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小溪喜歡大吾（二）
陽台門倏然被掀開，小溪帶著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衝出來。她像是從頭到腳被點燃了，裸露在外的皮膚紅得快要滴血，整個人如同一個大火爐，隔著幾米遠蒂姆都能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灼人溫度。她張皇失措地撲向電視櫃，拽開抽屜一通倒騰，翻出一個手電筒，迅速抓進手掌，緊了緊外套，三步並作兩步朝樓梯狂奔而去，沿路碰翻兩盞落地燈。
「怎麼了？」蒂姆立刻起身。寶可夢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娛樂，關切地望向她；有耳朵的寶可夢緊覺地豎起耳朵。
「通......器掉......花園。」回答斷斷續續從樓下傳來，帶上了哭腔。但這並不妨礙蒂姆和寶可夢們的理解，客廳登時炸開了鍋。瑪夏多當即沒入地板，夢幻飛出窗外。蒂姆正欲帶著皮卡丘下樓，卻被智揮猩攔住了，後者對皮卡丘解釋道蒂姆和皮卡丘只會加深小溪的緊張。蒂姆點頭表示理解，目送智揮猩和布魯皇離開。
小溪來不及換鞋，她拉開大門，點亮手電筒，一束橙光穿過黑夜，照亮前方兩米的路。她以為今天下午已經是尷尬的頂峰了，沒想到還能更狼狽。夢幻和瑪夏多最快趕到她身邊，和她一同搜尋。很快，第二梯隊也來了，它們輕撫小溪後背，示意她不要擔心，隨即加入搜尋。
今夜能見度並不算太低，手電筒的光束穿過層層灌木叢，把它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從通訊器落下到現在，已經過了有半分鐘了吧，小溪估算，大吾先生會不會已經掛了電話？他會以為這通電話是個惡作劇嗎？會給他留下糟糕的印象嗎？思及此，她愈發心神不寧，加快了搜索的步伐，然而手電筒光過於微弱，一次只能排查一塊很小的區域。
「布魯皇！」小溪突然意識到自己目前身處寶可夢世界，轉頭求助粉色大狗，「你會魔法閃耀嗎？」
布魯皇站直身子，錘了錘胸脯。
「太好了！」她鬆了口氣，「你可以對著前面那片花壇用魔法閃耀嗎？」
話音剛落，布魯皇雙眼一眯，從一隻有些兇惡的大狗變成了窮凶極惡的大狗。它伸展雙臂，一束炫目的、銀白色的亮光從它胸膛正中憑空生長、爆裂，光線四下擴散，凌厲地刺破花壇上方籠罩著的黑暗。借著魔法閃耀的光線，小溪目光敏銳地掃過花壇，瞥見了通訊器的一角。它正掩藏在一株薄荷後面。她趕忙上前撿起通訊器，吹落金屬上灰塵，卻發現呼叫已經被掛斷了。
現在該怎麼辦？小溪踟躕，熄滅手電筒。魔法閃耀的效果已經結束，四周再度被濃密的夜色裹挾。今夜風有些大，雲層聚攏在月亮周圍，很快被吹散，但立刻又會有一團新雲被刮來。花園的樹木在一明一暗間起起伏伏。
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再次呼叫大吾先生，既要向他道歉，也要打聽傳送裝置的位置。她躲到陽台的陰影下，將自己隔絕在閃爍的月光之外，朝看熱鬧的寶可夢們比了個安撫的手勢，摁下通訊器的呼叫按鈕。
電話在一秒內被接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迅速。
「小溪小姐？」這一次，大吾沒有自我介紹，「您還好嗎？」
小溪從他的語調中聽出一絲關切。她下意識點頭：「您好，大吾先生。我很好，對不起讓您擔心了。剛才......剛才我一不小心......通訊器掉進了樓下花園，我和寶可夢們找了一會兒。」我住在綠蔭鎮的邊緣，這裡方圓幾里沒有別的住戶，更談不上路燈，所以耽誤了些時間。小溪在內心補充。她想向大吾解釋為什麼需要找「一會兒」，並在解釋的過程中透露些個人信息，以讓他知道，她除了「人類」這個最抽象的屬性之外，還有別的，更生動的屬性存在。不過，話一到嘴邊，就被咽下了。
「抱歉讓您擔心了。」她說。
「您沒事就好。」低沉溫柔的聲音從揚聲器緩緩傳出，「今夜風大，您大可不必外出尋找；有重要的事，可以借用您同事的通訊器。」
小溪不知道大吾從何得知蒂姆現在正和她在一起。她決定跳過這個關於通訊器的話題：「其實，也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是一個問題。我和蒂姆想知道次元傳送裝置的位置，因為我們擔心希嘉娜會採取行動破壞它。」
「要是不方便透露也沒有關係。」她連忙補充。
「沒關係，這已經不是秘密了。我昨天將傳送裝置安置在了綠嶺宇宙中心。目前，索藍斯博士和得文達成合作，我們的計劃是將傳送裝置與活體能量一起載入火箭。博士估算了隕石在抵達地球前的路徑。火箭發射后，它會按照該路徑行駛，在即將撞上隕石時，激活傳送裝置，連接蟲洞，把隕石帶離我們的星球。」
「另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大吾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昨天下午，就在我和博士敲定計劃的時候，希嘉娜闖進了發射基地。」
「對不起。」小溪趕緊道歉，「我和蒂姆失職了，沒能追查到她的線索，以致於讓她有機會妨礙你們工作。」
「不，在這一點上是我失職了，我應該昨天聯繫您。」大吾道歉，「總之，希嘉娜闖進研究室，斥責了我們的方案，並且宣稱，從四年前開始，我們的計劃就已經逐步被破壞了。」
「四年前發生了什麼嗎？」如果按照漫畫的世界線，四年前應該是固拉多和蓋歐卡蘇醒的時間點。
「四年前，遠古寶可夢固拉多和蓋歐卡蘇醒。它們一個掌管陸地，一個掌管海洋，蘇醒后在豐緣爭鬥不休。」大吾陷入了回憶，「那時候，豐緣同時□□旱和洪澇支配。這聽上去有些荒謬，但極端天氣接踵而至，人類無法預測，整個豐緣地區危在旦夕。」
「那，最後是怎麼解決的呢？」她意識到這個問題不太妥當。難道大吾先生真的如同漫畫里那樣，在這場紛爭中操縱三神柱，最後因消耗過度力盡而亡？
「最後，」大吾頓了頓，「訓練家們合作，平息了這場紛爭。」他簡短總結，避開細節。
又是一陣狂風吹過，院中刺槐的枝幹噼噼啪啪地抽打在磚牆上，也抽打在小溪心上。
「太好了，多虧了這些訓練家和他們的寶可夢，我們才有機會繼續生活在美麗的豐緣。」都過去了，親愛的。她在心中默念。
「那您認為，當前的計劃和四年前的災害有關嗎？」小溪帶離話題。
「這也正是我疑惑，因為據我所知，沒有。」大吾回答，「計劃是最近兩周才定下的。」
「請您放心，我和蒂姆會調查的。」
「謝謝您。」
「另外，我們調查到，希嘉娜家裡還有一個奶奶，現居流星之里，我和蒂姆打算去拜訪她。或許從奶奶口中獲得線索。」
「希嘉娜昨日也提起她是『流星之民』。」揚聲器里傳出白噪音，大吾陷入沉思，「我大致知道流星之里的位置。」
「很重要的情報，謝謝。」聽見這句謝謝，小溪的心情立刻雀躍起來。雀躍持續不到兩秒鐘，她便聽見大吾說：「我決定明天下午去一趟流星瀑布，希望您和古德曼先生中有一個人能跟來。三點整在流星瀑布前會合。」
小溪的心情從雀躍轉為心花怒放。
「沒問題，需要準備什麼嗎？」她聲音有些顫抖。
「不用，人來就好。」
「好，我們會安排的。」
「好，那之後見。」揚聲器音量變小了，大吾似乎準備適時結束通話。
「請等一等！」小溪提高了分貝。這句話飽含了她此刻所有的勇氣，所有想說的、說過的、沒說出口的，都涵蓋其中。因此，這句話一說完，她腦海中便只剩下空白了；而那頭，大吾把通訊器拿近了些，音量恢復了之前的大小。
「還有什麼事嗎？」他問。
天啊，我為什麼要讓他等一等？小溪完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說。要麼跟他聊聊天氣，說今晚月色真美之類的？或者聊聊寶可夢，大吾先生很專業，肯定能指導我對戰？
「對不起，上次我忘了介紹我的姓氏。」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聲音中混雜了強烈的心跳，「我是布魯根，布魯根·小溪。」她說著，低下頭。
通訊器中傳來一聲輕笑，大吾彷彿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我知道了。」小溪聽見他說，「布魯根·小溪小姐。」
掛斷通話，小溪從陰影中鑽出來，四隻寶可夢在花壇前一字排開，一見她出現就熱烈鼓掌。
「你說出來啦！」夢幻興奮地大聲嚷嚷，「你做到啦！你告訴他你是布魯根！」
寶可夢們毫不掩飾自己偷聽了全過程，興奮地圍上來，瑪夏多甚至獻上了一個它親手編的花環，原料是花壇中的玫瑰。
「只是說個姓氏而已，看把你們激動的。」小溪接過花環，把它掛在脖子上，結果被扎了個激靈，「我在男神面前有那麼膽小嗎？」
寶可夢齊齊點頭，跟隨小溪回屋。「但膽小什麼的都已經是過去時了！」樓梯上，夢幻高聲總結，展望未來，「你明天甚至要和他約會！」
「誰要約會？」蒂姆拉開客廳木門，探出頭問。
「雨女無瓜。」回答的是瑪夏多，小溪震驚地看著它。瑪夏多什麼時候學了說人話？
「是我教它的。」夢幻解釋，「瑪夏多喜歡錶演，但又不想表演啞劇，那樣戲路太窄了，所以一直請我教它念白。」
「雨女無瓜。」瑪夏多點點頭，認可了夢幻的說法，繼續朝蒂姆說。
「只是現在發音還不太利索。」夢幻被「雨女無瓜」逗笑了，在空中打了個滾。
被說成是要和大吾約會，小溪本應感到尷尬。但被夢幻和瑪夏多這麼一插科打諢，小溪尷尬也不是，不尷尬也不是。
「大吾先生有呼叫你嗎？」蒂姆給小溪倒了杯熱茶，「外面有點冷。」
「沒有，我找到通訊器后第一時間就打過去道歉了。哦，謝謝。」
「你們剛下樓，我就接到了他的呼叫。」蒂姆往小溪杯子里扔了塊方糖，「他說你打給他，但不說話，他聽見通訊器掉在地上的響聲，擔心你出事，所以打來問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我說你這邊出了些小岔子，沒有大礙。」
「他聽上去挺擔心的，」蒂姆笑著摸摸腦袋，「我真覺得你可以試試。」
小溪習慣性地要臉紅，但轉念一想，她都敢告訴大吾先生她的姓氏了，還怕這個做什麼。讓男神知道自己姓什麼，雖然只是攻略道路上的一小步，但卻是強化小溪信心的一大步。
「我會的。」小溪回答，信心滿滿。皮卡丘被她自信的樣子取悅了，向她投來孺子可教的眼神。
喝過熱茶，小溪將電話主要內容轉述給了蒂姆。蒂姆立刻表示這麼重大的案子，當然要讓小溪去做，而他則繼續調查石之洞窟。
「你放心約會去吧。」蒂姆說。
小溪心道你們一個二個怎麼都覺得這是約會。
「雨女無瓜。」瑪夏多再次給出評論。
「是是是，與我無關。」蒂姆也被逗笑了。
「皮卡丘卡皮卡。」皮卡丘感慨，扭頭繼續收看比基尼小姐。
一時間，屋內笑語連連，客廳中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小溪微笑著注視眼前的場景，突然有些傷感。隕石馬上就要襲擊豐緣了，但全地區上下卻好像沒事一般，大家照樣吃喝玩耍。這在很大程度上都歸功於一個人，他默默承受了所有壓力。而明天，小溪能作為他的助手替他分擔，她感到十分榮幸。
半夜，小溪從噩夢中驚醒。她猛地從床上坐起，發現窗外已經完全陰了下來。她夢見了大吾，是四年前的大吾。夢境中下著瓢潑大雨，大吾站在琉璃市的高處，全身被雨淋透。遠處的場景在雨中有些模糊，但她仍能依稀感受到一紅一藍的巨大身影，它們的招式相互碰撞，餘威掀起了百米高的巨浪，地層震動把附近小島直接折成兩半，煙囪山上飄出滾滾濃煙。大吾操控著三隻石柱形寶可夢，他已經維持這項工作接近二十二天了；豐緣的四大天王、精英訓練家和道館館主聚集在他身邊。夢中，他正大口喘氣，已然筋疲力竭，但眼神依然明亮，背脊挺直，從容不迫地發號施令。
小溪下床，摸黑來到客廳，打開網頁搜索四年前的災害。報道鋪天蓋地湧入眼帘。
四年前，遠古寶可夢固拉多和蓋歐卡蘇醒，豐緣陷入混亂，人類和寶可夢命懸一線。冠軍茲伏奇·大吾於三座遺迹中召喚出雷吉洛克、雷吉艾斯和雷吉斯奇魯三隻永恆寶可夢，與四大天王和道館館主一道一度將災害控制在琉璃市內。22天後，遠古寶可夢的鬥爭被千里館主和裂空座平息。與此同時，豐緣上空出現時拉比。從此往後，豐緣上下風調雨順，萬事太平。
原來男神真的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啊，小溪感慨。為了守護豐緣，他獻出生命，最後被小悠的時拉比復活。
她關上電腦，在黑暗中久久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