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南歲禾!」
南歲禾正在收拾東西,被這聲音吼的一愣。
四周的目光同她一起望向路慕嘉。
「我在收拾東西啊。」
她揚了揚手裡的書,不是很明白他要幹嘛。
此刻南歲禾所有的一舉一動在路慕嘉眼裡都是可疑動作。
「整天磨磨蹭蹭的幹什麼?」
「好了,好了!」南歲禾撇撇嘴,「我又不去網吧,催我幹什麼?」
「不去網吧,以後放學一起回去。」
「為什麼?」
為什麼?我總不能說怕你被白菜拱走吧?
「響應國家號召,戒網。」
南歲禾對他這些某時突如其來的無用的想法,一向嗤之以鼻。
「對你哥尊敬……」點兒。
后兩個字被路慕嘉收在喉嚨里,這會才發現她穿著的校服外套有些怪異,袖子又長又大,衣擺下半截被她在左側打了個結捲起來,才看起來不那麼長。
不難看出,這應該是個男生的外套。
剛才她班裡似乎就有個沒穿外套的男生。
他眉目正色,「你們班是不是有個叫高朗的?」
「嗯。你怎麼知道?就是我后桌。」南歲禾覺得他今天怪怪的。
「你們很熟?」
「還行吧,怎麼了?」
「以後離他遠點。」
「為什麼?」
「他不像個好人。」
「……」
南歲禾白他一眼,自顧自往前走。
網吧里,許宴青剛登上QQ路慕嘉的頭像就在右下角閃個不停。
路十四:【果然有問題!那小子不老實!】
Q:【哦?可能只是普通朋友吧。】
路十四:【你沒有妹妹,你不懂。普通朋友會把對方的校服外套穿身上嗎?】
路十四:【況且那天我在她房間發現了情書!情書!!她跟你走的近,你平時多盯著點兒。】
許宴青修長的手指搭在鍵盤上,墨色瞳孔還凝在屏幕上路慕嘉發來的那句話,眼窩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生出了一小片陰翳。
穿了校服外套就不普通了嗎?
「誒許宴青幹嘛呢!要開始了!」屏幕上組隊已完畢,齊遠用手肘擊了下他的手臂。
沒等來想象中的回答,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再抬頭。
許宴青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書包右肩帶被他提起,一甩過後,在空中劃了個好看的弧度,穩穩落在右肩上。
心情似乎不錯,「今天不玩了,我有事。」
「什麼意思啊?不是約好了今天的嗎?」齊遠頗具微詞,不滿許宴青的突然退出。
「下次。」
「那你好歹倒是把錢留下來啊。」
他插兜聳聳肩,「沒錢。」
「你前段時間參加比賽第一名的獎金呢?」
思及此處,許宴青舌尖來回掃了一圈上顎才答:「沒了,花了。」
齊遠看著他出去的背影憤憤,「敗家玩意!」
路慕嘉打開手機,對面許宴青的頭像已經灰了下去,卻並未回復他發過去的消息。
「你去哪?」他才收起手機就見南歲禾鬼鬼祟祟從沙發后經過。
南歲禾隨口一回,「買點東西。」
「鬼鬼祟祟。」
說她鬼鬼祟祟屬實是無法理解,她哪裡鬼祟了?
一沒彎腰,二沒墊腳。
南歲禾倒退回幾步,眼神鎖定他那張臉,來回巡視一遍:「今天誰給你吃炸藥包了?神經兮兮,去哪也要問。」
「我也想去,不行?」路慕嘉起身理理衣服,反問。
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南歲禾盯著他,緩緩漾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行啊,那你去唄。我要高潔絲的一包240mm,一包340mm的,回來找我報銷,路費就算了,反正你也要去。」
「什麼240……」路慕嘉一愣,明白了什麼,「神經病。」
南歲禾看他蹭蹭上樓的背影,「咯咯」笑出了聲。
傍晚還將黑未黑,遠邊天幕掛上了一抹神秘藍,像上好的絲制綢緞,蒙住了落日捉迷藏的眼,迷人又危險。
南歲禾回來時路鴻遠夫婦也已經回來了,餐桌上還坐著許宴青。
他怎麼來了?
轉念一想,差點忘了今天是周五。
他們之間……應該算是和解了吧?
「歲歲,快洗手吃飯了。」白韻嘉招呼著,擔心晚了一步飯菜就涼了。
「好,馬上。」
南歲禾卻忍不住眼角餘光瞥向他。
沒有陌生的冰冷,沒有溢出眉心的厭惡,他神色如常,甚至比往常看起來心情還要好幾分,靠在椅子上與路慕嘉說話。
他都給她出氣了,那就是不生氣了吧?
那她姑且就這麼認為了吧。
吃到一半,南歲禾突然想起來今天早上的事,她望向坐在對面的許宴青,半猶豫著開口,「對了,你的校……」
話還未說完,桌子下什麼東西踢了她一腳。
她輕哼一聲,手裡的碗差點沒拿穩,若不是她眼疾手快,此刻應該已經撲倒在桌上了。
南歲禾迅速四周掃了一眼,除了許宴青還慢條斯理的吃著碗里的飯,其餘三人都疑惑的打量著她。
她試探,「你的校……」
果然,又是一腳。
「怎麼了?」許宴青放下手裡的碗筷,不疾不徐的問。
許宴青如果進軍娛樂圈,她絕對舉雙手雙腳贊同,新晉影帝入股不虧。
她乾咳兩聲,「沒、沒什麼。你的笑容真好看!」
側頭髮現路慕嘉還在看她,本著不能顧此失彼的尷尬,她對路慕嘉也來了一句,「你的笑容也很完美!」
路慕嘉:「……」
晚飯過後南歲禾從房間拿了遊戲機下去,打開門,許宴青正從樓上路慕嘉的房間下來。
他右肩上還背著書包,見到她先是怔了瞬,隨後繼續邁下樓梯,直至與她平階。
「我的外套在你房間嗎?」
「啊在……在的。」她轉身去拿,又想起來,「還沒來得及洗,等我洗了再還你?」
許宴青聲線清朗,「沒事,拿給我吧。」
南歲禾也不明白他怎麼要的這麼急,明明學校一人發了三套。
但還是乖乖的進去拿。
剛準備再度出去,木質門迎面往她臉上呼來,只見許宴青推開半掩著的門快速側身進來,門又重新闔上。
南歲禾想發聲,許宴青似乎是瞧出了她下一步意圖。
上手一把捂住了嘴巴,她只能發出幾聲嗚嗚。
他右手握拳,食指搭在唇上,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門外傳來腳步聲。
南歲禾被這架勢弄的有些緊張,今天一個兩個的怎麼都這麼奇怪?
她習慣性想去舔有些蛻皮的下唇,卻在下一秒愣住,腦子裡炸響了一記悶雷。
她的舌尖觸到了許宴青溫熱的掌心。
幾乎是一瞬間,明顯能察覺許宴青也僵住了。
他眼神無處安放,視線四散飄落,就是落不到南歲禾臉上。
掌心濕熱的觸覺猶在,通過神經一遍遍傳回大腦。
門外,「南歲禾,還有一隻手柄是不是在你房間?」路慕嘉叩了兩聲門。
這場景為什麼弄的這麼像……偷情?
許宴青壓下那些異樣,挑眉示意她回答,不要暴露。
捂住的手先是鬆了松,待確認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后,才完全鬆開。
「在……是。」
「我先上去洗漱,你記得拿下去。」
「好。」
腳步聲隱隱約約漸行漸遠,房間內一切歸於沉寂。
空氣里瀰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
「我回家了,先走了。」許宴青耷著眼皮,從她手裡扯過校服,塞進書包,一轉頭差點撞上門框。
「……」
為了這麼個破校服,真是要了命了。
南歲禾滿臉通紅,燙的像是剛燒開的白開水。
回過神來,偏頭看向門口,只看見了許宴青似乎是泛著紅的耳尖,以及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她神色懨懨倒在床上,只想扒開條縫把自己埋進地心深處,為什麼要干這種蠢事???
望著天花板臉色木然的經過了一番天人交戰後——害,算了,木已成舟。
大不了再多做幾天鴕鳥,避著點許宴青。
周末,南歲禾照常去奶茶店給宋晚頂班。
那次后林韜再沒來過,連同他那些狐朋狗友。
或許是覺得沒意思,又或許是因為許宴青。
四季與光陰結伴同行,南城的少年們路過草長鶯飛后,漫漫在四月步入長夏。
「誒!大早上的你在寫什麼鬼東西?」高朗扯了扯南歲禾的馬尾。
南歲禾懶得理他,馬尾已經被扯的沒脾氣了,她語氣平淡,「寫語文命題作文。」
「不是周四才交?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周一?」他不放心又看了一眼手錶。
「寫不出來,先想想思路。」
「作文大賽第一名的人會寫不出作文?」高朗長臂一伸,搶過她手裡的草稿紙,「讓我看看。」
「你幹嘛!」
南歲禾沒護住,草稿紙已經落在了高朗手裡。
她也不再去奪,反正寫的那幾句已經被塗掉了。
「我在迷霧繚繞處……」
高朗還沒念完,手裡的紙就已經回到了南歲禾手裡。
「你怎麼看見的?」她拿著紙翻來覆去。
高朗看傻子般看著她,舉起手對著光。
她學著他做了同樣的動作,紙上的草稿即使已被修正帶塗掉了也一清二楚。
如果這樣的話……那!!
南歲禾顧不得手裡的草稿了,順手拍在桌子上后直往門口衝去。
雖是下課時間,弘毅樓的高三學生大多都呆在教室里,她一口氣跑到五樓,在樓梯口轉折處撞上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唔。」南歲禾沒站穩往後退了幾步,抬頭看向來人,先是怔住。
許宴青被撞的也晃了晃,但還是眼疾手快拉住她,畢竟再退就踩空了。
「那本小王子呢?還我!」她急急道。
她不知道許宴青有沒有翻到最後一頁,有沒有看到她寫的那句話,如果看到了他又明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或許是跑的太急。
她的小鹿又莽撞了。
咚咚的在胸腔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來。
「你的?」許宴青失笑,他雙手環胸,「那明明是我的,你想據為己有?」
「那,那你再借我!」
「為什麼?你不是看完了嗎?」
南歲禾順口編:「我想再看一遍,重溫一下。」
「真的?」許宴青半眯著眼睛審視她,似乎是對這個理由不太信任。
「那下午來看籃球比賽吧,看完了我就借你。」
「好!」她轉頭想走,可又忍不住想試探,「你看過那本書嗎?」
他挑眉,「借你之前,還是借你之後?」
南歲禾住了嘴,再這樣跟他打太極下去,不如直接告訴他算了。
「要上課了,我先回去了!」她確信她鬥不過這隻老狐狸,言多必失。
她的小動作許宴青看的一清二楚,比如緊張的時候會捏衣角,慌亂不知所措的時候會潛意識裡舔嘴唇。
他一愣,僵住在走廊,莫名又想到了那個晚上,在南歲禾房間里的狀況,熱氣又湧上來。
全然不負剛才的勝券在握。
所以,他到底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呢?
南歲禾正出神,有人撞上了她肩膀,她下意識,「對不……不好意思。」
那人穿著一身工裝,年齡不是很大,似乎是學校里的勤務人員,他摸了摸後頸,「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對,貼的太入神了。」
南歲禾側頭,是榮譽牆上的照片換了,原來的有些舊了,可還是抵不住少年的風華正茂。
她看著牆上新換好的照片緩緩綻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有些念頭在她心裡攀附的更堅定了。
那就從今天起。
不要再做躲在他背後,讓他給她出氣的南歲禾了,她要做可以光明正大,與許宴青並肩而行的南歲禾。
後來,她也真的做到了今日所想,她嚴肅的證件照在榮譽牆上許宴青的左側扎了根。
躁動的午後。
空氣中的光線里浮動著塵灰。
樓下對面的籃球場已經開始了熱身賽,高三幾個班一起組的隊,打對抗賽。
從南歲禾這個座位看過去,正對著球場。
球場中央的人在光里熠熠生輝,他輕而易舉就能吸引她所有視線。
南歲禾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能與光平分秋色,不遜色半分。
她或許知道那篇語文命題作文《光》該如何寫了。
放學后南歲禾來到球場,馬上就下半場了。
「小歲禾,你怎麼現在才來?」宋晚特地給她留了個位置,招手讓她趕緊過來。
這大概是高三最後一場球賽了,來的人還挺多。
南歲禾嘆了口氣,「我也想啊,這次我們班隨堂測驗不理想,笑面虎又留堂了。」
剛坐下,發現齊遠也坐在一旁,「齊遠,你怎麼沒上?」
齊遠苦著張臉,抬了抬手,「傷員。」
「別理他,不傷他球技也不怎麼樣。」宋晚嘴上嫌棄著。
場上林恆見她來了,手裡轉著球,遙聲嘻笑著問:「南歲禾,賭不賭?你覺得今天誰贏?」
一時間大部分目光都投了過來。
這場比賽是抽籤決定的隊員,一隊以許宴青為首,一隊以林恆為首。
南歲禾沒有露怯,迎著那些目光,她笑的眯起了眼,答:「我當然賭許宴青啊。」
且堅定不移。
「好!有骨氣,看我等下怎麼打的許宴青節節敗北。」
她笑笑點頭,「看好你噢。」
他也只敢在許宴青聽不到的時候放放狠話。
許宴青前額的碎發尾有些濕,拿著剛從小商店裡買的水,喝了幾口挑眉問:「看好誰?」
場上裁判示意下半場要開始了,他把手裡的水對著南歲禾拋過去,「幫我拿著。」
伴著哨聲,下半場正式開始。
沒了上半場的焦灼,許宴青連續突出重圍進了幾個三分球。
場上叫好聲一時不絕於耳。
趁罰球間隙,林恆拭了拭頭上的汗漬,似乎是有些疲乏,抱怨道:「不是吧許宴青,你他媽突然打的這麼猛幹什麼?!」
許宴青勾起唇角,一絲明顯的笑意,還帶著點不知名的傲氣。
「有人下注賭我贏,我怎麼捨得讓她輸?」
「你聽見了?」林恆先是一愣,后又繼續,「你倆還真是喪盡天良!」
許宴青不置可否,「別廢話,有本事你也找個人給你撐腰。」
球,又進了。
南歲禾追尋著許宴青的身影,那身影在進球后似乎對著她笑了一下,那樣恣意,如此奪目又耀眼。
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南歲禾的課桌里,密密麻麻的「許宴青」三個字佔了半壁江山。
耳邊模模糊糊傳來交談聲,那些聲音里似乎還包含著許宴青的嗓音,鼻尖聞到了一股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
可這些都沒把她的意識拉回來,她從這個漩渦里又進到了另一個漩渦。
那是南城的五月份,已經臨近高考,可許宴青幾天沒來學校了。
最近許氏的流言四起,她略有耳聞。
「歲禾,我們去二樓的飯堂吧。」宋晚從一樓飯堂大門出來,瞧見了南歲禾,一把拉住她。
南歲禾不解,「怎麼了?」
「一樓沒什麼好吃的。」
她沒動,「你平常不是最喜歡一樓的飯菜了嗎?」
直覺告訴她不是這個原因。
她徑直往裡走,一眼就看到了背對著門口的許宴青。
雖然像是在吃飯,但是他手裡的筷子從未動過。
越近,那些聲音也就越清晰。
「你們這幾天聽說了沒……」
「他媽真的干出這種事了?」
「不是都被爆出來了嗎?還能有假?」
「婚內多次出軌,還跟別人生了個那麼大的女兒,上樑不正下樑歪,看他平常還一副清高的模樣。」
她很氣,非常氣。
孤傲高懸照亮了她的月亮,怎麼可以如此被這些人拉下蒼穹?
「他憑什麼不能清高?他是他,他父母是他父母。他有清高的資本,而你們,有嗎?」南歲禾冷不丁出現在那群人身後,話語里夾雜著憤怒,「你們有證據嗎?聽風就是雨,真以為造謠不用付出代價?僅僅因為無憑無據的捏造就要宣判人死刑,那你們還真是清高!許宴青確實比不上你們。」
她不去管那些人錯愕的表情,繞過桌子,拉起許宴青的手。
有些詫異,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輕易就被她拉起來了。
她拉起就走。
卻在出了食堂沒多遠,被許宴青甩開了手。
他站在原地,眼皮耷著,面無表情,看不出來此時的情緒。
「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呢?」
南歲禾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直視她,嗓音偏重,又重複:「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呢?」
她臉上是他看不懂的疑惑,她為什麼要疑惑?
「我不明白,那又如何?沒錯的人不需要先說對不起,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南歲禾也直直看向他:「你剛才的沉默,是你在認錯了嗎?」
許宴青眼眸顫了顫,他動搖了,在她一番無罪論里,他的的確確動搖了。
可是,「你不明白的。」他說。
南歲禾看著他的背影,流言似乎真的像座大山壓住他了,失去了意氣風發,讓他一個人踽踽獨行。
細微的開門聲被南歲禾收進耳里,她眼皮猛的睜開,入目是純白的天花板。
還在醫院裡,她討厭消毒水的味道。
進來的是一個男人,身後還跟著一個推著推車的護士。
見南歲禾看向他,他主動解釋:「南小姐醒了,我是許總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小林就好。」
「許宴青呢?」
「許總有點事出去了,很快就回來。」
小護士看她臉色還是那麼蒼白,讓人有些心疼,聽她第一句就是問昨晚那個帥氣的男人,忍不住誇了一句:「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昨天在病房裡守了一夜。」
她面色平靜笑笑:「他不是我男朋友。」
護士不好意思的道著歉,手上開始準備給她輸液。
想起早上聽到的那些嘈雜的聲音,南歲禾隨口問了一句,「早上外面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