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八張卡

「喂喂……不可能吧？」

「打假球也太……」

「有什麼不可能，嗤！裝得那麼清高，還不是做那些噁心事！」

「社交恐懼症？不是吧不是吧……」

「呵，成日擺著一副高冷的樣子……賤人！就該讓那些舔狗看看她……」

「什麼？！有精神病就不要到處亂跑啊真是……」

……

紛雜的聲音如魔咒般圍繞在耳邊，如影隨形，憐憫的，唏噓的，嘲諷的，嫉恨的……猜忌遲疑的目光如冷箭一樣扎在她身上，一下一下捅出流血的窟窿。

斷裂的拍弦，崩掉的琴弓……彷彿吸血的觸手，不吸干她最後的溫暖便不甘心。

太冷了……

明明暖光燈罩著整個會場，她還是感覺一股股刺骨的寒冷，穿透她冷凝的血液吹進千瘡百孔的心臟。

……

蘇唐冷眼旁觀著夢中的一切，像走馬燈似的記憶折磨著她的神經，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蘇唐』還是蘇唐，但那沒有關係，反正她們都有相似的經歷，背負著同樣的錯誤。

不，那不是錯誤。

她或許犯過一些錯，但真正被拉回正道以後，她就再沒有對不起誰過，她不覺得自己有錯。

但同樣的，她也看清了這個世界的龐大，龐大到，個人的不幸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和眾多苦難相比，她不過是眾人談資中的一節音符。

所以她又覺得沒必要恨那些人，就算是被流言蜚語，她也可以理解，只覺得可笑又荒唐，面對那些人，更不會一巴掌一一扇過去。

但也僅此而已了。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墮落成一個疾世憤俗的人，嘶吼哭泣是弱者的無能，她只會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力量，讓自己變得更好。

好到跳出這個惡性循環的圈子，去往更高的地方，讓那些質疑她的人只能抬頭仰望她。

但真正獲得了榮譽后，她又不快樂。

榮譽和稱讚，無非是給世人留下另一段談資。

在某個瞬間，蘇唐是驕傲的，也是厭世的。

但終歸這個世界又是美好的，所有會有這樣那樣溫暖的人——或是老師或是朋友，又或是萍水相逢的人——不吝於在她漠然於生的時候拉住她的手，將她推往光明，並告訴她，她很強大，但也很脆弱。

她並不恐懼人群，她只是不想面對那個被人群圍住就無法動彈的自己。驕傲的蘇唐知道如何掩飾這樣的自己，但現在這個自己被人看出來了，卻也被人關心著，鼓勵著。

蘇唐覺得自己不是個有大愛的人，但為了不讓他們操心，她也願意克服自己的心理去融入社會。

就這樣一步一步，走過她漫長的青春期。

……

蘇唐睜開眼的時候，自己還在會所的休息室里，屋裡沒有人，冷氣也關掉了，身上還搭了一件銀灰色的長袖外套。m.

蘇唐眼神獃滯著喃喃道：「難怪這麼熱……」

她坐起身，抱著衣服一時沒有動彈，這一天接二連三的事情讓蘇唐有些累，更別提最後那個說不上好與壞的夢境。

系統靜靜在意識海里漂蕩，小心翼翼覷著宿主還有些蒼白的臉色，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蘇唐靜靜坐了會兒，清醒了，一雙黯淡的狐狸眼也逐漸恢復了光彩，她剛動了一下，一低頭就看見身下短毛絨的沙發，和她沒脫鞋的腳腳。

……。……！！

蘇唐抿了抿嘴角，眼皮子一抽，「卡哥？」

「在呢在呢蘇蘇！」殷勤的系統立馬應到，馬上就想好該如何跟宿主講述她暈過去以後的事情了。

結果蘇唐看著沙發上那塊污跡，糾結地說：「你說，我都活動一天了，鞋是髒的這很正常吧？他們把我平躺在沙發上的時候又沒給我脫鞋……當然我不是埋怨他們服務不周到……」

「我是說，在這種情況我弄髒了他們的沙發，應該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哽住的系統：「？？」

蘇唐嘆了口氣，不自覺說出聲：「不會讓我賠清洗費吧？」

話音剛落，就傳來開門聲和一個聽起來就很貴的聲音。

「啊嗯，什麼清洗費？」

跡部景吾剛開門就聽見少女的疑問，隨口說道。沙發上的女孩兒看起來很是乖巧，栗色長發披散著亂糟糟的，卻也掩飾不住她靈動的雙眼，暈倒時蒼白如雪的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應當是不再發冷了。

就是這腦迴路很奇怪，剛醒來就關注沙發？

蘇唐聞聲望去，身體已經自發把雙腿從沙發上垂了下來，挺直腰坐好，跡部景吾已經走了過來。

紫灰發的少年換掉了運動服，穿著素白但剪裁得體的襯衫，和筆挺的西褲，隨性而優雅地坐了下來，長腿一伸，蘇唐打量的目光便順勢下移，看他腳上還是那雙淡紫色鞋底的運動鞋。

蘇唐猜他是要回學校，但既然還沒換皮鞋沒系領帶，說明她暈過去的時間應當不長，頓時心裡鬆了口氣。

——但她著實想不到，敬業的跡部少爺在她醒來之前還處理了不少企業公務。

跡部景吾看著她暗自打量又放鬆的小動作挑挑眉，沒說什麼，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后，反而提起剛才的話題。

「怎麼，你要賠什麼清洗費？」

蘇唐尷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那什麼……我的鞋不小心把沙發弄髒了。」

跡部景吾隨意一瞥，笑道：「你賠得起嗎？」

即使知道他話語里沒有惡意，蘇唐還是忍不住心裡升起一種想打人的衝動。

這種態度理所當然說的也是實話卻就是很氣人的樣子，真是……

所以蘇唐委婉地說了一句：「只是清洗費的話，還是可以的。」就算比不上跡部家，但她錢也不少。

但當她視線里看到跡部景吾似笑非笑睨著她的時候，蘇唐還是果斷將後面的話吞了下去，轉移話題。

「咳咳，榊，榊老師……」

蘇唐剛開口就想閉麥了，但此時收回這個問題更顯得她心虛，只好硬著頭皮生硬轉折道：「謝謝榊老師和跡部君，還有……還有……」

跡部景吾坐在一側撐著頭，修長的手指輕點淚痣，海藍色的眼眸中透出看穿一切的瞭然，嘴角勾著笑，好整以暇的欣賞了一番少女的求生欲，這才慢悠悠開口。

「啊嗯，榊監督有事早就走了，短時間內……不會回冰帝。」

蘇唐：「……」

聽著耳邊低沉華麗，還帶著兩分笑意的聲音，蘇唐頭一次覺得，跡部景吾這該死的敏銳洞察力為什麼不只作用於球場呢？！

蘇唐乾巴巴地說：「這，這樣啊……」

「那，那還是感謝跡部君，當時我的情況……」

失去意識后的事情系統已經跟她說了，並在表達了一番它對宿主親切的關懷后，大力稱讚了跡部大爺的「愛心」幫助。

然而蘇唐只想去死一死。

雖然清場及時，但當時跡部上去接她的樣子一定有人看到了，她她她……不會被扒過去吧？！

雖然被扒也沒什麼……但是會好麻煩啊！！！

跡部景吾聽聞這個，臉上的笑容不變，探究的目光落在蘇唐身上一觸即離，彷彿蜻蜓點水一般，在少女抬頭的瞬間便斂去了鋒芒。

「沒事，畢竟是在本大爺的地盤上，總不能真讓人暈了。」跡部景吾絕口不提她那時的異樣，「而且，你也是為了救人，還給本大爺省去了麻煩……本大爺反而還要謝你。」

他微一俯身，將桌上的卡推到蘇唐面前，迎著她疑惑的目光，微抬下巴示意道：「這是這家會所的黑卡，以後再來，你可以去樓上的貴賓室……」

蘇唐不由自主盯著那張低調奢華的磁卡，可恥地心動了，然後就聽到他最後一句話。

「……終生免費。」

蘇唐：！！？！？

「當然，今天的事你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出去亂說，啊嗯？」

跡部景吾看著女孩兒意動的神情，眼裡的笑意更濃，俊朗挺俏的側臉勾勒出半明半暗的線條，已經隱隱有成熟后的鋒利，然而眉眼間的精緻又恰到好處地掩飾了這種強勢。

他姿態從容地靠著沙發，耐心地等待少女的答覆。

跡部景吾是個商人，還是個精明的商人。

如果今天遇到這件事的只是一個普通女孩兒，跡部或許會給予答謝，但還不至於給這麼高的答謝，還「貼心」地幫對方善後。

他此時給予的多，除了因為蘇唐是榊監督的學生外，還看中了她的未來，想想他看到的那些資料，跡部覺得此時的「投資」值。

若是蘇唐是個不成器的，那就算了，他也不在意這點兒錢；若是以後他們成為了朋友，那跡部景吾更不會吝嗇對朋友的照顧。

總之……

跡部景吾慵懶地眯了眯眼，滿意地看蘇唐收了卡。

蘇唐像只偷了雞的小狐狸一樣，笑得兩眼彎彎，可愛的小尖牙隱隱露出笑容外。

「那就卻之不恭了，跡部君真好！」

系統喜滋滋說：「真好啊蘇蘇！我們省了一大筆錢了！」

蘇唐振奮道：「是啊是啊！」

系統還在感嘆：「而且他都不問你為什麼暈倒，好貼心啊！」

蘇唐興奮道：「是啊是啊！！」

系統捧臉尖叫：「而且也不用擔心被網球部後援團女生找麻煩哎！」

蘇唐興高采烈：「是啊是……嗯？為什麼要找我麻煩？」

系統：「哎？小說里不都是這麼寫的嗎？而且蘇蘇你不是也在擔心這個嗎？」

我是在擔心這個嗎？！

蘇唐一陣牙酸。

算了，就讓卡哥這麼以為吧。

「小事。」

被發了好人卡的跡部景吾隨意笑了笑，起身拿起椅背的領帶，繞過脖頸，修長白皙的手指靈巧地翻出一個溫莎結，走到門口換鞋。

蘇唐從興奮中逐漸回神，看著跡部一連串流暢的動作，從遲疑，到後知後覺。

她咽了咽口水：「這是，這是你休息室啊？」

跡部景吾隨口說：「是啊。」

蘇唐瞬間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第一反應竟然是低頭看她坐的沙發，米白色的短絨布上，一塊黑色的污漬無比顯眼。

她想，如果是警方調查的話，只需要拿她的鞋比對比對，她就沒有退路了。

蘇唐凄凄哀哀地說：「嗚嗚卡哥，跡部他也不要清洗費哎！」

系統：「是啊是啊！！！」

跡部景吾疑惑地看了眼情緒波動的少女，單手插兜，「啊嗯，走吧，送你回家。」

蘇唐眨巴眨巴眼，趕忙起身拿好自己的東西跟上去，又在心裡感嘆了一句會所服務之良好，她的東西一點兒不落地送了過來，包括那瓶水。

「等等，跡部君！」

少女蹦跳著幾步，穿過他身邊站在了他側後方，跡部景吾垂眸看去，女孩兒栗色的捲髮俏皮地劃過手臂，他不禁覺得，她現在這樣可比昏迷的時候順眼多了。

微涼的指腹透過薄薄的衣領印在他後頸上，跡部下意識地眯了下眼，就聽見蘇唐的聲音。

「衣領有點兒沒翻下來。」

她退後幾步，漂亮的狐狸眼笑看著少年，「好了。」

跡部景吾挑挑眉，嘴角微微上揚，打開門優雅地伸手示意道：「Ladyfirst。」

蘇唐也不扭捏，謝過後先行一步，休息室的大門在兩人身後自動扣鎖。

仔細想想，剛才休息室不算大，布置雖然品味高雅，卻處處充滿著強烈的個人色彩，細節處更是完美體現了主人的龜毛……咳，精緻。

只是蘇唐醒來后就見到了跡部，注意力全被這個發光體吸引過去了，絲毫沒覺察出哪裡不對。

但很快，蘇唐就沒工夫走神了。

她目瞪口呆看著擦黑的天際和亮閃閃的星子，「什麼時候……這就黑天了？！」

跡部景吾好笑地說：「你睡了一下午自己不知道嗎？」

蘇唐呆愣愣地看著他，腦子裡一會兒「休息室沒有窗戶這不科學」，一會兒「我竟然他媽睡了一下午沒人叫我」……然後就被對方拍了拍腦袋。

「走吧，本大爺就發發善心，送你回神奈川，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