著。
屋裡頭突然傳來陣陣呼聲。很快就有丫頭喜氣洋洋地跑了出來,一面跑一面吩咐「快快請李太醫過來四爺醒了,四爺醒了」
心裡頭有什麼東西在崩裂,碎開來,伴著縫隙透出幾縷微溫的光線,蘇婉雲自己還沒發覺,就已是淚流滿面了。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怎麼她好像,竟是有些欣喜的。
她緩緩跪坐下去,放縱自己大聲嚎哭起來。
冷書啟醒了,她不用死了可是,未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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