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五章

饒是她鹿念此刻人真的腦子困成泥巴，還是在見到那張照片時很快反應過來，照片上那個漂亮姐姐她是見過的。

還好巧不巧的就在昨天的廣告拍攝片場上。

那張照片拍的極有「水平」，女藝人身上幾乎沒幾件衣服在了，臉上的馬賽克和沒打幾乎沒有差別，而站在她對面的男人只有一個背影，只能模糊看到對方頭髮是花白的。

鹿念眯起眼看了幾秒，腦海里接著蹦出了那會兒她聽牆角時的對話。

「——今晚不去你那了。」

「——我上次見你不也是一周前？」

敢情這姐們。

是拋下傅亦安，出軌老男人了？

鹿念的腦袋瓜一下就清醒了幾分，借著楊子鶴的手機就往下翻了翻。

女藝人的身份幾乎已經被各大八卦媒體錘死——而老男人的身份還有各家營銷號在帶各種節奏，總之評論區沒幾句話是乾淨的，網友都帶著凌晨四點還沒睡的暴躁對女藝人進行軀體到靈魂的辱罵。

他們這會兒已經走到了劇場的門口，冷風往人身上吹頗為要命，鹿念沒忍住打了個寒戰，把楊子鶴的手機遞了回去，順便極熟練地扯了扯楊子鶴的外套。

「崽，」鹿念還特意吸了吸鼻涕，眨巴了下眼睛，「外套。」

「這位女粉絲請自重，」楊子鶴也極其熟練地裹緊了自己外套，甚至拉上了拉鏈，「關注作品遠離生活ok？拉拉扯扯的像話嗎？」

「...八卦，聽不聽？」鹿念冷的哆嗦了下，懶得和他貧，還是扯著他外套沒放，「這姐姐，我剛見過，有對象。」

楊子鶴眼睛噌的亮了。

鹿念擠眉弄眼地示意了下楊子鶴的外套。

愛聽八卦是人的通性——楊子鶴很快接收到了對方的意思，二話不說把自己的毛絨外套脫下來，直接蓋上了小姑娘的腦袋瓜。

少年裡面穿的也不少，毛絨外套被體溫烘得還留存點兒暖意，鹿念套上之後整個人幾乎都被裹住，心滿意足地穿好，才準備開始分享情報。

「...這事兒我就跟你說，」鹿念輕咳了聲，擺正態度，「你可千萬別告訴其他人，知道沒？」

楊子鶴跟著她邊往外走，聞聲擺出一副受侮辱的面孔：「你什麼意思？我你還信不過？」

少年為顯自己真誠，嗓門之大幾乎整條街都能聽到。

「......小點兒聲，」鹿念頭疼地扯了下他衣袖，壓低聲音，四周看了看，才小聲開口。

「就這姐姐，我今天下午拍廣告的時候見過。」

「然後？」

「然後，」鹿念斟詞酌句盡量把男方的身份模糊化，「總之就是在機緣巧合下，我碰到這姐們和片場上的一個工作人員在做一些只可意會的事情，你懂我意思吧。」

楊子鶴可不能再懂了。

少年的大腦處理這類信息的速度簡直不要太快，頃刻就得出了答案。

「所以，」楊子鶴拍了下大腿，「這姐姐，腳踏兩隻船？出軌？」

「可不是？」鹿念嘖了聲，頗有些痛心疾首，「就那工作人員...長的還挺好看的，我在片場還以為他是男主角呢。」

路燈下兩人走的極緩，鹿念只沉默了幾秒，又接著開始打抱不平。

「...我覺得那個工作人員，」鹿念頓了下，斟酌辭彙道，「...是個好人。」

「應該對她也很好的，人挺細心，受了委屈還顧及姐姐工作忍氣吞聲。」

「...你跟人認識多久？」楊子鶴有些樂，「就知道那男的忍氣吞聲了？」

「我聽到那個姐姐說，今天是他們一周年紀念日，」鹿念沒好氣捶了少年一下，「然後那工作人員就說，都一周沒見到過她了。」

「就算這樣，那個工作人員也沒生氣，還讓姐姐好好休息。」

「這男的也挺心大，」楊子鶴摸著下巴嘖了兩聲，「按你這麼說，那男的豈不是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可不是？然後姐姐還給他帶綠帽兒，」鹿念說著都替人委屈，情緒也低落下來，「就算帶綠帽兒也不能找一糟老頭來羞辱他吧，這不是做人最起碼的尊重？」

「對了，我還加了他微信，」鹿念一拍腦門，開始在口袋裡摸手機，「我要不問問他現在還好不好？萬一孩子想不開...」

「你還加了人微信？」楊子鶴又起勁兒了，湊腦袋就要過去看，「是得問問吧，這事兒擱我我也想不開，不找個七八家媒體一哭二鬧都對不起——」

「謝邀，」兩人身後，一道男聲懶散響起，帶著一絲玩味兒，一字頓說得清晰，「孩子想的挺開的。」

………………

………

…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鹿念回到家，直接困意都沒了，倒在床上輾轉難眠，最後還是拿起手機點開微信和傅亦安的聊天界面。

在她排練的期間，對方發了兩條信息，都是問自己到家了沒有，見她沒回，又打了個語音通話。

今天在劇場門口碰到，傅亦安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說看她沒回信息以為出事了，問了司機她在劇場下的車，正好路過劇場門口來看看。

她和楊子鶴八卦地太起勁兒，壓根沒注意到劇場門口還有個人，也不知道對方是從他們對話中的哪句開始聽的。

她猶猶豫豫地在對話框里輸入了句不好意思沒看到，又回刪掉，糾結了半晌，最後手指在屏幕上戳了下，最後發了句「在嗎」。

發出去她就後悔了。

還『在嗎』，她是要開口借錢還是要求人辦事了？

鹿念決定彌補一下,又連著發了兩條過去。

【鹿黏黏：對不起】

【鹿黏黏：我以後再也不背著聊別人八卦了】

她又覺得這句還有點兒歧義，好像不太符合今天的情景，於是斟酌了下接著補了句。

【鹿黏黏：當面也不聊】

她在床上等了幾分鐘，對面回了消息。

傅亦安引用了她那句『在嗎』，回了個『在』。

鹿念：「.......」

鹿念又耐著性子等了會兒，對方再也沒說什麼。

完犢子，鹿念想，這肯定是生氣了。

自己的傷心事被人拿來當做和朋友八卦的談資，這事兒輪到誰頭上都會不高興。

鹿念只覺得自己真是缺德按門鈴缺德到家了，長嘆了一聲又給對方啪啪發了幾條。

【鹿黏黏：神曰：我有罪】

【鹿黏黏：我問神：我有甚麼罪】

【鹿黏黏：神說：你不講武德，你戳別人短處，說別人壞話，拿別人傷心事當八卦】

【鹿黏黏：我說：神您說得真對】

【鹿黏黏：我深刻懺悔】

【鹿黏黏：我真的錯了，我錯的離譜，這事兒是我不對】

【鹿黏黏：您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

鹿念含辛茹苦打了一大堆，自導自演得可起勁兒，對面倒是沒半點動靜。

她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的道歉重頭看了一遍，情真意切，她自個看了都要落淚，堪稱舔狗範文。

小姑娘躺在床上眨眨眼，長嘆一聲，最後只能委屈巴巴地又發了幾條過去。

【鹿黏黏：我懂了】

【鹿黏黏；不用管我】

【鹿黏黏：你忙你的就好了】

………

……

傅亦安在辦公室泡杯咖啡的功夫，小鹿斑比頭像旁就冒了個數字驚人的紅點兒。

他邊攪拌咖啡邊點了進去，耐心地從最上面一條開始看，就看到這小姑娘已經給自己排了一出悔過大戲，期期艾艾發了幾十條不重複的道歉詞，最後留下一句可憐巴巴的』你忙你的就好了』。

莫名其妙的，他腦海里突然浮現了這小姑娘抱著手機躺在床上，很乖的五官可憐巴巴的聳撘下，可憐兮兮地看著屏幕打出這些話。

他沒忍住勾了勾唇，正準備把手機放下開始工作，對面又連續發來幾條。

【鹿黏黏：不過話又說回來】

【鹿黏黏：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鹿黏黏：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總得帶點綠】

【鹿黏黏：您是個好人，天涯何處無芳花，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也別太難過】

傅亦安盯著對話界面里小姑娘一句跟著一句的，還沒看完，對方又分享了一首歌。

是某個唱歌軟體發過來的，分享人的ID就叫鹿黏黏，頭像也是一直傻裡傻氣的小鹿斑比。

唱的只是片段，沒有歌名，傅亦安點了播放，女孩極有辨識度的甜軟嗓音就從手機里傳來。

「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傅亦安嘴角抽了下。

幾秒后，對面飛快撤回了分享，回了一句『發錯了/抱拳』，又接著發來第二首。

「一個人的成全，好過三個人的糾結...」

「我對你付出的青春這麼多年，換來了一句謝謝你的成全...」

傅亦安：「......」

女孩的嗓音柔和又甜，唱這種苦情歌本來並不太合適，然而情感卻極其到位，唱到一些歌詞處時甚至有濃濃的哽咽，代入感極強。

【鹿黏黏：一首《成全》送給您】

【鹿黏黏：願您聽完之後不再傷心/蠟燭】

傅亦安坐在辦公室，端起咖啡抿了口，慢慢打開電腦，準備好辦公文件，就這麼打開著對方唱的《成全》，一直到女孩的歌聲結束后，才悠悠地拿起手機回復。

【傅亦安：傷心】

【傅亦安：傷心到嘔了】

鹿念在床上翻了自己在平台上發的所有翻唱，從裡面找出了人氣最高又應景的一首，發送給了對方，等了半天，就等到這麼個回復。

她合理懷疑對面這個嘔字對人不對事，但她沒有證據也不敢說。

外頭天色已經開始漸漸泛白，遠處層層柔軟雲朵下一點點暖紅色已經探出頭來。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她鹿念就要滾回學校上課，這會兒還真沒時間再和他繼續耗。

但是這事兒的確是她這個大嘴巴的錯，她絞盡腦汁也沒把對面勸好，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愧疚。對面也不像是差錢的人，她實在是想不到能拿什麼東西去補償。

她靜靜躺在床上思考了會兒，片刻后還是重新拿起手機，給對面發了一句。

【鹿黏黏：下周六你有空不？】

對面這回倒是回的很快。

【傅亦安：不合適吧】

【傅亦安：好好學習，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鹿念只覺得自己拳頭硬了。

鹿念深呼吸三下，還是斟詞酌句，給對面發學校通知似的發了一條過去。

【鹿黏黏：茲定於下周六晚19:00出演《暗戀桃花源》】

【鹿黏黏：期待您屆時撥冗蒞臨】

【鹿黏黏：收了哥的花，忘了那個他.jpg】

【鹿黏黏：給您兩張我們演出的門票賠禮道歉，成不？】

鹿念發過去后，上下又看了一遍，簡直覺得天底下不會有比自己再貼心的人。

還兩張票呢！！

多貼心啊！！多應景啊！！

一方面讓他忘掉過去，一方面讓他迎接新未來。

你太會了鹿念，鹿念沒忍住給自己比了個拇指，鹿念你真好樣兒的，這事兒還真只有你能想得出來。

她正收拾收拾準備睡覺，枕頭都給鋪好了，面膜剛拆了一個小口，手機就震動了兩下。

鹿念邊把面膜往臉上敷，邊低頭去看。

差點沒把面膜給扯爛。

屏幕里，對面又發來了兩條信息，五個字耀武揚威地趴在聊天界面上。

【傅亦安：成】

【傅亦安：三張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