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08
地下室潮濕陰暗,泛著濃郁的腐臭味,似乎還能聞到小樓里瀰漫著的粘稠血腥味。
章梨胃裡翻滾,想吐,看到衛綰漠然的眼神又強忍著噁心咽了下去。
衛綰依舊漫不經心地看她,漂亮的大眼睛乾乾淨淨,卻藏著深不見底的冷漠。
委屈來勢洶洶,章梨哭的稀里嘩啦。
一邊哭一邊想這個陰森恐怖的副本。
這個無限副本是對犯罪者的懲罰遊戲,他們被洗去犯罪記憶不停的逃生——
逃生成功后,回到現實世界,迎接的不是他們記憶中美好的事情,而是冰冷骯髒的監獄。
逃生失敗后,會再次清洗掉記憶,成為新玩家進入遊戲。
無限次數的循環。
直到執行死刑的那天。
而通常進入逃生遊戲的往往是極其殘暴且關押在特殊監獄的罪犯。
章梨是個意外。
因為她失手殺死的那個綠茶家裡很有錢,在資本能夠一手遮天的世界,她這種小人物根本沒有任何話語權,連申辯的機會也沒有,就被丟進了這個無限逃生的遊戲當中。
她記不清自己經歷過多少場遊戲。
只知道每次在即將抓到曙光的那刻,墜入漆黑無底的深淵。
每次都是如此。
在逃生即將結束的前一天,在即將能夠逃離的那一秒,渴望著回家見到爸媽,吃上他們親手做的飯菜;渴望著再跟男朋友撒撒嬌,告訴男朋友自己知道錯了再也不任性不耍小脾氣了;渴望著能再跟朋友吃一次火鍋……
可睜開眼,太陽穴貼著冰冷的磁片,入目的是狹窄逼仄的禁閉室,還沒回過神就被辱罵毆打著送回了監獄。
在那窮凶極惡充滿骯髒下流慾望的監獄,過來生不如死的生活。
連親人朋友都不允許探望的特殊監獄。
但是!
現在,她終於有機會出去了!
她前天在這個吸血鬼副本死亡以後,恢復了記憶,沒有回到現實世界,反而留在了副本當中,見到了無限世界的建立者——
那位吸血鬼陛下。
他告訴自己。
只要完成任務,只要能夠挑撥衛綰與拜帕的關係,能夠讓衛綰對拜帕厭惡,她就能夠無罪釋放。
就能夠脫離那個恐怖監獄了!
可偏偏——
章梨看著這朵猝然從風雨搖曳的小白花化身為嬌艷妖冶玫瑰,又渾身帶刺的少女。
衛綰這副模樣顯然是沒有被洗去記憶,她想要做什麼……還有,她犯了什麼罪?
要知道,副本里全部都是罪犯。
窮凶極惡之徒。
像衛綰這種善於偽裝,騙過所有人的玩意兒——
犯的罪恐怕不止是殺人那麼簡單。
況且,衛綰看到小樓里血腥畫面時,無動於衷且沉著冷靜的做派——
章梨忍不住發抖,幾乎蜷成一團,衛綰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似的,柔柔地開口:「別害怕,我不是說了嘛。」
「我不會殺你,也不喜歡虐殺。」
章梨聞言抖得更厲害了。
監獄里不見血的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每一種都讓人生不如死。
衛綰輕輕嘆了口氣。
像是極為失望,失望她心理素質怎麼如此差勁。
章梨聽到這聲嘆息竭力剋制住恐懼。
「你,你要問什麼?」
衛綰替她整理著凌亂的頭髮,溫柔,體貼,絲絲縷縷的柔情貼在她的肌膚,如冰冷滑膩的毒蛇肌膚爬到她耳邊,毒牙正對著她的命門:「你的任務是什麼?」
章梨張了張嘴巴,即將脫口而出她的任務時,陡然意識到,如果她說出來,那麼就徹底把那位得罪了。m.
如果她不說。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死在這個副本,然後回到現實世界,再次進入副本,經歷一次又一次的逃生遊戲,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但如果她把那位供出來,很可能會遭受更無法接受的絕望。
章梨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我不是一定要知道你的答案。」衛綰站起身,「我只是給你選擇陣營的機會。」
章梨驀地瞪大雙眼。
衛綰已經走到門口,沒有再看她一眼。
門打開,又關上。
地下室寂靜的詭異,壁燈里的燭火劈啪一聲,忽地熄滅。
黑暗逼近,沒有一絲絲光明。
除了她,沒有任何人。
壓抑,沉悶,窒息。
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頸,正一點一點的剝奪她呼吸的權利。
後悔漸漸湧上心頭,但很快又被她壓下去。
如果供出了那位,就不會是這麼溫和的懲罰。
她沒做錯!
她還有希望!
-
地下室建造之處是用來當作地牢的,隔音效果極好。
沒人知道衛綰在裡面做了什麼。
這種未知,讓珍妮對衛綰的警惕提高到頂點。
衛綰讓吸血鬼救了她——
這點倒沒什麼。
吸血鬼慣會喜歡在人類苦苦掙扎時,伸出援手。
看似救人,實則將他們拽入深淵。
好心情時寵愛無度,恨不得把所有珍貴的都捧到女孩面前討女孩歡心。
而等到他們膩煩后,又將所救之人扔垃圾般狠狠丟掉,棄之如敝履。
但衛綰。
敢在吸血鬼的地盤擺出棋局,並且在不知不覺中博弈。
或許不是博弈,是單方面的殺戮。
單是這種心性,珍妮就不得不警惕。
在沒搞清楚衛綰真正要做什麼之前,珍妮並不打算摻和,她禮貌的公事公辦:「你救了我們,如果有需要幫忙的話,我們可以幫你。」
這個我們,指的是她和里昂。
衛綰眼眸彎了彎:「那,先提前謝謝你們了。」
珍妮又問:「裡面那人怎麼處理?」
衛綰思忖片刻,苦惱道:「還沒想好呢,先關起來吧。」
「啊,對了,你們可以幫我看好她嗎?」衛綰說,「不要讓她死了。」
珍妮:「好。」
衛綰感激地笑了笑:「真是太感謝你們了,你們真好!」
珍妮乾巴巴:「……不客氣。」
媽的,這女孩有點嚇人。
衛綰又笑了笑。
那種,沒有惡意,純粹的,乾淨的,宛如天使般潔白的笑容。
囊括了世間所有的美好。
珍妮卻覺得後背發涼,她不知道衛綰在算計什麼,但可以肯定——
衛綰已經盯上了她。
並且,她會在不知不覺中進入女孩的棋局,成為上面的一顆棋子。
被牢牢掌控的棋子。
衛綰禮貌告別:「那我先走了,祝你們生活愉快。」
珍妮吞咽了口口水:「再見。」
衛綰注意到她的動作,若有所思。
-
吸血鬼從皇宮回來時,與以往的冰冷溫情不同,好像有什麼即將抑制不住,立刻破籠而出一般。
他猩紅的眼眸卷著莫名的情緒,如烈火,燃起燎原之勢,比艷陽更暴烈的灼熱正一點一點地啃噬她。
衛綰心想,拜帕對她的態度實在太過詭異。
一方面像副本安排好的一環,根據筆記本中預言式的日記發展,軌跡刻板,一言一行都有劇本,虛假的與演員無異。
但另一方面卻又有那麼點真情。
彷彿真的情根深種,之死靡它。
他不像是吸血鬼陛下的陣營,但同樣,也不像站在她這一邊的。
啊,沒關係。
等逃亡時間結束,這位吸血鬼親王就會露出真面目了。
衛綰心思百轉千回,如往常一樣勾起了個透著些許懼怕但又嬌軟柔弱,甚至討好的笑。
她乖巧極了:「我剛剛去了地下室看珍妮。」
拜帕最近很喜歡抱她,又溫柔又克制,只可惜吸血鬼狂熱的眼神出賣了一切:「然後呢?」
衛綰摟著他細膩冰冷的脖子,唔了聲:「她看著我吞咽了口水。」
這是吸血鬼的生理反應。
對食物的生理反應。
衛綰懵懂天真:「我的血好像很香,為什麼您從來都不喝呢?」
所以吸血鬼到底想要什麼?
拜帕血眸中翻滾著黏稠的,濃烈的,危險的,陰森的惡念。
少女血液的香味早就溢出皮膚,漫延到角角落落,鑽進他身體每處,勾出他渴望許久即將爆裂的慾望——
想把她拆吞入腹。
想與她水乳交融。
但他最終只是沿著肌膚紋理吮吸啃咬,感受著懷中人的顫慄,卻始終未曾刺破那嬌嫩的皮膚。
他曾經喝過她的血。
那股甘甜與可口,僅僅一滴,便讓他瘋狂不已。
但也僅此而已。
吸血鬼又克制又隱忍。
把自己鎖在龜殼裡,睜著血紅色浸著瘋狂與慾望的眼眸,卑微的渴求著,狂風巨浪般的邪念要吞噬掉他。
但在此之前。
他一定會帶著衛綰一同沉淪。
與他的女孩永永遠遠相伴。
吸血鬼垂下眼瞼。
他想,快了,快結束了。
等脫離規則,等讓她想起記憶——
一切都會結束的。
而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一個也不放過。
-
衛綰這一次睡得時間特別長。
吸血鬼具有致幻作用的血液在身體發酵,指尖微微蜷縮,彷彿漂浮在雲霧之中,忽而,疾風驟起,捲來了火海,染紅了雲霧,逶迤詭麗,滾燙熾熱。
她醒來時,身上汗津津的,潔白柔軟的衣料黏在後背,腰部以下浸泡在冰冷的寒潭,也就是冰火兩重天的碰撞與煎熬。
衛綰環視了一圈,沒見到吸血鬼高大的身影,慢慢滑落進池子里。
……還很想把衣服也脫了。
太難受了。
這時。
耳邊驟然響起毫無起伏又冷漠詭譎的機械音。
【距離逃亡結束僅剩一天,請玩家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