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交手魔尊
淡淡的日光下,屋檐之上,一名貌美纖瘦的女子手托茶盞迎風而立,對面是一個握著酒壺的俊朗男子,身形高大挺拔,遠遠望去真是一對璧人。
然而,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彼此之間其實劍拔弩張。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時出掌,進退之間並無章法,全憑手上功夫和拳腳的速度,三兩招下來,各自心裡都有些驚訝。
皆有所求,便易出手急躁;皆有所護,便易畏手畏腳。
但他們二人竟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每招每式都不留餘地,對所求之物勢在必得,而躲避之時的動作又極快,簡直令人眼花繚亂。
葉寒霜左劈一掌被制住,立刻手腕翻轉掙開,而後兩腳凌空一躍而起,出其不意地長臂一伸,一手把茶盞高高舉起,另一隻手便去奪他手裡酒壺。
因為單手出招受限,她乾脆利落地先把左手一松,兩手並用接連攻向對方,緊接著一個旋身,就反手把墜落的小瓷碗穩穩托住——茶未倒出分毫。
那男子為了脫困,直接抬手一甩把酒壺高高拋起,先擋住葉寒霜連續的凌厲掌風,再不慌不忙地飛身去接那琉璃瓶——酒未灑出一滴。
打著打著,兩個人居然都興緻上頭,不知不覺都過了二十招了。
最後,那男人的手終於觸到了溫熱的茶托!
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與此同時,葉寒霜的指尖也已經碰到了冰冷的琉璃壁!
來去之間,誰也沒能討到任何便宜。
於是他們點到即止,甚至默契地同時收回了手。
「果然有些本事。」黑袍男子讚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搖了搖頭,真心實意地感嘆:「你的靈根,可惜了。」
葉寒霜聽出他話里真誠的惋惜,嘴角微微一彎,沒有接話。
但片刻之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垂下眼帘狀似無意道:「其實也無妨,我聽聞南海的雪靈貝是能恢復修為的寶物,正打算一試。」
「從哪兒聽來的謬論?」他嗤笑一聲,立馬毫不客氣地指正:「你的靈根已是藥石罔效,僅憑區區雪靈貝根本不可能復原。」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和系統之前說過這具身體根基已毀的話完全對上了。
看來雲天衡說的話果然不可信,葉寒霜眸色一暗,對自己的推測又確認了幾分。
「不過既然沒贏你,那我就願賭服輸,好心提醒你一句。」男人仰頭飲了口酒,眉眼含笑慢條斯理道,「四方寶庫將要現世,裡面有本叫《無靈訣》的秘籍,你要是能活到那時候,說不準還能有轉機。」
《無靈訣》,葉寒霜把這個名字在心裡默念了一遍。
看來不管是為了完成系統給的揚名立萬任務,還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這個四方寶庫,的確是非去不可。
「多謝了。」她神色認真地朝面前的男子拱了拱手。
「欸,先別高興得太早,那秘籍可不是一般正道中人所用的修仙功法,而是魔修所著。」他神情戲謔,語氣輕飄飄的,透著點不懷好意,「你可得考慮清楚。」
說完便好整以暇地抱臂站在一旁,一雙邪氣四溢的眼睛牢牢地盯著葉寒霜,想要看看她的神情會發生怎麼樣的變化。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女子的反應很是平淡,甚至還神色莫名地反問了一句:「魔修怎麼了?」
江湖沉浮多年,葉寒霜已經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所謂邪/教里也有一身正氣的真好人,救人性命且從不濫殺無辜,而名門正派中也不乏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會在危急關頭反咬她一口。
她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漸涼的香茗,嘆息一聲道:「人的正邪豈能僅憑功法判斷,我倒覺得,只要心不邪,不管修魔修仙還是修妖,都是正道。」
聞言,黑袍男子身形一滯。
他似是有些難以置信,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雙烏黑清透的眼瞳里,陡然綻放出奪目的異彩!
世人如今只知他元燁明是滿手血腥的魔尊,無人記得他曾經也是正道之人眼中的修仙奇才,天之驕子,只因十五歲覺醒上古魔族血脈便被逐出師門,受千夫所指,遭萬人唾棄。
修魔之後,他在魔界萬夫莫當,即便依舊遵從本心,只殺該殺之人,只做公正之事,甚至約束正明宮所有部下,但全天下皆視他如豺狼虎豹,聞之色變。
這麼久過去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和他想得不謀而合,雖然出身正道,卻願意說一句公道話。
如此一來,他倒真想好好認識一下這位「道友」了。
「你說得在理,」元燁明忍不住翹起嘴角,他歪著頭,眼裡涌動著饒有興緻的光彩,「今日咱們萍水相逢便是有緣,你既叫我一聲道友,那總不能連個名字都不告訴我吧?」
「既是萍水相逢,何必互通姓名?」葉寒霜完全不吃他這套,手一翻把揭開蓋子的茶盞倒扣,裡面已是空空如也,半滴茶液都未滴下。
「酒喝完,茶飲罷,你我也該散了,若能重逢才是真的有緣。」
「哈哈哈……」元燁明忍不住朗聲笑起來,他還想再說點什麼,目光一晃,正好落到天邊那點烏色的雲層上,眼裡神色微斂。
「既如此那我便先走一步了,道友。」最後兩個字,又輕又軟,彷彿被他囫圇含在嘴裡醞釀了一陣,莫名多了點纏纏綿綿的意味。
葉寒霜眉頭登時擰了起來,一抬眸,這人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句話在她耳畔隱隱迴響。
「你這凡人之軀,可要活得久一點,至少得撐到我們下一次再見吧。」
聞言,葉寒霜輕叱一聲,很快收回了目光,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眼看太陽躲進了雲層,天漸漸陰沉下來,她便歇了繼續賞景的心思,飛身落地打算回廂房。
這宗主府的佔地面積著實不小,她想回到自己的住處得先繞過前廳的花園,再走一段依山傍水的九曲迴廊,才能進後院女宅。
經過演武場的時候,風颯颯作響,正好帶過來一陣壓抑的哭聲。
葉寒霜循聲望去,一眼就看見了一個身著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在抬手抹眼淚。背著身看不見模樣,只能瞧見她烏黑髮間的兩根粉色綢帶迎風舞動,窄窄的肩膀因為啜泣而微微顫抖,看著可憐兮兮的。
「兄長的修為都那麼高了,我為什麼到現在還練不好一氣穿楊,這樣去參加宗門大比,豈不是給爹丟人嘛!」
原來是林宗主的小女兒林承碧,因為修鍊不順在哭鼻子。不過她學習態度倒是挺好,一邊哭還一邊練,動作一絲不苟,從手臂到手指都綳得緊緊的。
可誰料越著急就越是出錯,遠處一排薄薄的木牘,她分明是朝著最中間寫著「力」的那個發動了攻勢,可一出手便靈氣散亂,想打中的那片木牘紋絲不動不說,旁邊幾塊反倒被打得搖搖晃晃。
她愈發悲從中來,幾乎是哀嚎出聲:「嗚嗚嗚都怪滄瀾派那個葉師姐搶走了我的靈真草!」
「……」路過的葉寒霜只覺得天降一口大鍋。
但這鍋呢,嚴格來說還確實得背一半。
這靈真草乃是能活死人醫白骨的良藥,亦可幫助修仙之人修鍊進階,碧天宗總共就養了兩株。一株早就給了少宗主林承天,另一株一直沒用,準備留到林承碧快突破境界時再派上用場。
小姑娘天賦不算太強,前些日子好不容易隱隱有了破境的苗頭,沒成想正趕上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和蘇嬋月起了爭執,一人負氣出走卻被魔族打傷,後來傷重難愈,緊急之下便用了這株靈草。
結果也不知道是沒用靈真草的緣故,還是因為心裡有了怨憤雜念,林承碧之後便一直沒突破,修鍊進展緩慢,兩人自此就結下了梁子。
葉寒霜心裡暗嘆了一口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她還時刻牢記著系統的任務,要扭轉名聲,做好人好事,那乾脆就幫這小姑娘一把吧。
其實修仙者運用靈力和習武者掌控內力,區別並不大,她方才粗粗看了兩眼,基本就覺出門道來了。
「閉眼,手放鬆,凝神聚氣注意力集中。」她輕聲提醒,「力不要只著眼於手腕,亦要兼顧全身筋脈,如小溪蜿蜒最後匯聚於商陽穴。」
林承碧沒回頭,下意識地以為背後指導自己的人是她師姐,想也沒想就照著她說的做了。
「睜開眼,先感受一下內力,呃也就是靈氣的涌動。」
葉寒霜注視著眼前少女指尖愈發明亮的藍色光芒,微微點頭繼續道,「眼、手、物三點一線,不要急著出手,把那片木牘正中心想象成你此刻最厭煩的人。」
「我明白了。」林承碧烏黑髮亮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目標,接著就重重地哼了一聲,「葉寒霜,我讓你搶我靈真草!」
葉寒霜:「……」哦豁。
她話音剛落,只聽「嗖」地一聲,一股凌厲之氣便如同離弦之矢,精準地奔赴木牘而去並且直直地在上面穿了個洞!
「哇我終於練成了!」林承碧高興地蹦了起來,歡天喜地地轉過身,「多謝師姐指——」
聲音戛然而止,後半截話在她看到身後女子的正臉時就全卡在了喉嚨里,眼睛瞪大,面色也一瞬間變得非常精彩,簡直是紅綠相間。
氣氛死一樣的尷尬。
微風習習里,林承碧默默地動了動自己的腳趾,在地下又摳出一座宗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