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07
這位吸血鬼陛下名叫艾德里安。
今天是他親弟弟塞繆爾要給他心愛的女孩初擁。
宴會辦的很是盛大。
要迎接一位吸血鬼的新生。
最起碼是侯爵級別的。
——吸血鬼的爵位是按照其能力排名的。
爵位越高,吸血鬼能力越強大。
不過拜帕是個例外,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實力,連陛下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
況且,不久之前,拜帕還為了人類女孩衝冠一怒,眨眼間殺死了數十名吸血鬼。
誰能不忌憚?
這群吸血鬼都暗自備好禮物,準備在拜帕賜予女孩初擁時送上賀禮,沒想到遲遲沒有消息。
反而是陛下的弟弟先一步賜予初擁。
眾吸血鬼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打量著衛綰,被少女美味的血液味誘惑,不自覺地舔了舔尖牙,又在拜帕警告的視線下,收回放肆打量的目光。
吸血鬼陛下,艾德里安,站在拜帕身前,對衛綰很是尊重:「晚上好,小姐。」
衛綰笑著:「晚上好,陛下。」
艾德里安溫和的沒有任何稜角,笑起來有股少年氣息,嗓音清潤:「你在這裡生活的還習慣嗎?」
衛綰嗯了聲:「拜帕很照顧我。」
她說完,除了艾德里安,周圍寂靜了一瞬。
——天啊!那個女孩竟然能直呼拜帕大人的名字!
衛綰莫名其妙,沒覺得哪裡不對,她疑惑看向拜帕,以為自己哪裡做錯了。
拜帕摸了摸她頭上的小皇冠,沒弄亂她的髮型——他親手給她梳的髮型。
他笑了笑,淡化了狹長眼尾浸著的威壓,染了幾分繾綣:「我的女孩,當然要好好照顧,」
「看來你們生活的很不錯。」艾德里安:「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請隨意。」
他說完又照顧到衛綰:「那邊有人類可以吃的甜品和飲料,不知道合不合衛小姐口味,你可以嘗嘗。」
衛綰:「好的,謝謝您。」
一直等到艾德里安離開,背影完全消失,捏著衛綰手臂的手才鬆了力氣。
而且,章梨還非常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衛綰琢磨了會兒,心想,真好啊,這個宴會舉辦的真好呢。
拜帕察覺到她的情緒,血眸流露出疑惑:「這麼開心?」
衛綰乖巧點頭:「您能帶我來參加這個宴會,說明您很看重我,我很開心。」
拜帕笑了笑,眸色溫柔,是面具之外,不經意流露出的,發自真心的溫柔與喜悅。
只可惜,衛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沒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
夜晚的鐘聲響起。
「咚咚咚。」
老舊又沉重。
像極了喪鐘。
吸血鬼賜予的初擁極為殘忍,熬過去的人類只是極少數。
一干吸血鬼都屏氣凝神,等一個喜訊,也好讓他們去慶祝。
二樓的房間門打開,塞繆爾帶著他年輕美麗的女伴出來。
那位女伴的能力竟然有公爵的能力。
艾德里安為他弟弟獻上最真誠的祝福:「恭喜我們吸血鬼家族又多了位女公爵!」
掌聲響起。
雖然是女公爵,但在場的親王公爵侯爵,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將勢力瓜分完畢,並且壯大,形成了相互制衡。
這種平衡絕對不會因為新加入的公爵而打破。
他們與新生吸血鬼尚且沒有利益衝突。
所以鼓掌也比較真情實感。
那位漂亮的女性名為珍妮,她在塞繆爾的鼓勵下對著吸血鬼講話,聲音很好聽,像黃鸝鳥般清脆:「我很開心能夠成為吸血鬼,我夢寐以求這一天真的很久很久了……」
她說著不自覺地哭了起來。
塞繆爾摟著她的肩膀安慰她:「哦,親愛的,別這樣,今天……」
他話還沒說完,胸口就被小巧的匕首貫穿,珍妮的語調調陡然陰狠:「我等這一天很久了,為了殺死你們!」
「你們都該死!」
她抽出匕首。
吸血鬼死後只有一捧灰塵,隨風飄散。
在場的都被這個變故驚了一瞬。
艾德里安悲痛驚呼:「塞繆爾!」
緊接著,所有的燭火驟然熄滅。
衛綰眼前一片漆黑:「……」
雖然但是,吸血鬼是夜視動物好嘛。
只有她這麼一個人類什麼也看不到,哦,還有一個死死拽著她手臂的人也什麼都看不到。
拜帕摟住她的肩膀,把章梨給扯開,抱起了衛綰,事不關己般像個過客。
衛綰趴在拜帕懷裡,隱約聽到了吸血鬼閃身飛掠的刷刷聲。
還有那位漂亮小姐姐兇狠的聲音:「我曾經被綁在這裡,被放血供你們取樂……」
狠話沒放完就被打斷:「塞繆爾大人可是救了你,你可真忘恩負義!」
「救了我?」她冷笑,「不過是把我當玩物罷了。」
又有吸血鬼開口:「里昂?你不是塞繆爾的親兵嗎?!你竟然叛變了?!你這個叛徒!」
那位吸血鬼陛下沉聲開口:「抓活的。」
要抓活的,好好折磨。
衛綰蹭了蹭拜帕胸口,在黑暗中,那雙平日里清亮無辜的眼睛漆黑幽深,考慮到吸血鬼絕佳的聽力,她在拜帕脖頸上寫字。
【可以救救她嗎?】
拜帕輕笑:「這麼大膽,怎麼不說出來?」
衛綰咬唇,想了想,摸到吸血鬼俊美的臉龐,循著感覺親了過去。
唇瓣極為冰冷,好像在吻一座冰雕。
衛綰離開的很迅速:「可以嗎?」
拜帕是什麼表情,她看不到。
能夠感受到的是,吸血鬼僵硬的身體。
他不抵觸她主動的親近。
甚至……是喜歡的。
衛綰是上次衝動之下主動抱住吸血鬼腰肢時發現的。
那種僵硬,不是抵觸親近。
反而像是被心上人親近后的不知所措。
——吸血鬼式獨有的害羞。
拜帕過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衛綰老實回:「我在親你。」
吸血鬼又沉默了。
旁邊聽到這對話的吸血鬼心中大罵媽了個巴子,都在打架,憑什麼這位就軟香溫玉,還他媽有個吻?
拜帕把衛綰放在安全地方:「乖乖待在這裡。」
衛綰乖巧:「好。」
她又拉住拜帕的手掌:「注意安全,我不想你受傷。」
拜帕摩挲了下她的小手,從口袋拿出迷你手電筒塞給她,閃身離開。
這個手電筒,是之前衛綰在棺材里發現的。
一直隨身攜帶。
在馬車上換禮服的時候,沒地方裝,又被吸血鬼發現了,衛綰膽大包天讓吸血鬼幫忙拿著,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幫忙了。
——某些時候,吸血鬼驚人的好說話。
也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衛綰靠在牆邊,忽地聞到一股煙味。
不知道哪裡躥出了火光。
場面瞬間混亂。
有人撞了她一下。
衛綰借著越來越大的火光,朝安全地帶走去。
黑暗之中,有吸血鬼握住她的手腕:「跟我來。」
火勢漸大,衛綰嗆的咳嗽了兩聲。
但很快被拽著到了別處房間,沒有火勢,沒有嗆人的濃煙。
衛綰打開手電筒,刺眼的燈光登時打在對面吸血鬼的臉上。
吸血鬼啊了聲。
跟人類突然被熱水燙到的叫聲差不多。
衛綰移開手電筒,見吸血鬼陛下清雋的臉蛋多了道灼傷,「……」
「對不起,陛下。」
艾德里安大度地擺擺手:「沒事。」
他說:「這東西真有趣。」
說的是手電筒。
衛綰沒回話。
她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拜帕手腕上的灼傷,跟艾德里安臉上的灼傷幾乎一模一樣。
艾德里安又說:「好在她沒有。」
她,指的是塞繆爾的女伴,差點成為她弟妹的女人。
衛綰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而且她覺得,這位吸血鬼陛下應該也不需要她安慰。
索性繼續保持沉默。
他們所在的這個宮殿很是空曠,上面掛著奇奇怪怪的畫像。
衛綰看了一圈,見艾德里安還在這裡,不免疑惑:「您不去抓她嗎?」
艾德里安:「有護衛隊還有那群貴族就夠了。」
衛綰哦了聲。
過了會兒,艾德里安突然走到她身邊,視線落在她面前的畫像上:「這幅畫像畫的是瑟蘭古堡的女親王跟她身邊的管家。」
「這位管家是拜帕。」
瑟蘭古堡就是拜帕所居住的古堡。
而畫像中的拜帕跟她所認識的拜帕完全不同。
衛綰感嘆:「男孩子長大變化好大啊。」
艾德里安看智障一樣看了衛綰眼,憐愛地開口:「這是兩個人。」
衛綰:「哦。」
艾德里安:「瑟蘭古堡的主人一開始是這位女親王,沒人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她深居簡出,什麼事都交給身邊的管家。」
畫像中的女親王看不清楚正臉,朦朦朧朧,卻不掩蓋她半點風華,她身後站著的管家,著黑色燕尾服,沉穩恭敬,模樣只能稱得上端正,最起碼跟現在的拜帕相比,雲泥之別。
艾德里安繼續說:「後來,這位女親王神秘失蹤,沒人知道去處,再之後,現在的拜帕就出現了。」
「大家都猜是這位女親王給了拜帕初擁。」
他說:「哦,對了,據說拜帕之前是人類。」
衛綰盯著畫像看了好久,不解:「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艾德里安:「抱歉,是我多嘴了。」
衛綰:「您真不像一位吸血鬼陛下。」
也不像剛失去弟弟的哥哥。
又有禮貌,又隨和,還能在巨大的悲痛之下跟一個人類講拜帕的事迹。
尤其是,自己的親弟弟還是死在人類女孩的手中。
竟然沒有一丁點的遷怒。
艾德里安突然說:「有人來了。」
衛綰舉著手電筒看過去。
是章梨。
又臟又狼狽,皙白的臉蛋染了黑色,頭髮也凌亂不堪,咳嗽著跑過來。
她看到艾德里安明顯愣了下,緊接著迅速跑到衛綰身邊,用衛綰的身形遮住自己。
「綰綰,你沒事吧?」她見衛綰一個人,又問,「拜帕大人呢?」
衛綰說:「他在為陛下分憂。」
艾德里安笑了笑:「拜帕是位很優秀的吸血鬼。」
衛綰嬌嬌軟軟的嗯了聲,心說,如果我沒猜錯,你也很優秀,都能讓人起死回生了。
火勢很快就撲滅,但那個女人最終也沒抓到。
迎著吸血鬼陛下陰沉的目光,親兵戰戰兢兢:「很抱歉,陛下,我們儘力了,但是里昂,里昂他叛變了,里昂手下的士兵們也都叛變了,火勢又很大……」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吸血鬼陛下給捅了個透心涼。
拜帕走到衛綰身邊,抱起衛綰,語氣淡淡,含著些不滿:「跑去哪裡了?」
衛綰:「我在原地等你。」
「後來,陛下把我帶走了。」
拜帕目光沉下,看向艾德里安,譏誚道:「陛下死了弟弟,還能關注別人的女孩,真是位很優秀的哥哥跟陛下。」
艾德里安反駁的話都沒說出口,拜帕就帶著人走了。
章梨心想,衛綰真是個白蓮女表,說出來的話也真是夠夠的,她垂著頭,免得引起那位陛下的注意,匆匆忙忙地追了過去。
吸血鬼陛下面色陰沉。
吸血鬼們面面相覷,面上是低頭臣服的模樣,心中浮現出大逆不道的想法——
這位陛下已經很久沒露面了,剛剛殺死親兵時的爆發力似乎很疲軟,而且……塞繆爾一死,里昂叛變,拜帕跟陛下似乎有了矛盾,如此看來,陛下手中可以用的吸血鬼幾乎是砍掉了近一半多。
他們是不是可以……
-
馬車裡的氣氛很是壓抑。
衛綰甚至有種她待在棺材里的窒息。
她說:「您生氣了嗎?」
拜帕一如既往地笑了笑,溫煦回:「沒有。」
衛綰:「……」
就差在臉上寫著「口是心非」四個大字了。
她咬著唇,心想既然他說沒生氣,那就假裝不知道他生氣。
衛綰勾了勾他的手指,眼眸籠著水霧,她看人的時候,情意濃濃,很容易讓人覺得——
她極為依賴他的。
是極其喜歡他。
喜歡到完全無法離開的地步。
拜帕垂眼,忽略這些錯覺,又把她抱進懷裡,手指摩挲著她的紅唇,嗓音低啞:「該喂你了,小女孩。」
衛綰乖巧地張開嘴。
任由自己沉淪下去,連抵抗也沒有。
好像——
已經完全順從他,已經對他的血液上-癮,無法離開,自暴自棄的墮落。
甚至為了活下去而討好他。
下馬車的時候。
衛綰趴在他肩膀,蒼白的臉頰染了晚霞的艷麗,她咕噥著問:「那個女人,珍妮……」
拜帕眸色漸深:「在地下室。」
是怎麼做到在徹底沉淪后,還能抽出一絲清明記得要問的問題?
-
次日她醒過來的時候,拜帕又一次不在,吸血鬼奴僕說,陛下請大人去皇宮商議些事。
衛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吃飯的時候又覺得,拜帕昨天挺不給艾德里安面子的,不知道他們倆如果對上,誰會贏。
瑟蘭古堡的飯菜,做的比吸血鬼獵人村子里的精緻豐富許多。
章梨也跟著一起吃了頓非常美味的菜肴。
甚至生出,如果能一輩子留在這裡,好像也不錯,這樣的荒唐想法。
她邊吃邊看衛綰,衛綰注意到她的視線,還衝她笑了笑。
很是柔軟與嬌弱。
又白蓮又綠茶。
章梨在心中吐槽,回想起她男朋友就是被一個綠茶給勾搭走的,不免對衛綰帶了幾分情緒。
思及此,不免又想起她會進副本的原因,因為犯了過失殺人罪,失手殺了那個綠茶——
雖然犯罪后很後悔,但沒關係。
只要她完成那位陛下給她的任務,她就能無罪釋放了!
吃完飯,章梨一直偷偷摸摸跟著衛綰,她昨晚隱約聽到了衛綰救了那位膽大包天敢行刺陛下弟弟的女人——
也許把消息告訴陛下,陛下會對她另眼相待,也會離無罪釋放更進一步。
突然,她見衛綰面色一怔,隔著窗戶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匆匆忙忙地朝花園那邊跑了過去。
在花園深處,有座若隱若現的小樓。
章梨鬼鬼祟祟地跟在衛綰身後,等看到衛綰打開了小樓的門,等看清楚裡面的場景后,抑制不住地大叫——
但剛剛出口一個音節,就被衛綰捂住了嘴巴。
她不知道衛綰是什麼時候發現她的,又是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怎麼迅速的堵住她的嘴。
她知道知道,她看到了一副極其恐怖血腥,挑戰人類感官的畫面。
章梨被嚇得發抖。
小樓里到處是人類的殘肢,有手臂,有小腿,又頭,還有幾具完整的屍體掛在天花板上,一片血海。
而正中間的解剖台上,還綁著幾具已經不知死活的軀體。
看臉——
赫然是,他們最初遇到的那幾位老玩家。
進入這個副本的人一共有九個,除了衛綰,章梨,武嶼,徐言,剩下的五個都被抓到了這裡,做殘忍的解剖。
章梨嘴巴獲得自由后,尖叫著哭喊:「魔鬼!啊啊啊啊!我知道錯了!放過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殺人的!我知道錯了!」
她癲狂的模樣跟昨天中午的一模一樣。
但耳邊沒有任何提示音。
在這處寂靜之地。
只有她瘋狂的慘叫。
章梨最後的意識,好像被什麼重重地敲擊了下,徹底暈了過去。
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個極為昏暗的地方。
章梨回想起看到的血腥畫面,頭皮發麻,又覺得衛綰雖然看起來茶里茶氣,女表的不行,但人還是不錯,最起碼知道把她帶回來。
突然,她聽到衛綰與另一個女人的談話。
「你救我們就是為了讓我們幫你打掩護?」
昨晚刺殺了塞繆爾的女人站在衛綰身邊,眼眸紅的冷艷。
衛綰袖子挽了起來,嫩白的小手臂是指頭抓出來的淤青,烏黑髮紫的痕迹。
是她昨天掐出來的。
章梨難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突然意識到,她掐的那麼狠,衛綰竟然一聲不吭。
這不符合白蓮人設啊?
白蓮人設不是會嚶嚶嚶的告狀嗎?
還有剛剛,珍妮說的。
救了他們,幫她打掩護?
章梨滿頭霧水,抬眼,正巧撞到衛綰的眼眸。
清冷,孤傲。
完全沒有平日里的惶恐無助與可憐。
衛綰單手插兜,青紫的掐痕異常顯眼,她眼中浸著冷漠,像寒山之巔的一捧孤雪,高高在上,也無情至極。
「我有事問你。」她說。
章梨吞咽了口唾沫,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衛綰好聽的嗓音宛如地獄歸來的魔鬼呼喚。
「回答不好的話。」
「我不會讓你死。」
「我也不喜歡虐殺。」
「但你會被困在這裡。」衛綰停頓了下,撩起眼皮看她,「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