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傍晚時分,南市的晚高峰如約而至。
銀色邁巴赫穿過熙攘的車流,最終停在了中環廣場的地下停車場,中控屏上的時間也剛好跳到18:20。
季言清拉開車門下來,剪裁貼合的黑色西裝勾出筆直修長的身形,西裝外套的扣子沒有系,平整的白襯衫收進褲腰,身前是一條煙灰色的領帶,比他平時系的要窄一些,嚴謹的英式結壓在襯衫領口。
Kiny的工作室在二樓,季言清進來的時候,化妝台前一個人都沒有。
「噹噹噹噹——下面請我們優雅高貴美麗的公主出場~」Kiny不太正經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季言清轉過身,就看到穿著花襯衫的男人丁字步站得筆直,雙手高舉,擺出迎接的動作。
季言清:「……」
順著Kiny的手勢,季言清的視線落在銀色的絲絨簾上,可好半天,帘子後面都沒有動靜。
「夏小姐?」Kiny湊過去,隔著帘子喊夏枝。
夏枝:「我在。」
「那你出來唄,小言言來了。」
季言清:「……」
夏枝:小言言……?
季言清的視線掃過Kiny,帶著明顯的威壓,開口說話的語氣卻清雋溫和,「夏枝,時間到了。」
夏枝:「哦。」
纖白的指尖探出來,銀色的絲絨簾被緩緩拉開。
烏髮全部盤起,煙灰色的抹胸晚禮服包裹出身前的玲瓏曲線,纖腰被掐得愈發細。夏枝提著裙擺從圓台上走下來,輕如鮫綃的薄紗盪出一圈漣漪,美得像是童話世界里走出來的公主。
Kiny的妝其實上得很淡,可偏偏在眼尾處細細勾了一筆,只一筆,便斂了三千風情在裡面。瞥見季言清,夏枝趕緊垂下眼,纖長的眼睫輕顫,一雙含著水色的眸子隱著驚慌,卻莫名的動人。
喉結微微滾了一下,季言清抬手去看腕錶,讓自己的視線自然的從夏枝的身上移開。
「時間不早了,走吧。」
夏枝:「嗯。」
「喂喂喂,小言言,不漂亮嗎?」Kiny十分不滿意季言清這個冷冰冰的態度,這可是他忙活了一下午的藝術品。
他將人拉住,指著夏枝,「你給我好好看,漂不漂亮!」
夏枝:「……」
不用好好看,隨便看看就行了。她捏著裙擺,隨時隨刻都等著季言清認出她,跟她算賬。
「漂亮。」半晌,男人薄薄的唇吐出兩個字,低低沉沉,好聽的有些過分。
夏枝:?
「這還差不多。」Kiny鬆開季言清的手臂,笑眯眯的湊到夏枝身邊,「夏小姐,我和你說的事情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酬勞不是問題,只要你肯拍就行。」
夏枝點點頭,「嗯,我會好好考慮。」
「好的,謝謝夏小姐,高跟鞋的防磨貼我幫你放進包包里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貼一下。」Kiny貼著夏枝的耳朵說悄悄話,「反正裙子長,沒人看得到。」
夏枝被他逗笑,眉眼微垂,唇角彎起。
兩人湊近的畫面落入季言清眼中,金邊鏡片后,男人的眸光微收,眉頭輕輕皺起。
告別了Kiny,夏枝跟著季言清,一路戰戰兢兢,也不知道這男人到底有沒有認出她來,看這反應,好像是沒有,可這都認不出來,夏枝懷疑,季言清是不是根本臉盲。
「Kiny讓你考慮什麼?」冷不丁的,季言清問了一句,夏枝也沒多想,實話實說,「他說有個朋友開了家攝影工作室,想找對模特拍婚紗照,問我願不願去。」
季言清步子微微一頓,轉頭,「婚紗照?」
夏枝點頭,「嗯,婚紗照。」
「和男的一起拍?」
夏枝:……?
不和男的拍,難道和女的拍?夏枝皺眉,季言清這是什麼迷惑發言。
「信博不許員工兼職。」
夏枝:「……」
資本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在作祟,眼鏡一摘,夏枝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解了封印。直覺告訴她,季言清遲早有一天會認出她,找她算賬,那她每天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個什麼?
夏枝跟在季言清身後,肥著膽子,沖著他的背影扮鬼臉。
季言清倏地停下轉身,夏枝表情沒收住,鞋跟又太高,直直撞在他身前。
「你怎麼這麼硬。」夏枝揉著額角。
季言清:「……」
本想再提醒她一下,不許去拍什麼婚紗照,可被這個小插曲打斷,季言清瞥了眼夏枝的額角,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手指已經觸了上去。
男人的指尖有點微涼,夏枝被釘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季言清垂下眼,看她濃密纖長的眼睫、秀挺的鼻子、飽滿的唇。
「沒事。」
「哦。」
一路無話,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
車裡的冷氣開得很低,一上來,夏枝就覺得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冷?」季言清察覺。
夏枝點了下頭,「有點。」
「張師,麻煩把冷氣關掉。」
夏枝:?
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匯入車流。季言清點開平板翻看文件,夏枝無聊,拿出手機和徐曉曉聊天。
夏枝:【我被季言清拉來參加酒會了,無聊】
徐曉曉:【季言清?誰?你老闆?】
夏枝:【嗯呢】
夏枝:【而且,我發現我現在好像沒開始那麼怕他了】
徐曉曉:【你為啥要怕他?就因為你追了他三年?那是他狗眼不識金鑲玉好嗎?】
徐曉曉:【枝枝,你就應該用你的美貌,把這男人騙到手,再狠狠一腳踢開,以報他當年眼瞎之仇!】
夏枝:「……」
徐曉曉:【噯,別聊你那倒霉老闆了,給你看帥哥的盛世美顏】
徐曉曉:【圖片.jpg】
夏枝把圖片點大,是一幅手繪圖,一個男人把另一個男人壓在辦公桌上。
「……」
身側涼颼颼的,夏枝轉頭,不偏不倚,和季言清的視線撞上。而餘光告訴她,這個男人的視線剛剛從她的手機屏幕上移開。
……!
夏枝連忙暗滅手機,毀屍滅跡。
季言清收回視線,注意力重新回到屏幕上的文件。
半晌,他又驀地開口,「不要胡亂猜測我和鄧麟的關係。」
夏枝:?
「鄧麟有女朋友。」
夏枝:??
「我也不喜歡男人。」
夏枝:???
三句話說完,季言清徹底沉默下來,專註的看著文件。夏枝不敢打擾他,腦子裡卻有點亂。這麼說,她之前的推測全不對?
那季言清不接受她的追求就算了,逼著自己吃過敏的蘑菇又是為啥?還有鄧總那句「咱倆才是一對兒」,更是莫名其妙。
這些問題,等一直到了酒店門口,夏枝都沒想明白。
*
今晚華信的酒會在博雅酒店的頂層水晶廳舉行,夏枝和季言清到的時候,偌大的水晶廳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單從衣著來看,便知非富即貴。
夏枝挽著季言清的手臂,從踏進水晶廳的一刻,就有無數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有人端著酒杯交頭接耳,雖然聽不清對方的話,但夏枝覺得,應該是在說季言清。
這個男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絕對的焦點。
「季總。」一個略微上了年紀的男人迎上來,身側跟著的侍者舉著托盤。
季言清拿了一杯果汁遞到夏枝手裡,自己又取了杯紅酒,微微抬手,「陳總,好久不見。」
瞥見季言清身邊的夏枝,陳良安眼中閃過驚艷,他還沒來得及詢問,一個珠光寶氣的貴婦便走了過來,「言清啊,你來怎麼也不跟你三叔說一聲。」
這貴婦是季家三房的太太唐婉芬,富貴圈子裡很多人都認識她。唐婉芬的視線落在夏枝身上,唇邊扯出個輕嘲的弧度,「言清,你也老大不小了,身邊是該有個人照顧,可現在女孩子啊,貪慕虛榮的特別多,你可得把眼睛擦擦亮。」
從唐婉芬一開口,夏枝的臉色就冷了下來,這個女人她印象深刻。那會兒她還在念高二,這女人來他們學校鬧過一回,站在校長辦公室口口聲聲說季言清是來路不明的野孩子。夏枝正好值周,站在辦公室門外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那時候追季言清追得瘋,哪裡能忍受突然冒出來的瘋女人這麼詆毀她心尖上的男孩子。她故意將水灑在辦公室的門外,女人穿著尖細的高跟鞋,一出來,直接摔了個跟頭。
察覺夏枝的情緒僵硬,季言清輕輕拍了拍她搭在他臂彎的手背,薄唇勾起溫良的弧度,金邊鏡片后的眸色卻沉涼。
「我的事就不用唐女士操心了,有這個時間,您不如管好三叔。」
季言清的三叔季榮私生活極為混亂,在場的諸人幾乎都有所耳聞,包括唐婉芬,當初也是小三上位。被踩在痛腳上,唐婉芬的臉色變得難看,可如今的季言清已經是季家內定的接班人,她不敢再在他面前說「野.種」這樣的字眼,只好咬著牙,忿忿離開。
鬧劇結束,季言清沖陳良安抱歉的笑了一下,「讓陳總看笑話了。」
陳良安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們什麼關係,你不用和我客氣。這位小姐是……」
不僅陳良安好奇,在場的很多人都好奇。畢竟作為季家內定的接班人,這是季言清第一次帶女伴出現。
季言清卻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可這斂著的笑,就著實耐人尋味了。
「哦哦,我懂我懂。」陳良安恍然大悟,「恭喜啊,季老弟。」
夏枝:……?
我怎麼就不太懂呢?
「陳總,我先失陪一下。」
陳良安點頭,「請便。」
季言清領著夏枝走到一處人少的角落,有寬大舒適的大沙發,還緊挨著甜點台。
「待在這兒,餓了就自己找東西吃。」
夏枝:?
「我不需要陪你應酬嗎?」夏枝往酒會的中心地帶看去,幾乎每一個男人身邊都帶著女伴,這是一種社交禮節。
「你還想被圍觀?被問是我的什麼人?」
「……」
夏枝坐在沙發里,季言清的視線自高處落下,金邊鏡片后的眸子里,似乎有笑意隱隱流動。夏枝噤了聲,動了動有些發疼的腳後跟,沖季言清比了個「ok」的手勢。
不用跟著季言清滿場應酬,夏枝樂得自在,取了一小塊甜點,窩在沙發里玩兒手機。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她還悄悄褪掉高跟鞋,被磨紅的地方還疼著,沒了束縛,夏枝長長吁了一氣。
等季言清回來找人,夏枝已經窩在沙發里哈欠連連。他走近,聞到淡淡果酒的味道。再去看沙發里的人,臉頰透著薄紅,澄亮的眼中含著一汪春水。
「夏枝。」
夏枝茫然的抬起頭,看男人俯下身,接上他幽沉的視線。
「季總。」
她站起來,身子晃了一下,季言清伸手,貼上纖細的腰,將人扶穩。
「你喝酒了?」季言清微微蹙眉。
夏枝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沒有啊,是果汁。」
身子卻有些軟,本能的往身邊人的身上靠去。
季言清順著她的視線掃了一眼,甜點台上擺著一排波特杯,是這家酒店的招牌果酒,口感甘甜醇厚,後勁兒卻很大。
「結束了嗎?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夏枝倚在季言清胸前,仰著頭問他,眼神無辜乖巧,眼角卻染著媚色。
「我想回家。」她又重複了一遍。
喉結輕滾,季言清嗯了一聲,「好,回家。」
得了指令,夏枝邁開步子,裙擺滑開,露出地毯上東倒西歪的高跟鞋。
「先把鞋穿好。」季言清扶著她重新坐回沙發里。他單膝蹲下,拿起地上的高跟鞋,裙擺掀開,瑩白圓潤的腳趾露出來,還不安的縮了下。
季言清這才看到纖細腳踝處,一小片觸目驚心的紅,他微微皺眉。
男人起身,夏枝抬頭望著他。不是穿鞋嗎?怎麼又不穿了?那她自己穿好了。
她正要彎腰去摸高跟鞋,整個人就被打橫抱起,夏枝下意識圈上男人的脖頸,淡淡的朗姆酒味鑽入鼻腔,混著些許煙草和杉木的氣息,尾調是清冽的雪松。
夏枝湊近,鼻尖觸上季言清的頸側,深深嗅了一下。
「你好香。」她喃喃道。
季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