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急切救人
周頌冷漠的瞥向她,停頓了片刻,伸出手接了過去,唇啟,含住那一口苦后,逐漸返了甜意上來,這才放鬆了身體倚在床頭,渾身不那麼緊繃繃了。
念瑤跪著仰頭,這個方向正好能看清男子的全貌,崇陽王世子貫以貌美英俊著稱,如今病中依舊顏色甚好,憑地比女子還多了份讓人憐愛之情。
順著他的臉頰一路滑到胳膊上,棉質的寢衣袖子已經遮蓋住紗布的位置,只余著個白皙的手腕,念瑤很是好奇他到底如何傷的,又,傷的嚴不嚴重?
周頌喝了半杯,便遞還回來,沉聲吩咐張賢,「派個人去宮裡,說告假一日。」
聲音語調還算沉穩,張賢拱手,放下心來,只不過臨走之前,還是掃了眼跪的筆直的念瑤,隨後轉過屏風。
張賢的目光如芒刺背,直至消失后,念瑤才把攥緊的拳頭鬆開,起身又倒了一杯茶。
周頌接過來又喝了半杯,然後躺下合眼,念瑤沒得吩咐,不敢離開,覓山回來見世子睡下,示意念瑤去廊下說話。
「念瑤姐姐既然病癒了,就回來接著伺候世子爺吧。」
念瑤點了點頭,卻是問起另外一件事,「怎麼沒瞧見青曼呢?」
常嬤嬤最近都在教導檸香和從蓉,青曼該是在松珂齋伺候著的,怎麼一早晨就沒瞧見人影子呢?
覓山神色微變,帶著淡淡的憐惜,答,「青曼擅闖祠堂衝撞了爺,被張管家帶去前院了…」
什麼?
念瑤猛地沒站住,瞳孔驟縮,前世她因得罪了張賢,便被稀里糊塗的帶去了前院,然後就是她最痛苦,最生不如死的時刻…
如今青曼?
「爺的意思是?」念瑤還抱有一線希望,是帶去教導,還是?
覓山嘆口氣,「念瑤姐姐莫要細問了,爺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衝撞了世子爺怎麼可能還有活路…
念瑤垂下眼,眼底逐漸漫上了紅,她憶起臨死前遭受過的那些屈辱,如今,還要在青曼身上重演嗎?
不…
不能…
張賢才是那個該死的人…
念瑤猛然衝進房中,撲通跪在床前,聲音異常冷靜,話尾卻帶著顫腔,「求世子爺開恩。」
周頌睡的本就不穩當,聽見她進來的時候就已然清醒過來,只是沒睜眼,此時掀開眼皮撂了眼床下,女子趴伏在地毯上,後背蹦的筆直,烏黑的長髮捲著一支素木簪子,露出耳後一片白…
「什麼事?」
念瑤聽見世子的聲音就在頭頂,將身體壓的更低,臉頰都要貼在羊絨的地毯上,她閉上眼,想著青曼那張姣好的臉龐,說,「青曼她滿心滿意的傾慕著爺,因此而犯下錯事,但,罪不至死,求爺寬宥。」
周頌眉目淺然,先是問了一句,「你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起疹子嗎?」
「念瑤不知。」
周頌半坐起來,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然後才說,「因為青曼。」
念瑤眼睫顫了顫…
「這樣,你還要向我求情嗎?」周頌拿起茶杯抿了口,有些涼了,卻還是很甜。
「青曼年歲尚小,或有好爭之心,奴婢認為,罪不當死。」
許久,才聽見周頌將茶杯放在小几上,沉沉的道,「讓張賢來一趟。」
「謝爺開恩。」念瑤迅速爬起來往外疾走,連退禮都忘了行,出門遇見覓山站在門口徘徊,「你先顧著爺,我去去就回…」
覓山清脆的誒了聲。
小廝清理出來的甬道和石子路沒有一點白雪的印跡,若是寒風不這麼烈,權能當做秋日的,只不過太陽也不那麼明媚,些微的光線泄下來,須臾又轉到了別的地方。仟韆仦哾
張賢住在前院的大房間,裡邊和幾個廂房相連成環形,此刻已是清晨了,但是最外間的這個屋子裡卻沒有一絲的光線,周遭都被厚重的黑色布帘子擋的嚴實,連門都分辨不出來在哪個位置。
輪椅上的男人敲了敲木質扶手,薄唇扯了個邪性的笑,打了個響指吩咐後邊的小廝,「把她潑醒。」
嘩啦,隨之傳來女子的驚叫聲。
小廝在牆壁的四周點燃了蠟燭台,微弱的光線使得屋裡更加陰森駭人,青曼啊的一聲坐起來,雙手撐著地上,呼呼的喘著氣,「啊,啊,嗬,嗬…」
張賢手中拎著個約一米長玉質的如同拐杖一般的圓柱東西,冰涼涼的挑起坐在地上的女子的下巴,「看見什麼了?」
青曼許久都沒有恢復精神,如今更是被男人這個聲音語調嚇得連連後退,手臂一直揮舞著抱住自己,神志恍惚。
張賢嘖一聲,沖著小廝揮揮手,黑衣小廝看樣子是做慣來的,一把撲過去按住女子的手腕,嘶拉,衣裙被扯開了半面,用地上的那點碎布綁住她的手腳后,站起來,退到輪椅后。
「如果你還不能好好說話,那麼我就會把你的衣裳徹底扒光,然後扔外頭讓一群小廝來觀賞…」
惡毒的話源源不絕,青曼啜泣著,身軀顫抖的劇烈,嗓子里是急劇害怕時會發出的拉風箱一般的粗喘聲,呼,呼…
張賢見地上的女人逐漸清醒,微低了頭顱,手中拐杖砰的一聲拄在地上,「我再問你一遍,在祠堂,看見了什麼?」
祠堂?
看見了?
青曼想起那一幕,瞬間想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扼的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張賢還待再問,突然大門被人噹噹當的敲響,外頭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張管家,我是念瑤,世子爺讓您過去一趟…」
世子?
張賢沉吟一聲,舉起手摸了摸脖子,回頭示意小廝。
小廝點頭,一把薅住地上女人的頭髮,手起利落的砍向她的后脖頸,然後拖了內室里去。
念瑤焦急的墊了墊腳,想透過窗戶往裡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后一步緊接著連滾帶爬的跑過來個小廝,沖著她一頓的詢問,「姑娘是從哪兒進來的?找誰啊?這是張管家的住處,姑娘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小哥,我正是奉了世子爺的命令過來尋張管家的,你不必著急。」
說話呢,門開,從黑暗中張賢滑動著輪椅出來,眼神犀利的看向念瑤,「念瑤姑娘好大的架勢…」
念瑤注視著他的眼睛,鎮定道,「世子爺喊您過去,耽誤不得。」
張賢挑了挑眉,「念瑤姑娘想不想進來感受一下特殊的教導?」
念瑤被他這句話說的渾身惡寒,手指甲扎進掌心,她要鎮定,現在的張賢,不敢對她怎麼樣…
「張管家說笑了,來日方長。」念瑤先一步離開前院。
後面的張賢突然笑了,那種笑聲意外的陰冷詭異,「走。」
小廝抬起輪椅從門檻上跨過去,推著張賢往松珂齋的方向去。
松珂齋里,周頌已經坐起來了,覓山重新換上熱茶,瞧著主子臉色蒼白,殷切的詢問,「爺可是頭疼?」
「還好。」每次祭祀過後都會頭疼幾日,他已經習慣了,輕聲道,「拿本書來吧。」
「是。」覓山往外走,正好遇見念瑤和張賢兩人過來,他和念瑤對了個眼神,徑自往書房去。
「爺找我?」張賢微躬腰身,雙手交疊放在腹部。
周頌按了下眉心,眼尾瞥著張賢身後的那抹粉色,慢悠悠的說,「那個叫青曼的,你交給念瑤處置吧。」
張賢眸孔中突然出現翳色,依舊躬著身,恭敬道,「是。」
念瑤站在張賢身後,聞言心頭一喜,清亮的眸子里顯出點笑意來…
周頌當是知道他們二人的心境,擰眉點了點念瑤,「以後女眷的事務都由念瑤處置,如若再有紕漏,你們二人都逃不開責罰。」
張賢一凜,主動領罰,「這次青曼藏進祠堂衝撞世子是老奴疏忽所致,老奴甘願領罰。」
「嗯,下不為例。」周頌一向不愛管俗務,覓山悄聲進來遞上書,「都出去吧。」
「是。」三個人皆齊聲答應,然後後退著出去。
張賢剛出門口就停住步伐,眼神定在廊下的輪椅上,嘴裡的話卻是對著後身的念瑤和覓山說,「這天啊,說變就變,果真春天要來了…」
別說覓山聽不懂這內涵,就算念瑤都是一知半解,但她肯定這話不是好話。
「張管家,青曼在哪兒?」念瑤快一步擋住張賢…
張賢感慨完,換了副戲謔的眼神,傾身靠近她,「念瑤姑娘如此神通,怎會不知?」
覓山看不過去,趕緊拉過念瑤擋在身後,「張管家,咱們都是為爺辦事的,不必這麼劍拔弩張…」
「呵,跟在世子爺身邊幾年也會識個文斷個字了,但是,覓山,你這腦子可不如後邊的這位…」張賢用手點了點太陽穴諷刺道,「我得領罰去了…」
覓山氣的直咬牙,但也不能跳過去咬他,回頭看向念瑤,「念瑤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前院吧?」
「不,你伺候爺,我自己去。」念瑤怕青曼已經遭遇了什麼…
重新回到張管家的院子,還是剛才守門的那個小廝,「姑娘怎麼又回來了?」
「嗯,世子爺令我來帶走青曼姑娘。」
小廝不知誰是青曼,「這院子里沒有姑娘?」
念瑤著急,趕緊指著剛才張賢所在的那間屋子裡,「就是那,我進去看看…」
不待小廝阻攔,念瑤趕緊拎起裙擺往裡跑,吱嘎,一把推開門,裡面黑漆漆的一時適應不了,抹黑進去尋了一圈,這,這,青曼呢?
小廝也跟著在門口停下,著急的喊她,「姑娘,姑娘,哎,你快出來,這間屋子張管家不讓人進的,你快點出來…」
找到了,念瑤適應了黑暗,很快就在內室里找到了昏迷的青曼,試圖抱起來,卻瞬間又一頭栽了下去,不行,坐下解開青曼的雙手,然後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她裹好,隨後背著她起來,快速的往門口跑。
小廝一瞧真的有人,哪能放她出去,「姑娘,你不能帶她出去,快放下來…」
念瑤的憤怒已經沖滿了腦子,聲音大的出奇,尖細難聽,「大膽,難道你要違反世子的命令?」
小廝連忙跪地,「不敢,不敢…」
趁著空隙,念瑤飛快的背著青曼跑出去,小廝爬起來追到門口,一時不知道該追還是不追,「姑娘,姑娘,你…」
後面的話音兒念瑤已經完全聽不見,心裡頭越是慌亂,腳步就越穩當,一路跑回自己院子,把青曼輕柔的放床上,掀開她的衣服,念瑤感覺自己的手都在抖,原本白玉的身子此刻都是深紅色的淤痕,甚至還有被毆打過的痕迹,尤其是她的喉嚨,像被人掐住一般顯現著血痕,她實在看不下去,眼眶裡也蓄上淚,這不知遭了多少罪…
念瑤回身從衣櫥里拿了瓶化瘀的藥膏子給她抹上,又拿了嶄新的貼身衣物給她換好,收拾妥當后,才發覺已經快到晚膳的時辰了,她得回松珂齋,也不知道從蓉又跑哪兒去玩了,這個時辰還沒回來…
回到小廚房,裡頭都是新鮮的食材,想著世子爺受傷,盡量不去做發物,選了燕窩做糖水,山藥剝皮上鍋蒸熟搗碎了,淋上蜜汁,熬的紅豆好了,做個葯膳,如此這般的用食盒端進屋裡。
周頌看書,旁邊燭火點的就足,一片明亮里,將男人俊逸飄揚的身姿展現的一覽無餘,無疑,念瑤每次都會被驚艷,每次都會心跳如雷…
念瑤的聲音輕的不能再輕,「爺,用飯了…」
周頌聽見聲音才發覺眼睛酸,把書隨意放下,仰頭閉了會兒眼,「擺這兒吧…」
念瑤矮身蹲在小几前,挨樣兒的擺齊,「爺,燕窩盅。」
周頌用另外一隻手舀了口,嗯,入口甜絲絲的,燕窩滑溜溜的香甜可口,「你身上可都痊癒了?」
「是,多謝爺惦記。」念瑤舉著湯盅不敢亂動。
「唔,你是對什麼過敏?」周頌掃著她的發旋兒問。
「茉莉。」
「嗯,就這些吧,剩下的端下去。」周頌總共就喝了三口,頭疼的慌…
念瑤把盅合上,拿起浸濕的帕子給他擦手,瞧他眉頭微蹙,心尖密密的像被針扎一樣的疼痛,遂微俯了身子問,「爺可是哪兒不舒坦?用不用請了太醫來?」
周頌任她擦完了收回手,淡淡的答,「只是頭疼病犯了而已,把燭火滅了,你就出去吧。」
「奴婢原在宮中跟隨醫女學過按摩,爺可要試試?」
念瑤跪在腳踏上仰頭看他,周頌被這雙清亮的眼瞧著,一時間竟回了個好字,他慣是不愛別人碰觸的…
念瑤快速站起來去洗手,回來便說,「爺恕罪,奴婢需要上床。」
周頌被她弄的發笑,「每晚暖床的時候你不上來嗎?怎麼沒提過恕罪的事?」
念瑤被他說的一窘,臉頰爬上嫣紅…
周頌倒不為難她,往旁邊讓了位置,背對著她…
念瑤脫鞋上床,跪在男子身後,先去了玉簪用木梳梳頭,然後伸手去捏他兩側的太陽穴,她從不留長指甲,所以手指肚很容易的就能用上力,一圈一圈的,帶著股好聞的香氣,周頌開始還睜著眼,後來就有些放鬆的半眯著…
念瑤從兩側的太陽穴按到頭頂的百會穴,再到耳後的風池穴,最後是脖子兩側的大筋上,也就是橋弓穴,這些部位都是能降壓緩解頭疼的,「爺,還有一個手背上的合谷穴…」
「唔…」男子發出低沉的應答聲,卻沒動。
念瑤收手要下床,突然被一股力道抱住半邊的身體,周頌被她按的很舒服,空著力氣回頭,卻沒控制好方向,一下子栽她身上,男子的臉正好砸在她胸前,而烏黑的長發就散亂的披了念瑤大半個肩膀…
這個姿勢…
念瑤下意識的往後仰,她怕碰著他的傷口,所以造成周頌更加貼近她…
「爺…」
周頌終於坐起來,唇角帶著股溫潤的柔和的笑意,伸手把自己頭髮從她肩膀上拂下來,「你按的很舒服,以後每天都按一按吧。」
「是。」念瑤的心臟砰砰砰的快跳到嗓子眼兒,額頭都細細密密的冒出來層細汗…
她很怕對面的男子能聽見她劇烈的心跳聲,忙跪下想下床,但是,周頌再次說話了,「不是還有手嗎?」
手?
念瑤垂眸看著眼前竹玉一般的手,原來,男子的手也如此的好看…
面對面的,念瑤就這麼跪著,左手托住他的手,右手拇指去按壓穴位,周頌桃花眼瀲灧生光,將女子的容貌看了個全乎…
念瑤的容貌其實不屬於那種一見之下就驚艷無比的,反而是越看越有韻味,越看越有讓人稀罕的愛人肉…
此刻周頌瞧著,就覺得她圓圓胖胖的,又膚白眼大,有點像她上次蒸的白玉豆包,湊近聞著,也香香甜甜的,讓人想掰開來看看裡頭到底是個什麼餡兒…
「爺,剛才您吃的太少,想吃別的什麼嗎?奴婢馬上去做…」念瑤起身扶著周頌躺下,隨後穿上鞋看了眼食盒問。
周頌確實困了,「不了。」
「那奴婢在側房守著。」念瑤拎著食盒出去,剛到廊下,就見覓山急匆匆的過來,一見她立馬說,「青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