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那麼日後
頭晌雪就停了，外頭小廝把雪都清出去，板石路很乾凈，念瑤收拾完松珂齋，往大廚房的方向去，經過前院的時候，見打掃的小廝推著輪椅往裡走，自打那日張賢來質問她后，再就沒了動靜，也不知道到底發沒發現是她…
這幾日一點兒進展都沒有，從那幫婆子嘴裡只得了幾句實話，張賢是個武將，且沒有父母兒女，表面上是個一心一意為王府做事的管家，背地裡卻凈干齷齪事兒，抓不到任何的把柄揭發他啊…
這可怎麼辦？
上輩子她就是在正月里喪命的，距離還有十多天，必須得儘快了…
這般想，還是沒有頭緒，她想正大光明的處置惡人…
走到大廚房，恰好黃御廚掌勺下來，一眼就認出來她，「丫頭，過來…」
念瑤插著手走過去行禮，「黃御廚安…」
「哼，宮中出來的果真規矩好…」黃御廚指著那邊的糕點案板，「你去做一碗細豌豆黃兒。」
啊？怎的讓她做？
「你乾娘腆著臉來求我，丫頭，看你的天分了…」
乾娘？
該是知道她想回家，所以才又為了她破例，她常說若是個奴僕身，那便做廚娘最好，最起碼能吃飽飯…
念瑤穩下心神，將泡發的豌豆放入鍋中，煮至豌豆軟爛再用紗布包裹住磨細，倒出豌豆茸過篩，女子動作流暢，顯然經常做了，泡軟了瓊脂，放入小鍋中再次煮至融化，豌豆茸依次放入，加白糖和溶化的瓊脂翻炒，待變的雞蛋黃色，倒到成窯五彩的小蓋盅里加蓋濕布晾涼…
黃御廚一直盯著她的手法，倒是有些靈氣，「午時拿來給我。」
「好。」念瑤擦了手，低聲答應。
一旁的奴僕們做完了活都湧出去，唯獨留著念瑤收拾案板和用過的器具。
午時，把豌豆黃兒切塊，淋上糖桂花擺盤，端著往黃御廚的院里走，黃御廚剛午睡起，用銀筷子捻起來一塊放入口中，嚼後點了點頭，「你乾娘教的一絲不錯，乳冰酪你可學著了？」
「做過幾次，都不及乾娘的味道…」念瑤站在不遠處，問即答。
黃御廚又吃了一塊，「嗯，那是你乾娘的絕門手藝，以後空了就來大廚房，老夫教你些傍身的。」
「多謝御廚。」
「嗯，去吧。」
念瑤提起食盒剛要出門，就見張賢領著幾個小廝擋住門口，見她先是陰惻惻的一笑，隨後是令她驚懼無比的聲音，「大膽念瑤，竟敢謀害世子，把她抓起來…」
什麼？
謀害世子？
張賢本想把人抓了帶去前院，結果黃御廚突然直起腰來，「慢著…」
黃御廚的面子不得不給，畢竟是太妃身邊的老人了，張賢皮笑肉不笑的問，「黃御廚這是何意？」
「這倒要問問你，為何要抓這丫頭？」
張賢雙手負后，指著念瑤道，「哼，她包藏禍心，在世子的飯菜中下毒，意圖謀害，我奉命抓她去審問。」
砰…
念瑤手鬆開，食盒哐當落地…
世子他中毒了？
那可傳了太醫診治？
可有生命危險？
她有點急，神色也明顯的慌亂起來，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行動…
「哦？」黃御廚順手拽過清煙色的大褂子披上，「老夫跟你同去。」
經過念瑤的時候拉了把她，「丫頭，跟著我。」
「哦，哦，好…」
張賢沒料到這個老匹夫會冒出來橫插一腳，眯著眼看向兩人出去的背影，舔了舔后槽牙，哼，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松珂齋內的覓山大氣都不敢喘，眼瞧著主子爺臉色越來越蒼白，剛腹瀉后不久又開始嘔吐，這會兒剛簌了口躺下，額頭上一層虛汗，太醫開了方子，常嬤嬤拿去煮，把脈後繼續說，「世子今個兒都吃了什麼？」
覓山著急的看向門外，索性這時候黃御廚他們三人到了，「念瑤姐姐，太醫問都吃了什麼？」
念瑤的眼睛先是定在梨花木床榻上的男人身上，見他臉色蒼白，心像被刀尖扎一樣的疼，然後才一一答，她早起只給做了那麼幾樣…
太醫點點頭，「可有殘餘？」
「無。」念瑤慣是知道世子爺的食量，所以不會做太多，而今日，他又吃的特別乾淨。
張賢站在後側垂眸低笑，看她還怎麼辯解…
太醫見周頌睜眼，跟他解釋，「世子是食物中毒，府中該徹查一番了。」
周頌撐坐起來，先是看了眼念瑤，隨後看向覓山，「送太醫出去。」
「是。」
覓山迎著太醫出去，邊走邊從袖口順過去一支玉如意，「太妃若問，便說是世子吃壞了肚子，可否？」
太醫蹙眉不解，「為何不說實話？」
「這？」覓山當是知道剛才世子爺那個眼神的意思，「奴才便直說了，此事牽扯府中女眷，不可大肆宣揚。」
能被請進王府看病，權是醫署的人精子，接過玉如意掩好，笑呵呵的掃聽，「剛才那個圓滾滾？」
覓山沒忍住，噗嗤笑了，悄聲耳語，「大人這比喻委實抓到了精髓…」
任誰打眼一瞧，那念瑤都不是個精緻的美人啊…m.
太醫內心裡了解到世子的喜好，怪不得京中那麼多窕窈淑女都得不到崇陽王世子的傾心，原來偏愛豐腴啊…
「別送了，回吧。」
「好哩…」
覓山走後，松珂齋里一片寂靜，黃御廚噗通跪下，頭點地告罪，「請世子降罪。」
念瑤隨後也跪下，心裡頭難受，出口的聲兒也顫顫巍巍的，「請世子降罪。」
張賢快速走近，拿了決明子的硬靠枕放在周頌背後，低聲勸說，「爺，此事涉及您的安危，還是徹查為好。」
「不必了，你們都起來吧。」周頌說話很虛，眼尾的光圍著跪伏著的女子轉悠…
黃御廚再次叩首，「世子心善，但老夫不能就此放過，既然說是食物中毒，肯定是從大廚房流出的，三日之內，定查出個水落石出。」
周頌沒說話，張賢跟著附和，「是啊，世子爺這幾日都是吃念瑤姑娘親手做的吃食吧？第一個審查的就該是她…」
「我說不必了…」周頌突然咳嗽起來，撕心裂肺般的撐著床沿，念瑤忍不住，站起來去茶房倒了杯溫水遞上前…
周頌聞見她身上的味道，努力壓抑著，待呼吸不那麼困難了，才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不必大驚小怪。」
他應該是積食了，讓太醫說的玄之又玄，念瑤，怎會害他呢？
張賢陰森的看了眼念瑤，掀開袍擺跪下去，「爺，您如此包庇背後之人，讓其逍遙法外為所欲為，此為大不妥。」
周頌盯著女子持茶杯的手，慢悠悠的靠近叼著又喝一口潤嗓子，聞言眼神漸冷，低沉的聲音沒有一起起伏，「哦？你倒說說，有何不妥？」
張賢也聽出了世子的疏冷之意，但他還有后招，「爺心裡清楚，只有念瑤姑娘最有可能，所以才不讓奴才徹查。」
念瑤低頭看著張賢，雙手有些抖，「爺，我，真的沒有…」
周頌一見她這幅著急解釋的模樣，怕她多想，連忙露出個淺笑安慰，並且很誠摯的說，「你不必說，我信你。」
這一句話徹底讓念瑤紅了眼眶，明明，這個時候她不該哭的…
張賢撇撇嘴，就知道世子心軟，畢竟剛寵上，稀罕的很，特意提高了聲音說，「世子爺可能不知道，有人看見念瑤姑娘去當鋪賣首飾，說不準是偷拿府中的，應該一起查查…」
「你閉嘴…」念瑤激動的差點把水灑出去，「我是去了當鋪，可是…」
張賢在周頌看不見的地方沖著念瑤揚眉挑釁，「你才應該閉嘴，當真覺得別人都是傻瓜不成，你前日回家，是特意回去私會男人的吧？」
再來一記重鎚，「據說，那個男人，正是你在家中已經交換過庚貼的未婚夫，是與不是？」
未婚夫？
周頌猛然抬頭，蒼白的臉頰襯著眸色特別的深，唇色也淺淡的沒有血色，眼中凈是不可思議…
「爺，這個女人不值當你如此護她，她一直都在騙你…」
張賢的話沒說完，就聽得床榻上的男子怒吼，「都滾出去…」
黃御廚連忙後退著出去，張賢心有不甘，但也能想象世子的怒火，這事擱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絕對忍受不了，念瑤，我倒要看看，失去寵愛的你，還有誰能護住…
念瑤站在腳踏上沒有動，眼睛低垂著，像是沒有焦點，許久，周頌才喘過氣，盯著她的眼眶通紅，撐著床沿的手腕也不太穩，他說出口的話，是從未有過的低微，「他說的，是真的嗎？」
念瑤閉了閉眼，「是。」
「你有未婚夫？」這幾個字幾乎都是從周頌牙縫裡擠出來的…
「是。」
「那麼日後，你是打算回家？還是留在王府？」這是，你最後的選擇…
念瑤一直不敢抬頭看他，她怕自己心軟，只要看上一眼，她的心就會軟的一塌糊塗，她就想永遠的留在他身邊，她就拒絕不了他，「奴婢想…」
周頌也是同樣，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心臟酸疼酸疼的，第一次如此歡喜一個人，第一個如此在意一個人，第一次如此渴望一個人，她身上的溫暖太令人嚮往了…
「如果，你現在說…」周頌逼著自己去挽留她…
「奴婢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