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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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地獄重回人間的,野獸般獵豹般的殺手。
天生無咒力的天與束縛使夏油傑難以察覺到伏黑甚爾,還是經過硝子的提醒,他才注意到出現在正門處的男人。
與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相比,此時的伏黑甚爾身上的氣息顯然不同了。
薨星宮一遇,一發擊斃天內理子,視裂口女的攻擊如無物的男人正如同浴血而來的惡鬼,暗色的雙瞳里沾染著深淵的氣息。
而此時站在離夏油傑三米遠距離的伏黑甚爾缺少了那股暴露在外的凌冽殺意,現在的他將用以穿刺的殺意裹藏在靈魂深處,倒有幾分像千錘百鍊后收於刀鞘的日本刀。
夏油傑的手下意識抬起、結印,而後放下。
畢竟與上次不同,此刻出現的伏黑甚爾不是敵人。
「怪不得感覺在哪裡見過,走進來一看才發現是熟人啊。」
伏黑甚爾踏上最後一節石梯,掃了一眼籠罩高專校內的結界后,扭過頭對夏油傑說道。
嘴角微微揚起,連帶著傷疤,咧開了一個帶著幾分揶揄意味的笑容。
「原來是お兄ちゃん啊——」
甚至故意拖長了尾音,故意噁心夏油傑。
抬手。
結印。
手指合攏。
「蛇帶。」
憑空被召喚出來的蛇形人臉咒靈吐著尾端分叉的舌頭朝伏黑甚爾的方向襲去。
而甚爾卻是隨意地甩了甩手臂,動作站姿都帶著幾分懶散倦態的男人在瞬間爆發出超乎常人的速度和力量,右手虎口擒住咒靈的七寸然後用力捏合,順勢將其摔到一旁的樹榦上。
夏油傑微微呈爪狀的手朝向咒靈的方向,將這隻沒用的傢伙回收,這種級別的咒靈本就對伏黑甚爾造不成威脅,召喚出也只是單純想挑釁一下對方。
「不要用那種稱呼叫我。」
「還挺凶,咒靈操使的小鬼,你叫什麼名字來著,Sugu——Suguto?抱歉,我不太能記住男人的名字。」
抬起來作勢要再度召喚咒靈的手臂被硝子拉住,眼睛下方有著難以消去的黑眼圈的反轉術士用眼神示意夏油傑停下,即使她清楚自己的同窗是做做樣子罷了。
夏油傑咂舌,然後從武器庫中掏出一把絕對適合伏黑甚爾的咒具。
唯一無術式效果、單純憑藉使用者的體術發揮戰鬥力的特技咒具——游雲。
手腕一轉,夏油傑直接將游雲扔給了伏黑甚爾。
「結界的效果是咒力越強的人受到的反噬就越大,沙也加特地為你設立的。」
「啊……怪不得你沒有進去。」伏黑甚爾揮動自己曾經的武器,感覺久未活動的骨骼在嘎吱作響,在踏入結界之前轉過頭,大拇指指腹抹了抹自己的下嘴唇,調笑著說道,「難道說你這是吃醋嗎?」
「……不是。你能找到薨星宮的位置嗎?」
「當然能找到,畢竟她一直在呼喚著我啊。」
薨星宮和高專忌庫都覆蓋著隱蔽結界,隨機出現在高專內部數百扇門之後,難以抵達。
但伏黑甚爾知道薨星宮現在在何處,從復活那個瞬間開始,他就能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在靈魂深處迴響,一直在呼喚著他的名字,指引他來到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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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是一片空白,純潔無瑕而又虛無寒冷。
自身的記憶是空白的,即使是思考也是虛無的,只是覺得越來越冷,身體內的熱量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著傳送到了身體外側。
張開雙眼即為空白,閉合雙眼即為漆黑。
嘴唇偶爾張合著,不受控制地、不經思考地發出兩個音節,而且只能發出這兩個音節。
重複著,在純白的空間內發出的聲音。
「Toji.」
似乎是某個人的名字,對我非常重要的人,單單是將這兩個音節發出來就感覺包裹著心臟的地方傳來了酸楚的疼痛感。
將面前的空白染上顏色的是一個突然闖入的男人。
發色與我一樣是黑色的,大部分服帖地垂下,但也有微微翹起的頭髮。
手掌好大,我的手被他牽起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手和他比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的手,身軀也是很寬大,擁抱時將我完全攬住,像是陷入他的懷中。
湊近看的時候,才發現這個男人的眼睛是漂亮的接近湖綠的色澤。
我用手撥開那一縷擋住他右眼的頭髮,然後鼓起勇氣向他打招呼。
「初次見面。」
「……已經不是初次見面了。」
「我的名字是沙也加,你呢?」
「甚爾。」
甚爾。
とうじ。
Toji.
帶著冬日氣息的名字,發音和「冬至」一樣呢。
我被他抱在懷裡,不知道為什麼很想笑。
感覺內心有一瓶剛剛啟瓶的香檳在冒泡,又像是有柔軟的腳輕輕地踩在胸膛上。
一邊因為寒冷而發顫,一邊靠在他的身上小聲笑著。
「我感覺我等了好久,走了好遠好遠的路,終於在終點見到了你。」
我將身體靠在甚爾身上,汲取他的溫度,但無法緩解身體的寒意。
好冷,感覺眼前逐漸變得昏暗。
「好冷啊,甚爾,太陽要落山了嗎?還是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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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入薨星宮的伏黑甚爾看到的是巨大的樹木,樹枝與突刺出地面的樹根猶如怪物的觸鬚般蠕動著,保護著用樹榦構造的牢籠——而那裡正是支撐這棵樹以及結界的咒力的來源。
伏黑甚爾咬著自己的后槽牙,三節棍兩處的尾端互相摩擦,柱狀的木棍頂端削尖成針狀。
排斥咒力的結界同樣排斥特級咒具,伏黑甚爾感覺從咒具處傳來的咒力對他形成的巨大阻力,他咬破口腔內的一塊軟肉,讓血腥味和痛感使自己保持冷靜和清醒。
一隻腿向後跨半步。
半蹲,蓄力。
然後彈跳。
特技咒具將狂躁舞動的木觸鬚全部斬斷,他眯著眼防止飛濺的木屑弄傷眼睛,借力踩著其中一根樹枝來到正中心的木籠。
突刺,然後躋身進入其中。
……
「好冷啊,甚爾,太陽要落山了嗎?還是要下雪了?」
伏黑甚爾垂眉,一隻手將沙也加抱起,另一隻手揮動游雲,然後握住首尾兩節。
被他抱在懷中的少女背部被數根觸鬚般的數根刺入,猶如寄生物一般汲取少女的咒力。
懷中的身軀冰冷,但呼吸和心跳又在安撫著他,告訴他沙也加還活著。
握住游雲的手微微顫抖,因為結界的反噬效果,他的手臂肌膚出現了一片血霧。
但這不影響他精準地用游雲刺斷那些樹根,將沙也加徹底從被控制的狀態中解放出來。
「好痛……好痛啊。」突然睜開雙眼的沙也加呼痛,一邊流淚一邊扯著甚爾的衣服,卻控制著力度,忍著痛咬著嘴唇。
甚爾咂舌,然後握住沙也加的手臂,將她打橫抱起來,然後衝出樹籠。
失去咒力來源的樹木頓時靜默下來。
伏黑甚爾將沙也加放置在空地上,看到她背後的血肉內殘留的樹的殘片,赤色的血染紅了背部的肌膚。
他右手用游雲劃破傷口附近的皮膚,左手則放在沙也加面前讓她咬住,緩緩將其中的殘片挖出來。
四塊拇指大小的樹木殘片離開沙也加的身體后立刻枯萎化為灰塵。
手臂處是被沙也加咬出的牙痕,伏黑甚爾將沙也加抱起來的時候,故意在沙也加耳邊抱怨她的留在他手臂上的口水。
然後又用拇指撫摸沙也加被咬破的下唇。
他迅速低下頭,熟練地撬開她的唇,然後勾起她的舌頭。
下唇的血,口腔內的血,重逢后的吻充滿鐵鏽般的血腥味。
「吻我的時候就不抱怨口水了嗎?」沙也加笑著想站起來,卻因為手腳無力又跌落到甚爾的懷中。
還想再溫存片刻,但現在不是時候。
沙也加下唇的傷口沒有癒合,背部的傷口也仍在流血,術式發生作用,而甚爾也感受不到沙也加身上的咒力。
一絲不剩,全部留給了薨星宮的這棵樹以及現日本境內的結界。
無咒力,這不就和他一樣了嗎?
他撥開沙也加黏在臉頰上的一縷頭髮,額頭輕輕相抵住,然後將她抱起來。
踏出薨星宮時,日出時的朝陽剛好來到門檻。
太陽要落山了嗎?還是要下雪了?
不,太陽剛出現,雖然冬日會下雪,但春天很快就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