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七十章
深夜,祁泊楓匆匆趕回了住所。
他懷中的兩顆紅珠發熱滾燙,不安分地跳動著,紅珠內顏色渾濁,像是有什麼妖獸掙扎著想自珠中掙脫,因而躁動。
「是時候了。」祁泊楓幽幽道,他站在屋中央,指尖擎著血紅珠,一揮手,血珠被扔到地上。
「啪嗒。」血珠在地面跳動發出清脆的聲響,下一秒,屋內的氣氛徒然一冷,無數血腥的冷氣自血珠蔓延開來,霧氣瀰漫,一個似人似妖的怪物緩緩站起。
「這是哪兒?」
妖物嗓音沙啞,他已睜開血紅的眼,怒氣沖沖地看著四周,周身黑色的霧氣不住晃動,這怪物在尋找將自己封印起來的人。
抬眼時,妖物見到前方坐著個人,這人正不緊不慢品茶,身旁銀劍鋒利耀眼,正是當日將他一刀斬斷的靈劍。m.
「是你!」
妖物嘶吼著,心頭的怒氣幾乎要衝破胸膛,黑色的戾氣頓時化為匕首大小的包子,沖向這人,誰知他揮手發令的那一刻,所有攻擊的黑刃都未動彈,再度揮手,黑刃失去攻擊,自動化為黑霧。
「別白費力氣了。」祁泊楓慢悠悠放下茶,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沒有我,你當真能逃得過修真界的捕殺?」
「什麼?」
饒是血修邪妖造下諸多殺孽,但腦子一直是清醒的,眼前這位修真俊秀,見到他后,一不說迂腐的正義言詞,二不立即絞殺他,反而心平氣和坐在他面前。
這位修真俊秀看起來不像是來殺他,反而是……
「以後跟著我吧。」祁泊楓淡淡道,語氣不容置疑。
妖物下意識反應:「若不肯跟著您呢?」
祁泊楓一笑,揚了揚下巴,示意妖物看向自己的脖頸。
妖物這才發覺自己脖頸,竟多了一圈金色的項鏈,隱隱散發著光芒,也正是因為這條項鏈,方才攻擊的黑刃才沒有得手。
「訓妖繩?」妖物臉色大變。
「我可沒心情訓你。」祁泊楓道:「你以後只需為我做事,我便饒你一命。」
妖物只垂眸思考了幾秒,立刻應了下來,周身黑色的霧氣收斂,露出黑袍,妖物緩緩跪下,語氣卑微:「荼生,一屆小小樹妖,叩見大人。」
祁泊楓掀起眼皮:「你倒是機靈。」
荼生的腦袋垂得更低了,蒼白的額頭浮起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這訓妖繩不是尋常之物,是可以完全操控妖獸的符咒,故使用訓妖繩時,主人的修為需遠遠高於妖獸。
自己已是金丹修為,那眼前的主人修為幾何?他不敢想,約摸估計了一下,應是元嬰期的大能吧。
元嬰期的修真大能,竟收他一隻血修邪妖為小弟……荼生不敢想修真界背後的陰謀和秘事,只是心中暗自感嘆,還好修真界非鐵板一片,間接留下了他一條小命。
「大人可有何吩咐?」荼生開始奉承起來:「小弟盡心竭力、赴湯蹈火,定完成使命!」
祁泊楓沒有說話,只撇了荼生一眼:「我另有打算,你且先養著傷吧。」
「是。」荼生俯身,縮成一顆黑珠子,自行滾入了青衣松鶴的衣袖中。
*
祁泊楓第二日醒來時,一隻小妖為他端來凈面的熱水和白巾,同時告訴他一個消息:「葉訣老大外出了,可能傍晚才會回來,但是......」
祁泊楓剛開始聽到消息時還十分失落,可小妖吐出「但是」二字時,他瞬間支起耳朵。
「但是老大親手為您做了早餐!」小妖熱切道,隨後端來一個托盤。
托盤裡擺著幾隻白瓷大碗,為了保溫,特地用瓷盤蓋上,饒是如此,仍掩不住散發的濃濃香味。
隨後瓷盤被移開,熱氣蒸騰,一碗白粥,幾個精緻的小菜露出來。
「這是妖域獨產的白魚,白魚從雪山游來,口感勁道,做成魚粥鮮美無比。」小妖亦是好客之人,熱情地介紹起來。
祁泊楓拿瓷勺舀了一口,白嫩的薄魚片與糯糯的白米混在一起,口感綿軟中帶著緊實柔韌,鮮味滲入舌尖,是他在修真界未嘗過的美味。
「這是燉雞塊,老大在燉雞方面的手藝飆升,連狐三都饞呢!」小妖繼續道。
「這便是炒青菜了,老大不知道你的口味,怕你吃膩了,便做了這道菜。」
「還有小鹹菜,也嘗嘗。」
......
小妖說著說著,突然又提起一事:「老大說你衣服破了,又說你這件衣服布滿陣法,不可用針線縫補,晚上回來他單獨給你補。」
祁泊楓一怔,手持筷子的手指當即停在了半空中。
他聽過這話,當日葉訣以此為借口叫他找道侶,他當初在氣頭上沒注意這句話,如今打量衣服,發覺衣袖處真破了個小缺口,不大,輕易難以察覺。
所以,師兄見到他的第一天,便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個遍?還貼心指出這道缺口。
一股陌生的暖流湧入他的心窩,這股感覺太陌生了,陌生到今日突然降臨,他心中竟升起畏懼的情緒,生怕這只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夢醒了,他睜開眼,依舊面對冷冰冰的劍訣、無休無止的尋覓。
祁泊楓正愣著時,小妖突然塞給他個東西,他一低頭,是一套乾淨的外衫。
「老大說你性子別看溫和,內里可執拗呢,說青衣破了你定然心裡嫌棄,便備了這套衣服,可以換下。」小妖笑嘻嘻道。
葉訣心裡一跳,追問道:「你們老大……說我什麼性子?」
小妖奇怪地歪頭:「說你表面溫和,但心裡執拗,看到破口定然不開心。」
「是么……」祁泊楓怔怔的,一時失態,他自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哪料到葉訣見他一天,便將他的性子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若按照往常,衣服破了缺口,他定無比嫌棄,直接扔掉青衣松鶴,長久以來蕭鳴泓都習慣了,估計想著他又不炸山,幾套青衣松鶴能費什麼靈石?便縫製了好幾套給他備上,如今儲物袋裡還存著一套呢。
可葉訣說,晚上回來親手給他補衣服。
祁泊楓的心臟一時變得熱切,像是在隱隱期待著什麼,他知道偽裝被看破了,葉訣發現了他大致的本性,或許是再多相處幾日,偽裝便會徹底撕破,葉訣便會完完全全看出他是何種人。
可他一點都不怕,他的心反而對這場戰鬥熱切的期待著,期待著這人看到他真實的面目,看到他的獠牙、觸到他的刀鋒。
那時的葉訣會是什麼模樣?驚訝、詫異?
祁泊楓低低地笑了一聲,手指蜷縮,抱緊了懷中的衣物,這衣服剛剛漿洗過,帶著皂角和熟悉的竹香,他的手臂一寸一寸收緊,彷彿要將戀人融入骨髓一般。
痴迷、留戀。
「你們老大,一般何時回來?」半晌后。祁泊楓問道。
「哦?」小妖歪頭想了想:「老大是到外面談生意了,日落之前便能回來。」
「好。」祁泊楓點頭。
「我等著他。」
*
葉訣心口突然一悸,不知發生了何事,狐三正與掌柜談天說地,東拉西扯說著旅途見聞。
他非常喜歡狐三愛攀談的性格,自己不愛動彈、不愛說話,每每與掌柜談論貨品時都不願搭理人,而狐三一番巧言,便能高價賣出貨品了。
眼看著面前的一狐一熊痛哭流涕,幾乎要稱兄道弟拜把子了,他便借口離開了雅間。
「家裡一切還好吧?」葉訣捏著傳音玉符問道,他為防不測,在家中留了傳音玉符。
誰料對面傳來一聲嗚嗚哇哇的哭喊聲:「老大,有人欺負我們!」
「誰?」葉訣厲聲問道。
「嗚嗚嗚嗚就是你昨天帶來的那個客人呀!」小妖奶聲奶氣地哭道:「他叫我們每隻小妖都站在院子中練法術,不然就捉住我們,掛在晾衣架上!」
「這……」葉訣語塞。
把犯錯的小妖晾在晾衣架上,這不是他的傑作么?難為阿楓這麼多年還印象深刻,還幫他教導小妖。
「哦?趁我不在,偷偷打小報告?」傳音玉符的另一側,祁泊楓一把奪過了玉符。
「嗚嗚嗚嗚你是壞人,老大從來都不捨得我們哭。」小妖抹著眼淚嚶道。
祁泊楓嘲諷地呵了一聲。
他記得之前的小妖們沒這般廢物,個個能打,後來一問才知,精銳的小妖被幺阿雪帶走,去城中經營鋪子了,只剩下一群小廢物。
一想到葉訣是為救這群小妖受傷的,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心疼不已,下意識握緊了傳音玉符。
「別和我哭,去前面練法術去。」祁泊楓冷然道。
但他回味著方才「老大從不捨得我們哭」這話,不知不覺垮了臉,心裡鬱悶又想發火,卻又不知沖誰發火,腦海只里反覆地想著:葉訣都沒對他說過這種話。
五十年的分隔,他們錯過了太多時間,就像今日的燉雞肉,別人都嘗了好幾輪了,他卻只吃過一小碗。
祁泊楓咬了咬后槽牙。
「放心。」他不甘心,卻又不得不接受現實,腦海中閃過一幕幕,最終他咬牙切齒放狠話:「未來,我定不讓你們老大哭出聲來。」
「……」
「啊?」
另一側,葉訣詫異地看向尚未關閉的傳音玉符,心道這阿楓在胡言亂語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