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青曼困境
周頌夜間沒睡多久,晌午時就在後廂房中的寬榻上小憩了一會兒,睡夢中聞見股熟悉的香甜的味道,瞬間驚醒,下意識喊道,「念瑤…」
室內空寂寂,窗外的天越發陰沉灰暗,卻是,下起了雪…
雪花紛飛,高高的城牆上覆了一層碎碎的白,外頭還算暖和,周頌今日提前下值,一旁的劉大人嘖嘖出聲,「嘿,周大人今日可出奇了,任戶部侍郎三年,從未有一日遲到早退,不想今日下起紅雨了,真是奇了,奇了…」
周遭的官僚們紛紛附和,對於周大人早退的這件事,也是奇怪,卻瞬間又被別的事情所分神,此時也就說幾句,權當做打發時間了。
覓山跟在主子身後,默默地吐了兩下口水,才上前去說話,「爺,您瞧見后廂里的食盒了嗎?」
周頌冷冷的瞥他一眼。
覓山趕緊把省略的話吐出去,「那個是念瑤姐姐親手做的,然後托奴才給您送過去,她身上的疹子消了許多,但是還怕嚇著您,所以才沒親自過來。」
「你跟她說我膽子很小?」
啊?
覓山停頓了會兒,才喊冤枉,「沒有,奴才沒有,念瑤姐姐,是,是,哎,女子嘛,都受不了自己容貌有缺,世子爺還是再等幾日,我瞧著確實消了不少。」
「很嚴重嗎?」
男子低低沉沉的問出聲。
咦?
覓山打從心底里高興,這樣他家世子才像個凡夫俗子。
「念瑤姐姐說了,她沒事,讓爺不必惦記。」
周頌抿唇,厲色的眸子微眯,「我問你,很嚴重嗎?」
覓山躬身垂頭,「剛開始挺嚴重的,據大夫說…」
「請那位大夫過來。」
「是。」
覓山轉過身往另一邊的甬道跑去,周頌和他相反,腳尖往松珂齋去。
松珂齋,青曼滿心歡喜的收拾了側房和書房,又拿乾淨的巾子擦了浮灰,暖爐里添了宮中新送來的金絲炭,然後沐浴換衣,戴了碧玉的耳墜子過來候著。
剛到廊下,便聽得男子的渾厚的腳步聲,隨後急匆匆的跑進來個背著藥箱的老大夫,瞧見她趕緊放下藥箱,拱手作揖道,「世子可在?」
青曼不知他要作甚,又聽得他兀自說來原委,「覓山小哥通知老夫過來的,勞煩姑娘稟報一聲,老夫姓徐。」
世子爺叫大夫?莫不是生病了?
青曼輕聲叩門,隨後邁過門檻進去門廳,半仰著臉說道,「世子,徐大夫來了。」
周頌脫了披風掛好,掃了眼外頭的天氣,越發的煩躁。
「喚他進來。」
青曼應是,退出去。
她在廊下站著,偷偷貼近窗欞去聽,卻一絲一點都竊聽不到,剛才瞧著世子的模樣,並不像生病,再者,若是世子生病,該是傳喚宮中太醫的,怎麼都不會是個鄉野坊間的大夫,莫不是?
心裡頭大約有了底,眼底藏好情緒。
覓山正好回來,青曼俏生生的沖著他笑,眸子里似露珠一般晶瑩剔透,「覓山哥哥,我有些冷,想回去加件襖子。」
「嗯,你去吧。」
覓山一瞧見姑娘對著自己笑,便羞的垂下眸,想想又加了一句,「你直接用了晚飯再回來吧,省的來回折騰。」
「嗯,覓山哥哥真好。」
青曼離著他近了些,兩個人像貼抱在了一起,氣氛越發的曖昧,覓山受不住,又不想退後破壞掉氣氛,索性憨笑起來,掩飾住自己激動的內心。
他還從來沒有被一個女子稱讚過,被需要,被仰慕過呢。
青曼剛離開,徐大夫也背著藥箱出去,一處假山旁,兩人正好撞見,徐大夫還記得她,遂打招呼,「姑娘忙著呢?」
青曼掃了眼四周,巧妙的過去塞他袖袍里個沉甸甸的銀錠子,徐大夫一驚,迅速按住,防止銀子掉落,故意裝作不理解疑惑的問,「姑娘這是何意?」
「徐大夫,世子最近總是鬱鬱寡歡,太妃娘娘甚是焦心,所以,您該知道說實話的好處。」
老大夫低頭摸了摸手心處的硬實,如實答道,「世子爺進門便問了一位因為過敏而起疹子的姑娘的病情,再無其他。」
青曼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還真是那個賤蹄子。
「世子爺可問了她何時能痊癒?」
老大夫點點頭,「問了,那位姑娘服用了老夫的葯,約莫個三五日也就病癒了。」
青曼挑起眼尾斜他一眼,「多謝徐大夫了。」
老大夫拱手,然後走遠。
隱在假山陰影中的女子面容逐漸猙獰,念瑤,是你擋了我的路,就莫要怪我無情了。
晚間,周頌依舊是關起門來讀書,困了便倚著睡會兒,屋子裡頭炭火燒的越來越旺,比較之前還要多,覓山穿著厚棉襖根本待不住,尋了半天的湯婆子也沒找到,摸著後腦勺小聲嘀咕,「咦,湯婆子哪去了,我記得就放在這兒啊?」
跪下伸著胳膊往裡勾了半天,還是沒有,周頌嫌棄他聲響弄的大,食指屈起敲了敲床頭,「你出去吧,晚上不用你伺候。」
覓山忙跪下告罪,「世子爺恕罪。」
「出去吧。」
周頌疲累的捏了捏額頭,起身披著件長袍站在窗下看落雪,靜悄悄的簌簌聲尤為好聽,推開窗子,雪花撲面而來,冰的他手指一縮,將眼睛閉上,回身繼續看書。
覓山噔噔噔的叩門,「念瑤姐姐,念瑤姐姐,睡了嗎?」
咯吱,門開,燈籠里的燭火微紅搖曳,女子戴著兜帽,渾身都捂的嚴實,「覓山,你怎麼來了?」
覓山跺跺腳,自發的繞過她進了院子,甫一進門,便感覺寒氣扎人,納悶的問,「你這屋裡怎麼不點炭火?冷嗖嗖的凍人的慌。」
念瑤捂著暖爐沖著他笑了笑,「沒關係的。」
雖然是笑,但是覓山莫名的感受到了其中的苦意,晃了晃腦袋,唉聲嘆氣起來,「唉,自從你不在之後,爺就不愛用膳,晚間總起夜,今個兒還問起你到底嚴重不嚴重,念瑤姐姐,我看看你的臉?」
覓山是真心的著急,新到的青曼雖然貌美,但是做事不認真,還得他主要辦事,要是念瑤在就省了許多的事,松珂齋里幾乎就用不著他管了。
念瑤把兜帽摘下去,臉頰上的疹子已經消退的差不多了,只耳鬢兩旁還有些細細的小紅點,水潤的眼睛里都帶著笑意,「你看看吧,這還有呢…」
微微扯了扯領口,果然脖頸處還有一片,這怎麼,還這麼嚴重?
覓山隨便尋了把椅子坐下,摸了下茶壺,入手冰涼,乾脆也不喝茶了,直接說道,「過一陣會更加煎熬,姐姐你病的真是時候…」
「為什麼啊?」
念瑤想起那個俊逸軒昂的身姿,一時迷惘住。
「因為,再過三日就是崇陽王和王妃的祭日,世子他只會更加易怒暴躁,往日里都是把自己關起來,我們在外面守著總能聽見打碎瓷器的聲音…」
啊?
「世子他?」
覓山想想都害怕,「等到世子爺願意開門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卻是傷痕纍纍,令人心酸的很。」
念瑤心頭一酸,眼眶微紅,她曾在宮中聽說過,太妃娘娘這幾日也會在小佛堂中念經,為的自然是崇陽王,崇陽王和王妃是一代英雄,在十幾年前對抗夷族的戰場上雙雙戰死,獨獨留著個五歲的世子在京城,遙遙的想著,紛飛大雪中,錦袍華服的男孩迎接自己父母的棺柩時是何種的心情…
而另一邊,守門的小廝退到大門口,揮手示意旁人都退下,而後,進來位女子,一路迎著進了內室,才掀了兜帽,露出來如玉美色的容顏,正是,豁出來的,青曼。
燃燒的通紅的火爐前,中年男人正站著用鐵夾子翻弄著炭,聽見開門的聲音也沒抬頭,只翻弄的速度加快,弄的火聲噼里啪啦的,甚是嚇人。
「張管家。」
青曼心裡頭膽顫,但表面上卻鎮定自若,頗有些來談判的意思。
「張管家,今日來,我是有一樁生意要和你談。」
生意?
「呵…」
張賢嗤笑一聲,撂起眼皮自上而下的掃她一眼。
那種眼光放肆赤.裸,像是打量貨物一般,須臾聽他說話,「呵,就你?也就這一副皮囊能讓人瞧得上。」
聽他說話如此諷刺,青曼面色閃過一抹憤恨,后又變成堅毅,眼中閃現出細碎的水光,又逐漸變幻做寒冰,「張管家的眼光未免太過世俗了,這世上可還有別的事情值得張管家吊心的。」
「哦,說來聽聽…」
張賢越發靠近她,美人生起氣來亦是美不勝收的。
青曼眼神驟然冰冷,「張管家可還記得去年被派到王府中的凝嫣,她在冬月的時候曾進宮去求見一次太妃,並且說了諸多關於張管家的事情…」
此話意味深長,但是,青曼本以為他會驚慌失措,起碼不應該再這般的鎮定,然而,事情就是這樣驚人,張賢他的神色絲毫未變,甚至還夾雜了點揶揄。
青曼的嗓子眼裡像塞了團棉花一樣難受,繼續說道,「張管家當知道太妃娘娘派遣我們姐妹幾人到王府的目的,我正是要跟你談這樁生意,如果張管家幫助我得到世子的寵愛,那麼,我會進宮去為張管家澄清之前的誤會,讓太妃娘娘不再懷疑你,這,可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張賢伸手摸了摸她的滑嫩的小臉蛋,眼中的邪性不加掩飾,「不但模樣嬌美,還有點聰明的腦子…」
男人逐漸逼近她,青曼想退卻退不得,張賢摟住她纖細的腰肢,輕聲細語,「好,那我就再幫你一次,再過三日,就是世子去祠堂里祭祀的日子,你早早的藏在靈位下面,我會擺上雄黃酒,待世子喝下發作之後,你大可出來承寵,待事成,記得你做下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