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chapter 18
梁柚並沒有等待太長時間，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老師來了！」，一群人忽作鳥獸散，慌忙逃開。
教導主任後面跟著連靜，教導主任是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挺著小肚子風風火火地衝過來，看到圍在門口的人，一臉怒容：「都圍著幹什麼，馬上要聯考嗎，卷子都做了嗎？還看湊熱鬧，人家一個年段第四，一個競賽三等獎，你們呢？」
一群學生被精準打擊下，頓時生無可戀，怏怏地散開，邊往教室撤邊嘀咕。
「我去，老頭這也太可怕了，給我打擊的。」
「我不配看別人談戀愛，我就應該做卷子做到死。」
「散了散了，我們註定是主角周圍的路人甲。」
二班卻沒那麼容易撤退，還在教室里負隅頑抗，連靜皺眉：「都散了，至於嗎？表個白而已，看你們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出息。」
陳昭喃喃：「靜姐這是在嘲諷我沒談過戀愛嗎？」
蔡博洋為自己點蠟：「不，是在嘲諷我們連女孩子的表白都沒有。」
井萱站在課桌旁邊，懷裡抱著個盒子，扎著碩大的蝴蝶結，笑吟吟地看著連靜，不好意思吐了下舌頭：「靜姐。」
連靜頭疼地扶了下額頭。風暴眼中的人，這場風波的主角於岑正坐在座位上，跟他對視，表情絲毫沒有半點慌亂，就好像跟他無關一樣。
連靜一向嚴肅的臉上也難得露出幾分無語，瞪了他們兩個一眼，嚴肅道：「井萱，於岑，你們倆跟我下來。」
梁柚眼睜睜地看著教導主任衝上來，連靜進了教室，片刻，周圍人群散開，兩人跟在連靜後面走了出來。
井萱臉上帶著笑，好像一點沒有被老師叫走的驚慌，她身後的人，也一臉淡定。
於岑身形頎長，即使是平時，也很引人注目，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場合。
他背脊挺直，一點不在乎周圍的視線，卻在走出教室的時候，視線往旁邊看了過來。
梁柚直直地站著，隔著兩三米的距離，跟他對視。
片刻，她先移開了視線。
上課鈴響，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過去，徘徊在教室門口的人群，隨著主角不在，都各自回到座位。徐思凡也跟她道別，朝一班走去。
梁柚在原地站著，發來了會兒，直到來上課的賀懷生看到她，不解：「梁柚，站這做什麼，上課了。」
她才恍然回神，低頭走近教室。
**
於岑跟井萱是在上課途中進來的，從後門進來，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大家都忍不住往後看。
賀懷生在講台上說：「哎哎，看哪呢，知識點不在後面。」
梁柚沒有回頭，她很認真地看著桌上的卷子，甚至在賀懷生提問題叫她回答的時候答如流。
賀懷生寫板書的時候，旁邊徐瑾悄悄探過頭來八卦：「你說井萱表白成功了嗎？人也太多了，我擠都擠不進去，問方新宇也是一臉神秘，就是不說。」
手上忽然不小心用力了下，在卷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線，黑色的字跡橫亘在白色的卷子上。
賀懷生講到閱讀理解，她想起於岑問過自己這類題型該怎麼做，忽然不清楚還需不需要她講了。
井萱的語文成績也還不錯，而且，如果他們交往了……
她忽然道：「小瑾，如果於岑跟井萱交往的話，我還找他補習是不是不太好？」
徐瑾也貌似糾結了下：「還好吧，畢竟是靜姐要求的，理性上來講沒有問題，不過感性上作為女朋友，肯定不開心男朋友給別的女生補習。」
梁柚「嗯」了聲。
徐瑾說：「這不是還沒譜呢，為你能安心蹭課，我去打聽打聽。」
然後立即低頭偷偷發信息。
梁柚仍舊看著卷子，以往她覺得很有趣的題目，突然變得枯燥無味起來。
明明很簡單的事，為什麼要給它弄出那麼複雜又晦澀的解釋。
一上午很快結束，得益於這場轟動全年級的表白，眾人茶餘飯後總算有點談資，紛紛八卦起井萱跟於岑的結果。
「到底他們有沒有成啊。」
「是啊，於岑答應了嗎？這麼還沒消息傳出來。」
有人托著下巴，做出思考狀：「不好說，有人說沒成，有人說成了。」
「那這到底成沒成？」
「當時情況只有擠前面那幾個人聽到，後面的屁都沒聽見。沒想到二班還挺團結，都一上午了，竟然還沒透露出風聲，但這更顯得有問題。」
「怎麼說？」
「你想，要是皆大歡喜，那能不透露？所以很有可能井萱當眾表白失敗，二班怕女孩子面子薄不好意思，就瞞著不說了。」
「那也有可能是成功了，迫於老頭的淫威假裝沒成，不給眾學子效仿可能。」
「所以，可能成，也可能沒成。」
「無聊。算了，我粉季良英去了，內部消息，他沒女朋友，而且由於平時太冷漠，幾乎絕了當眾表白的可能性。」
「嗯，於岑這個中央空調，虎視眈眈者太多了，罷了罷了，讓給別人吧。」
從教室下到一樓的短短路程，梁柚已經聽了好幾個人八卦。
她覺得，成功的可能性應該佔大頭，因為於岑說過他有喜歡的人，而井萱恰恰是班級里與他走得最近的人。
假如於岑會有女朋友，那她更相信會是井萱。
梁柚分析了一番，終於得出結果，可她拿著手機，卻陷入短暫的失神。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當你沒有擁有的時候，你不覺得有什麼。可一旦得到些什麼，就無法接受失去的現實。
「嗨，梁柚，回家啊。」
梁柚從手機里抬頭，對面，賀小川提著兩份飯過來，她回神：「嗯，你們中午都住學校嗎？」
「嗯，太熱啦，又遠，懶得騎車。」賀小川跟她擺擺手，正要上樓，擦肩而過的時候，聽見身旁小小的女生出聲問。
「那個，井萱跟於岑，是在一起了嗎？」
梁柚抿唇：「早上鬧得還挺大的……」
賀小川停下腳步，他抓了抓頭髮，想了幾秒，終於神秘笑了下：「我不好說，還是等於岑告訴你吧。」
「好。」
梁柚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終於還是拿起手機。
教室里，賀小川提著兩盒飯放在課桌上，覷著某人：「岑哥，怎麼說，這好多人問我呢，得給個答覆吧。」
於岑打開飯盒，「什麼答覆？」
賀小川急死了：「你跟井萱啊！一堆人問我你們成了沒？」
於岑跟手裡拿著筆，低頭在算題：「是你聽力有問題，還是我表達有問題。」
賀小川瞪著人，片刻，仍是不能理解：「所以你是認真的？」
「嗯。」
賀小川無比震驚：「啊？」
課桌的手機震動了下，於岑夾了塊土豆叼嘴裡，掏出手機，點開。
旁邊人還在絮絮叨叨：「井萱不好嗎？多好看啊，還給你整這麼一出，浪漫又滿足，你幹嘛不喜歡？我這可是還給你機會呢，讓兄弟們先別說出去，省得你反悔……」
賀小川沒絮叨完，瞥見於岑臉色忽然沉了下來，「怎麼了？」
於岑放下筷子，轉頭看他，皺著眉：「我不喜歡井萱，我有喜歡的人，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啥？你有喜歡的人？」賀小川真震驚了，喃喃道，「誰啊，年級還有比井萱更好看的？」
於岑拿起手機站起來就走，遠遠的，傳來聲音。
「有。」
他從沒有用這麼快的速度下樓，但直到追到校門口，還是沒有看到人。
於岑第一次覺得賀小川只會幫倒忙，可越想，卻越覺得生氣。
掌心裡的手機被抓得很緊，大熱天，他匆匆下樓，手心冒出細汗。
他舉起手，低眸又看了一眼，眉頭皺著，表情越來越難看。
昏黃的教室背景里，那個黃色小柚子給他發了一段話：
布穀：於岑，最近我的數學成績，還有其他幾科都提高了不少，真的非常謝謝你，實在不知道怎麼才能表達感激之情。馬上就要三校聯考了，如果耽誤你太多時間導致你的成績下滑不太好，所以我們的補課就先結束，好嗎？語文的資料我這兩天整理給你~(^_^)
於岑：「……」
**
梁柚自作主張給拒絕了於岑的補課，她其實是有些心虛的，沒有商量擅自做出這種決定，不僅辜負了他的幫助，可能還傷害了他的好意。
但她覺得，這也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徐瑾說的沒錯，人都是有佔有慾的，假如她有喜歡的人，也不會願意他單獨給別的女生補習。
讓她有些失落的，是於岑沒有回復她。
一下午，梁柚幾乎不敢往後看一眼，生怕撞上於岑的眼神，不管是憤怒，還是傷心，她覺得自己可能都會難以接受。
她以為僅僅只是一天不理她，可她好像低估了這個決定給於岑帶來的影響。
整整一周，於岑都沒有主動跟她講話。
梁柚以為，她需要在約定的時間到來時提前離開，但似乎沒有必要，於岑沒有過來找她的意思。
周五，隨著下午放學鈴聲響起，周末即將來臨。即使只剩下一天，那股脫離牢籠的興奮依然感染著每個人，教室里又恢復往日里的喧鬧。
梁柚坐在座位上，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拳頭。
她決定還是主動跟於岑解釋一下自己取消補課的原因，無論他是不是生氣。教室里人慢慢騷動起來，梁柚給自己打氣，然後站起身。
徐瑾拉住她，湊過來要跟她說話：「哎，柚柚，跟你說個事……」
梁柚餘光往後面瞟了一眼，於岑低著頭正在往書包里放書，她擔心被他走掉，於是說：「小瑾，等下，我有點事，等下再找你……」
於岑背起書包，掛在肩膀上，跟賀小川并行，正要從後門走出去。
梁柚匆匆起身，追上去，「那個，於岑……」
賀小川搭著於岑的肩膀，正在說話，兩人踏出教室門，往走廊過去。
「於岑，等一下！」
聽到聲音，兩人在樓道拐彎處停住，賀小川回頭，看見她，問：「梁柚啊，找我們有事？」
她跑得有些急，心裡又緊張，臉頰透著一片紅，下意識咽了下口水，目光落在旁邊的人身上。
「我、我找於岑。」
於岑正看著她。
這是距周二的她發出的信息后，第一次跟他面對面，但她覺得於岑好像有些變化。
他還是有笑的，但是不一樣。
「什麼事？」
梁柚獃獃地看著他，好半晌，才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哦，那你們說唄，我先走了。」賀小川說。
於岑叫住他：「應該很快，停車場等我。」
賀小川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點點頭。
於岑轉過頭，低頭看她，等她講話。
兩人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不熟悉的時候，那時候的於岑，見到她，會跟她點頭頷首，笑得很禮貌。
可是他們明明，一起講過題，一起烤過肉，也一起回過家。
梁顧抬頭看他，許久，才出聲：「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擅自取消了補課……」
「沒事，按你的方便來。」
梁柚有點愣。
但她打了一天的腹稿，那些話她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說：「謝謝你幫我補習，我的成績能提高這麼多，沒有你的幫助絕對不行，我很感激你，能有你這個朋友我也很開心，我也很想繼續下去……」
梁柚望著他，忽然覺得有些說不出口，聲音發澀：「我只是，怕影響你。」
「影響我什麼？」
「影響你的成績……」還有和井萱的關係。
於岑笑了：「目前還沒有什麼能影響我的成績。」
那些想好的話，忽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於岑說：「補習的事，你不用覺得有負擔，你也有幫我講語文不是嗎？本來就是互相幫助，你成績提高不需要了也很正常。」
「嗯。」
於岑問：「還有什麼事嗎？」
她搖頭。
「那我先走了？小川還在等我，回去小心點。」
「好，再見。」
於岑的背影頎長挺拔，慢慢從樓梯下去，拐了下彎，不見了。
他人還是很好，沒有因為她的擅做主張生氣，還很溫柔地讓她不必將這份幫助當成負擔。
沒有什麼過分的言語，也沒有太嚴重的影響，是很好的結果了。
但梁柚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她覺得心臟很麻，酸澀。
控制不住的，眼睛微微發澀，胸口好像被什麼堵住了，幾乎要喘不過來氣。
她覺得非常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