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030
太陽從東方撕開縫隙,晨曦注入漆黑的蒼穹。
越西辭一夜無夢,難得好眠。只是這份好眠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匆匆趕來的岫玉攪醒。
「姑娘!姑娘!今晨是要祭天的,您怎麼還在睡啊……」
岫玉還沒說完,就被人一把扒拉開。
越西辭睡的正酣,突然有人將她身上蓋著的被子扯走,她下意識打了個激靈。然後從睡眠中勻出了一隻手在床榻上摸索起來。
沒有被子,只有堅硬的床板,和……
滑滑的,嫩嫩的,暖乎乎的……
越西辭猛的張開雙眼,把手裡的東西拉到眼前,迷迷糊糊地辨認著。
這是一隻手!
越西辭大驚失色,兇惡地把它從自己的手裡丟出去。
頭上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
「三妹妹,你怎麼還不起床呀!」
這是越北歌!
越西辭這下子真是半點睡意都沒了。她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越北歌的漸漸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面孔。
越北歌一副大病初癒的虛弱模樣,雙頰慘白,嘴唇上也毫無血色。顴骨突出,活像掉了十幾斤肉。
這一場大病把她折騰的不輕,亮瑩瑩的雙眸也披上了一層黯淡。
可她依舊很歡樂。
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就和越西辭第一次見她時同樣活潑。
越西辭微微一怔,一時之間竟然也找不出什麼話來說。
還是越北歌嘟囔著嘴,小臉上架著半幅不滿,半幅高興地又拉起越西辭的爪子,委委屈屈地說道。
「三妹妹,我病了好些日,你竟然都沒來看我。可真是叫我傷心極了。」
越西辭瘙了瘙鬢角的碎發,尷尬地解釋道,「我也是擔心會打擾到大姐姐養病。」
不過越北歌好像就是順嘴一體,全然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害,咱們姐妹誰跟誰。」
越北歌把越西辭從被窩裡拖起來,一邊點著她,一邊使喚岫玉給她換上一身寬袖禮服。
「你不來找我,我可給我無趣壞了!」
越北歌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又看不慣越西辭懶洋洋的模樣,硬是急出了半頭冷汗。乾脆親自上手,把越西辭塞進了掐腰長擺的禮服之中。
待到越西辭徹底收拾停當,才又叫越北歌挽著胳膊走出了帳子。才一出門,就見趙氏已經穿好了一品誥命禮服,頭戴玉翠鳳冠,站在營帳的外。身後還跟著小心翼翼地越南詩。
越西辭腦海中的弓弦拉了個圓滿,對不遠處這對母女的防備也升到了頂級。
趙氏端著副雍容笑臉,朝著她二人招了招手,「歌姐兒,辭姐兒,來,到母親身邊來。」
越北歌永遠是不知道愁的模樣,拉著越西辭蹦蹦跳跳地朝著趙氏跑去。
趙氏看著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姑娘終於褪去了病懨懨的慘白臉色,麵皮上的笑容也多了些真心。
她一手拉著越北歌,另一手拉著越西辭。語重心長地將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
「歌姐兒,你三妹妹這是第一次參與秋獮。你作為長姐,可得好好照顧她。」她拍了拍兩人的手背,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又提起了越南詩,「瞧瞧,你們姐妹三個站在一起,真是比這閭山秋景都要抓人眼,當得一句『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越西辭瞧瞧打量著,今日姐妹三個穿的是同色同款的禮服,然而一眼望去,竟叫人全然看不出三姐妹之間有什麼相似之處。三人之間又有意無意地隔絕開來,叫不認識的人看到,還得當是三個陌生人偶然間湊到一起了。
更不要說他們三個人里,越北歌大病初癒,越西辭深眠未醒,臉色都差的很。也就只有一個越南詩能頂上趙氏那句「巧笑倩兮」了。
「行了,時間不早了。咱們也往祭台那邊去吧。你們父親可是一大早就過了。」
趙氏發了話,姐妹三個齊齊福身應是,跟在趙氏的身後往昨日新搭建起的祭台而去。
越家的姐妹三個沒有爵位誥命,說白了就是來湊個數兒,跪在隊伍的大後方充個人頭,感念一下蒼天厚德,天子聖明。
趙氏多囑咐了幾句,又留下幾個心腹婢女看顧,才往自己應當站著的地方去了。
厚重低沉的牛角號隨著日頭的高升沉沉吹響,太子手持笏板,在禮官的指引下一步步走上新搭建的高台。
他一身玄黑色朝服,刺繡的銀線在太陽的照射下反射出凜冽的寒芒。
三柱清香,對空而祭。
樂官奏樂,禮官唱禮。
「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
清廟祝詞被緩緩吟出,太子也隨著厚重的禮樂之聲三跪九叩,端端正正地行完了全套的祭天之儀。
浩浩人群跪倒在地,黑壓壓地一片皆匍匐在太子腳下。
身在大後方的越西辭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人人都想當這個皇帝。
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快感又怎麼是她這樣的升斗小民能體味到的。
她遙遙望著距離高台最近的兩撥人,左側是宗室,右側是朝臣。他們大概也能稱得上是這世上離至尊之位最近的兩撥人了。
一方憑著血緣,一方憑著才幹。
硬生生地將大秦朝堂撕扯出一條鴻溝,兩方人馬比鄰而居,對立而站。卻又不得不維繫著表面上的平靜,誰都不願先伸出試探的腳。
即使看不清,越西辭也知道站在右側最前方的那個人便是越相。
越西辭回想著自己與越相的幾次見面,輕輕笑了一聲。
也不知道這位內閣首長的臉上,如今是個什麼表情。
跪了大半天,繁重的祭天典禮總算是完成。越西辭周圍跪著的姑娘們都是在家裡金尊玉貴嬌養長大的,早就跪的腿腳酸麻。
各家的丫鬟連連上前,把自家嬌貴的姑娘扶到場外伺候。
岫玉也跟著這群人湊了上來。
她一手挽著越西辭的胳膊,一手環在她的身後。給越西辭一個支撐。
「這罪可真夠受的。」越西辭小聲跟她吐槽,「又困又餓又累,看著是榮耀了,遭的罪只有自己知道。」
岫玉攙著越西辭,同仇敵愾地點頭附和。
聽著越西辭說餓,還從身上摸出了一包糕點遞了過去。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越西辭誇獎了一句,看見吃的雙眼放光。
她餓了大半天,比起祭天求來年風調雨順,越西辭更希望能來點東西先祭祭她的五臟廟。
岫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這不是奴婢準備的。是爺剛才讓身邊的小廝送來,說姑娘肯定餓了。」
越西辭拆包的手驀地一頓,她微咳了兩聲,又繼續拆了麻繩,從油紙里取出一塊豌豆黃塞進嘴裡。
「這挺好吃的。」越西辭把豌豆黃咽下去,「你去問問是在哪買的,等回了京城也給我買些。」
這豌豆黃是真好吃,甜而不膩,豆沙細滑。
岫玉忍著笑答應。
她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宮裡的點心,如今整個大營也只有一個人會有。
世子爺又去搶太子的東西養姑娘了!
兩人慢悠悠地往越家的營帳走去,只是還沒走出多遠被人叫了住。
「三妹妹!」
明明都是跪了大半天,越北歌還是個病號。可她如今的情緒竟然比越西辭還要高漲。
越北歌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拉起越西辭的手不放。雙眼亮晶晶的,好像知道了什麼天大的好事兒。
「三妹妹!方才戶部尚書家的大姑娘邀我明日去游湖,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