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謝檀重新又去取了果子和泉水，送去傷兵休息的山洞。
角落處，有幾名士兵捂著傷口，呲著氣低聲交談著：
「我看這回，咱們是逃不出去了！衛國人、梁國人都想殺咱們，你說還能有活路嗎？」
「梁國人連投石器都運上山來了。看來是不把咱們全滅了就不回收兵啊……」
「罷了，罷了，只要妻兒父母能安全，我把命交待在這裡也沒啥不值的！」
「可顧公子也困在這裡啊。萬一他回不了彰月城，那咱們那些家人……還能有活路嗎？」
眾人神色一黯，皆各自沉默了下去。
謝檀心頭髮涼。
梁軍的軍備和人馬，她是親眼見識過的，這些士兵的擔憂，也絕非沒有道理。
她強自鎮定著思緒，包了些洗乾淨的山莓，決定去找顧仲遙。
峰頂避風之處，顧仲遙立於幾塊山石圍出的空地中，與諸將議事。
韓峰、魏慶、盧咸等人，皆塵土滿身、面色沉鬱，眉宇間已然有了失去士氣的挫敗之意。
韓峰半跪在地上，研究著石子擺出對峙的軍陣。
「梁軍一共有三萬之眾，就算礙于山勢限制，縮緊圍攻人數，我方也必然以一對十，單論體力，根本沒有勝算。」
他抬頭望向顧仲遙，一臉的懇切與焦慮，「公子還是趁今晚就走吧！以公子的身手，想要一個人活著逃出去，不是什麼難事！」
魏慶與盧咸亦齊聲附議，「末將願率領麾下突襲，拖住梁軍。請公子以大業為重，儘快啟程下山！」
顧仲遙抬手制止住眾人，「諸君不必再勸！我顧諳豈能臨危拋下髮妻與袍澤，獨自求生苟活？」
他轉向韓峰，吩咐道：「明日梁軍必然展開強攻。你找個機會把阿檀送下山，必要的話便直接打暈她。」頓了一頓，語轉低微，「趙子偃……應該是不會傷她性命的。」
謝檀站在山石之後，捧著山莓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兜在布巾里的山莓，一顆接著一顆，灑落到了地上。
夜色中山石嶙峋的影像，開始扭曲起來，漸漸地濃縮成了一團，狠狠地壓到了她的心上，讓視線也變得逐漸模糊。
當真，是走投無路了嗎？
謝檀抬手扼在喉間，抵擋住翻湧出的一股哽痛，轉過身奔進了林間。
夜色暗沉，月影稀疏，棲樹的鳥雀被腳步聲驚動，發出扑打翅膀的輕微響聲。
謝檀一口氣跑回到了摘山莓的泉邊，默然佇立。
泉面上氤氳升起的薄霧，一點點地蒸騰而起、卻又一點點地消逝無蹤，就如同絕望之人的那些許念想，最終，還是化作了烏有……
韓峰說得不錯，以顧仲遙的身手，想要獨自避開敵軍，在山林之中找出一條活路來，應該不是太難的事。
但能夠自保，不代表能同時兼顧別的人。
尤其是她這個一點兒武功都不會的累贅……
謝檀思緒紛雜，心中的悲忿漸漸化成了怒火，忍不住狠狠地踢著腳邊的石塊與灌木。
說來說去，都是那個狗日的智障系統給害得！
要不是那個狗系統，她當日就不必在望月台破壞了顧仲遙的大計，逼得他不得不走上這一條最為艱苦的復國之路！
而且那樣的話趙子偃早就狗帶了，又哪裡會有今日兵臨山下的情況發生？
狗系統！狗系統！
去死吧你！
謝檀狠狠又踢了幾腳，咬牙切齒，哼哼唧唧。
「又在生誰的氣？」
顧仲遙的聲音，帶著淡淡揶揄的笑意，在身後響起。
謝檀連忙轉過身來，望向了他。
同困於峰頂上的所有人一樣，顧仲遙幾日未曾好好休息過，衣袍、髮髻、甚至面龐上，皆有難掩的塵土與疲色。可凝視著謝檀的目光，卻依舊清亮似水、柔光熠熠。
他沒有靠近謝檀，而是在泉池邊站定，語氣中有淡淡的欣喜，「竟真有溫泉。」
謝檀此刻的胸口還堵得慌，怕泄露出心緒，遂不敢正眼去看他。
她轉過身，低低地「哦」了一聲，又道：「因為有這泉，所以周圍果子生的不錯。那個……我去給你摘點……」
說完，拔腿躲進了池邊的林子里，站在莓藤之間，抬手悄悄地抹去了眼角泛出的酸意。
她鎮定住情緒，在樹藤間挑揀著，慢慢選著最大最甜的，摘了一裙兜的山莓。確定自己的表情又平靜了些，才重新鑽了出來，朝回走去。
可剛走到泉邊，人一下子就怔住了。
溫泉的水汽氤氳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人影……
顧仲遙解了發冠，頭髮如墨緞般的垂落到了水中，有幾縷貼到了肩背之上，纏繞出妖嬈的圖案。
他聽到動靜，回首轉過身來，肌膚緊緻的背部帶出了矯健的線條，蘊藏著男子所特有的力度與美感……
謝檀腦中轟的一聲，腳步頓滯不前。
顧仲遙回頭見謝檀半張著嘴、一臉驚愕，手裡兜著的山莓傾灑著一顆顆地落到了地上，忙解釋道：
「多日未曾洗浴，身上的味道連自己都受不了，更不敢親近你。你去一旁稍等我片刻，馬上就好。」
他在門閥世家長大，貴族子弟的作派一直都有，平時身上也會用價值連城的盈袖香……
這些，謝檀都很清楚。
只不過……眼前這種景象，震撼力實在過激了些！
這時，智障系統還不忘跳出來作妖——
【系統：系統提醒，您若與非攻略對象發生了不可描述之事，則任務自動失敗。】
艹！
謝檀面色一紅，把手裡剩下的山莓放到泉邊，轉身就走。
系統還在繼續閃——
【系統：系統提醒，您若與非攻略對象發生了不可描述之事，則任務自動失敗！】
【系統：系統提醒，您若與非攻略對象發生了不可描述之事，則任務自動失敗！】
謝檀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握著拳，吸了口氣，猛地調頭轉身，大步地朝著泉池走去。
顧仲遙聽到腳步聲，再次回過頭來，卻見謝檀咚地一聲跳進了水裡，撲到了自己的面前！
尼瑪的狗日系統，我他娘的今天偏就不聽你的！
謝檀心裡翻攪著對系統的極度憎恨，一把攬住顧仲遙的脖子，仰頭吻住了他微微開啟、欲言又抑的雙唇。
濺了水珠的唇瓣，柔軟而潤澤，輾轉碾壓著，漸漸反守為攻……
腦中的紅色警報，閃得謝檀頭暈目眩。
她身體發軟，不受控制地想要逃離。
卻被顧仲遙抱得緊緊的。
「阿檀……」
他情動不已，艱難地與她稍作分開，眼中有星光熠熠，「你不是說……不想分心嗎？」
謝檀回望著夜色中他的俊顏，突然有種流淚的衝動。
他這樣美好的人，為什麼偏偏要屢屢遭受命運的苛待？
她垂下眼，目光落在他裸露的胸膛。
幼年的傷痕，淺淺淡淡。最嚴重的兩處新傷，一個在肩胛，一個在胸口，全部，都是拜她所賜……
是不是，如果她消失了，於他而言，反而會是幸事？
至少，可以無牽無掛地獨自逃離險境……
謝檀抬起手，輕觸著顧仲遙胸口的傷疤，聲音微微發抖，「對不起……從前騙你的那些事、利用你、傷害你的事，我……真的很對不起。我這個人，自私又懦弱，為了活命，連正視自己內心的勇氣都沒有，寧可每日活在謊言里……」
因為顧忌這狗系統，她不敢傷了攻略目標，所以只能反過來傷害喜歡的人！
因為顧忌系統，她一直逃避、拒絕、刺痛他，甚至由始至終，都不敢親口說一聲喜歡他……
她仰起了頭，眼中淚光瀲灧，「我喜歡你啊，顧仲遙，我喜歡你。」
顧仲遙感受著胸前的觸覺，狂跳的一顆心變得愈加灼燙。
他彎了下嘴角、似是想笑，可下一瞬，人已經俯身緊緊擁住了謝檀，唇貼到了她的額頭，帶著驕陽般熾熱的溫度，一寸寸的移過她眼睛、睫毛、鼻尖、下頜，最後吮住了她艷澤的丹唇，輾轉深入著，交融著令兩人皆渾身顫慄的糾纏……
謝檀的手撐在顧仲遙的胸前，掌心裡傳來他皮膚上的灼燙，只覺得連意識都開始變得迷惘起來。
顧仲遙擁著她的手慢慢下滑，觸到了她的衣帶。
謝檀腦中的系統紅光大作，閃得她眼前發黑。
她下意識地掙脫了一下，伸手去擋，卻被顧仲遙反手扭到了身後。
他伏在她的頸邊，抑制住紊亂的氣息，嗓音暗啞地說：「對我做了那樣的事、說了那樣的話……還想逃？」
謝檀顫抖著撤了力，短短的一瞬……已是，再無可回頭的餘地……
……
系統的紅光，在腦海里炸裂開來。
猶如萬千綻放的花火，令人目眩神迷……
她的身體，彷彿被撕裂了開來，粉身碎骨。
繼而又不停地墜落在五彩斑駁的混沌之中，如溺入了不斷翻湧的水波中一般，停窒了呼吸……
腦中的意識，猛然抽離。
謝檀在一片恍惚中，緊緊地攀附著，最終，渾然迷失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