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滑稽戲
郁秋染一進到東芒會的專屬包廂,就看到敖景羿似笑非笑的表情:「郁殿來了。」
她倔強地頂起自己不食人間煙火的病弱人設,跟對方打了個招呼。
敖景羿示意她過來坐,然後一邊指使人給她上菜單,一邊悠悠感慨:「托郁殿的福,我們邊吃飯,邊看了場好戲。」
郁秋染立刻一臉無辜地回望,像是不懂他為什麼這麼說。
只要她不承認,誰也別想逼她掉人設!
敖景羿也不追擊,隨口起了另一個話題:「郁殿知道家徽的事嗎?」
她當然知道。
四大家族的家徽,跟姓氏的獨佔權類似。
完整紋樣的家族徽章只有東芒會成員可以佩戴,因為家徽不僅代表著家族榮譽和嫡系的地位,還是諸多特權的通行證,是校內權柄的鑰匙。
東芒會成員受到大家追捧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有權贈與他人簡化版的徽章。而擁有這類徽章,就能直接在校內晉陞成為特權階級。
郁媛上高中后,私自在自己的簡化版家徽上慢慢地、逐步添加紋樣,直至其完全變成了嫡系才能配戴的完整版家徽。
不過她的徽章實質還是個沒有權利的花架子,所以東芒會的三人看在眼裡,雖有些膈應,卻懶得跟她掰扯。
太掉價了,說到底也不是自家事。
而其他知情的人礙於她郁家的名頭,不好當面指出,只能選擇性裝瞎。
郁媛就這樣慢慢對外,特別是對著下面的學弟學妹們,成功營造起了自己「郁家第一人」的女神形象。
以前就算了,現在郁家有正兒八經的東芒會成員了,郁秋染作為嫡系,是不是該管管。
面對敖景羿詢問的目光,郁秋染睫羽低垂,長長地嘆了口氣,目露溫柔之色:「徽章的事,小媛她……她多年來也不容易,還是以後再說吧。」
確實挺不容易的,郁媛厚著臉皮,費盡心機造勢的種種行為,估計全被眼前這位當成笑料看在眼裡。敖景羿瞥了一眼對方似乎飽含同情和關懷的神色,心中一哂。
不過這種性格,倒挺合他脾氣,或許可以為之一交。
一輪交鋒,郁秋染在心中微微嘆息。
她剛給郁媛掄了一個大鎚,如果緊接著去計較徽章的事,郁媛絕對狗急跳牆,追著她咬得更厲害。
郁媛畢竟代表郁家在校內待了十年,現在是排在風雲榜第四的學生會會長。
而郁秋染作為一個空降的嫡系,行事過密,不免會讓人覺得她過於急切,寡情刻薄。
羊毛要慢慢薅,新時期,提倡可持續發展嘛。
況且敖景羿這是在順手挖坑給她跳呢,就等她和郁媛大動干戈地撕起來,他好在後面漁翁得利。
怎麼還跟她耍起心眼來了,她真的只是想和大家做朋友啊。
兩人之間一時冷場。郁秋染又瞅了瞅另一邊一直面無表情,默默乾飯的戰殿下。
得,救場的事,這位估計也指望不上。
郁秋染索性就這樣保持沉默,跑去跟系統聊天:【系統,我現在的OOC值怎麼樣?】
系統:【下降得不多,不過異常抹殺指數已經回到了安全範圍內,可能跟主角對您產生了認可有關】
郁秋染:【所以只要加深主角對我的認可,就能避免被抹殺,人設好像沒那麼重要?】
系統:【主角對您的認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模糊和改變世界對您的設定。但是「郁秋染」這個人物的核心設定「憂鬱體弱」,建議宿主現階段不要輕易更改】
聞此郁秋染難免有些悶悶不樂。
系統:【能量球積累得越多,宿主就越安全,相應的自由度越高。11個球集滿徹底融入世界后,您就可以做自己了。】
郁秋染懂了,這其實是一個逐漸侵入的過程。她藉助主角的認知和好感蒙蔽世界,漸漸模糊「郁秋染」的設定,直至這個人物完全變成她自己。
系統:【請宿主不要冒進,不要放鬆警惕,您雖然得到了主角的初步認可,但OOC值過高依然很危險,容易引發世界程序觀測】
郁秋染虛心記下了。
她旁邊的敖景羿見她久久不言,又在那裡放空發獃,不由得皺起眉頭。
雖然已經知道對方的性格不像外表那樣純良,但看到對方似有些悒悒不樂,他心裡居然有點愧疚。
都怪那張臉欺騙性過強。
儘管理智告訴他不要上當,但敖景羿還是忍不住用手指叩了叩郁秋染面前的桌子,開口道:「你……」
這時窗外一聲響徹天井的尖叫,打斷了他的話。
包廂內的三人不約而同地朝窗外望去。
只見郁媛的身影「嗖」地在大屏中閃現。
她正左腳踩著香蕉皮,右腳踩著西瓜皮,出溜溜地像腳下安了風火輪一樣,從餐廳內部一路風馳電掣,直衝著門外「飛」去。
頭髮飛舞著糊在臉上的郁媛,一邊發出一連串的尖叫,一邊手臂亂揮著想要抓住點什麼。
可她之前為了跟小艾密謀,這次吃飯特意遣開了其他跟班,現在身邊空無一人。
眼看一路滑到了門口,就要衝進走廊撞上欄杆了,她終於發現了一個能抓住的東西——餐廳門口擺放著觀賞性彩繪花瓶的高腳几案。
但因為沖速太快,郁媛抓住后,一個急剎車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墩,還把几案上的桌布一把扯了下來。
桌布的急速抽動,使原本擺放在几案上的寬口花瓶高高飛起。
可坐在地上的郁媛沒有發現這些。她鐵青著臉,扶著腰緩緩站起身,再也維持不住風度,聲音尖利地高喊:「是誰!是誰竟敢——」
這深切的吶喊還未能完全發出,就被迫打斷了。
因為那個被抽飛的花瓶落下來,正好口朝下套在了她的腦袋上。
像個圓圓的,別緻的,沒有視窗玻璃的宇航員頭盔。
眾人再次驚呆了,食堂內一片寂靜。
郁媛眼前漆黑一片。她簡直要氣瘋了,一邊不由自主地叫著「這是什麼鬼!」,一邊伸手去拔頭上的花瓶。
然而……
並沒有拔動。
這個花瓶是敞口短頸的球狀圓肚瓶,在頸部那裡做了一個收緊。剛剛由於下落的衝力,花瓶頸部成功套了過去,將郁媛的頭完全裝進了胖胖的肚子里。
可現在相對狹窄的瓶頸落在郁媛的頸部,她想從下往上拔,下巴正好卡在縮緊的窄口處,無法成功取下。
她試了幾次,渾然不知自己的現在的形象和動作在眾人眼中有多滑稽。
直到有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憋笑憋得很痛苦的大家,像開壩放水了一般,此起彼伏地放聲大笑起來。
由於郁媛對外長年是溫婉清雅的女神形象,私服也都是輕薄飄逸的淡色仙女風。
所以當她頂著個圓圓潤潤,錯彩鏤金,花里胡哨的花瓶腦袋時,幾乎沒有人能忍住不笑。
一時之間,食堂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郁媛動作一僵,氣得發抖。
她腦中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開始不顧形象地尖聲大喊:「人呢?都死哪兒去了!快來人把這瓶子給我砸了!」
由於套著瓶子,她傳出的聲音聽起來瓮聲瓮氣的,甚至帶著一點跟她完全不相稱的憨厚。這十足的喜劇效果,又引發了大家新一輪的笑浪。
食堂三樓的負責人和一眾侍者都已經圍到了郁媛身邊,可他們並不同意郁媛砸破花瓶的要求。
一是存在安全隱患,害怕傷到她;二是因為三樓的特殊性,這裡擺放的裝飾都是貨真價實的古董文物,不好隨意毀壞。
現在只能等著醫生、消防員和文物修復專家商量出一個合理方案,在保證郁媛安全的情況下,儘可能用對花瓶也損失最小的方式來取下它。
所以大家對郁媛「立刻給我砸了它!」「郁家又不是賠不起!」「你們想死嗎!」的叫囂聲充耳不聞,開始緊張地連線各方進行商討。
唉,這又是何必。郁秋染托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郁媛。
頭上套著個這樣的玩意兒,喊得再大聲,也吵不到別人。與噪音360°環繞共振,耳朵受苦的還不是她自己。
看了一場滑稽戲的郁秋染心滿意足地轉過頭來,直接對上了兩雙探尋的眼睛。
她立刻一秒切換成擔憂的表情:「哎呀,小媛怎麼回事,也太不小心了。」
別裝了,都發現你幸災樂禍了,敖景羿十分無語。但看到對方璨然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狡黠和快樂,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一邊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笑,一邊問郁秋染:「郁殿還沒有選好課吧?下午我和阿朗有馬術課,要一起去看看嗎?」
不容易啊,終於等到主角的邀約了。
郁秋染愉快地應下來,又轉頭看向從她進門起,就一直沒說過話的戰殿下。
這位冰山殿下沖她點點頭,言簡意賅:「戰沉朗。」
郁秋染回以詩人般憂鬱的微笑:「郁秋染。」
然而快樂總難長久,很快,她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