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 28 章
許宴青仔細想了想他活了這二十幾年,真正怕過的東西屈指可數,可當他推開南歲禾房間門的那刻,床上的被子被掀開一角,面對著空蕩又冷清的房間,他真的有些怕了。
「這這、這剛才也沒看見南小姐下來啊,我一直在樓下。」老闆娘站在許宴青後頭,又往裡面瞧了幾眼,嘴上都開始不太利索起來。
沒有看見過她下樓,那就代表她一定還在民宿里。
他們已經上上下下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動靜也不小,如果她在民宿里不可能沒聽見。
除非。
許宴青半掩著眸子。
除非她不想出來,不想讓人找到她。
「這可怎麼辦,我看我要不要還是先去報警吧……」老闆娘有點拿不定主意,右手握拳不停的捶著左手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萬一人在她這民宿里出了事,她這以後可還怎麼做生意。
「有沒有什麼密閉的空間?最好是小的,黑的!」許宴青疾聲打斷她,嗓音凜冽。
老闆娘被他這氣勢震的怔楞了會,隨即想起來,「有!有的!三樓有個小閣樓,我們平常用來堆一些雜物,面積不大平常找什麼都用手電筒,也沒裝燈。」
許宴青長腿快步邁上去,雜物房門是緊閉著的,門縫裡一絲光亮也沒有。
老闆娘隨後從後面追上來,手裡的鑰匙串丁零噹啷一陣清脆。
她邊喘了幾口氣,邊仔細翻找著對應的門鑰匙,這些並不繁瑣,鑰匙插入后,門鎖內輕輕一聲咔噠響便應聲而開。
借著門口微弱的光,許宴青看見了蜷縮在雜物邊孱弱的女孩子。
她雙手繞過彎曲的膝蓋,以一種擁抱的姿態環繞著自己,小小的腦袋埋在膝蓋里,右半邊身子輕輕靠在堆積起來的紙箱子上。
她似乎是要與黑色融於一體。
他的歲歲不該是這樣的,她應該是站在明媚的春暉里,站在簇擁萬千掌聲的領獎台上,站在江城大學的大禮堂里神采飛揚講述著她的迎新致辭。
無論哪種,都不會是瑟縮在黑暗裡規避著她曾無比熱愛的生活。
許宴青呼吸一滯。
他踏進雜物房裡,腳步很輕,輕到他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南歲禾。」出口是他沒控制好的怒意。
南歲禾不知道她呆在這多久了,她記不清時間了,只覺得很久,很漫長。
她期盼著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卻又偷偷希冀著有人能找到她。
南歲禾聞聲怔怔然抬起頭來,入眼是許宴青那張熟悉的面龐,他的稜角與輪廓在她腦海里清清楚楚。
他不是把又她丟下了嗎?
她凝著他,眸子里莫名的帶著股子倔強。
眼眶裡盈盈打轉的淚啪嗒啪嗒就往下掉,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顆一顆往下墜,大有哭到天昏地暗的架勢,可偏又是寂靜無聲的。
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許宴青一怔,用指腹擦掉她眼下的淚水,可越擦反而還越多起來。
察覺到可能有些嚇著她了,開口想哄,但又放棄。
勢必不能助長她這種動不動就藏起來,動不動就跑的行為。
他板著一張臉,異常嚴肅,「你有沒有答應我呆在房間里,哪也不能去?」
南歲禾撇過頭用後腦勺對著他,抽抽噎噎,「騙……騙子!你答應我會一直在,你也嫌……嫌棄我是個累贅,想把我丟在這是不是。」
眼淚止住了些,抽噎怎麼也止不住。
她一開口,許宴青所有的肅然與堅持都敗下陣來。
他伸手去夠她削瘦的肩膀,讓她完全正對著自己。
將她抱在懷裡,貼著她的臉頰,「沒有人會永遠愛一個人,但是許宴青會永遠停在這裡等南歲禾。即使是四年前,也是你先從我身邊離開的,我守在南城裡,等你。」
許宴青分外認真,卻突然笑了起來。
他放開她,唇角一抹弧度揚起來,添了幾分懶散不羈。
問她:「賭嗎?南歲禾,敢不敢?」
南歲禾看不懂他。
眼前人的模樣與她剛回國那天重逢的模樣,有一瞬間重疊,那時他坐在邁巴赫里,眼裡儘是挑釁,問她敢不敢。
現在也是問她敢不敢。
他明明知道她最受不得激。
「賭什麼?」
「就賭我多久離開你。」
他又說:「我賭不會。」
「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離開?」
「那你就慢慢等著看吧,我們不急。」許宴青順了順她柔軟的髮絲,語氣里是近乎偏執的執拗,「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很有勝負欲。」
明明這一方小小的空間里光線又陰又暗,可許宴青的輪廓印在她眼裡格外明朗清晰。
屋外的雨好像停了,朦朧的煙霧還未散去,橋下的烏篷船慢慢悠悠隨著彎曲的青河飄蕩而下,引無數名家折腰的江南好風景儼然已浮現在這山水裡。
南歲禾看著半蹲在面前給她洗腿上灰塵的許宴青。
他微微低著頭,頭上的髮絲細軟,中間的發旋不太明顯。
認真的模樣像是在擦拭什麼稀世珍寶。
許宴青這麼低頭對著她的時候可不多,往常都是她踮腳仰頭看他,亦或是看著他的背影跟後腦勺。
她突然玩心四起,腳掌在溫熱的水裡撥來撥去泛起一陣陣漣漪。
許宴青上手去制止卻被她輕易逃開,反覆幾次。
他抬起頭來。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笑意盈盈的看著他,眼睫根部的水漬還掛著,微微紅腫的眼眶彎成了月牙狀。
就這麼無聲的盯著他,眼裡只盛了他一個人。
許宴青心口忽的被什麼填滿。
他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周幽王會烽火戲諸侯。
這昏君事擱他,他也願意。
即使折騰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南歲禾也還是睡不著。
她看著把工作都搬到她對面的許宴青,從被窩裡爬起來,湊到他身邊,語氣軟糯,「許宴青。」仟韆仦哾
許宴青盯著筆記本屏幕,沒抬眼,「怎麼了?」
「那個葯……你放哪了?」南歲禾看著許宴青表情似乎有點不太對,立馬解釋加保證,「我只想要一顆,一顆而已,真的!」
許宴青沒回答是與否,身子側過來正對著她。
「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還有事情瞞著我?」
南歲禾身體不自覺往後移了移,「沒、沒有的。」
「那為什麼你有一瓶?」
她眸光顫了顫,「我睡不著,怎麼睡都睡不著,睡著了也會凌晨三四點的時候醒來。」
許宴青默了幾秒,手上把筆記本合上,起身向她走來,把她按回被窩裡。
關燈。
然後在她身邊躺下。
像今天下午那樣把她摟在懷裡。
熄燈。
「睡吧。」他說。
態度堅決,表明了不會給。
她窩在他懷裡,鼻尖縈繞著獨屬於他的氣息,在什麼也看不見的黑夜裡愈發清晰。
很久很久之後,她啞著嗓子沉悶的出聲,「許宴青,我好像又生病了。」
「哪裡不舒服?」許宴青第一反應是抬手去探她額頭的溫度,好像是溫度有那麼一點點高。
應該是下午淋了雨的緣故。
他拉亮床頭燈,「去醫院。」
南歲禾一怔,扯住他手臂,「我沒事。」
「具體是哪裡不舒服?」
南歲禾垂著頭眼睫顫了顫,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嗓音清淺,「我們回南城吧好不好?我不想呆在這裡了,一刻也不想。」
許宴青微微怔然。
「好。」
連夜的飛機到達南城后已經是深夜了,許宴青看著靠在懷裡的人,聲線低沉的對前頭的司機道:「溫度再調高點。」
折騰了一天終於在凌晨她實在累的睡了過去。
黑色賓利行駛在午夜凌晨的山路上,呼嘯的山風從窗外掠過,山路環繞卻格外的平坦,絲毫沒有顛簸之感。
直至開至一棟別墅前,賓利打著雙閃后別墅黑色大門打開,一路開到大門口,房子里只亮著幾盞不怎麼刺眼的燈光。
許宴青彎腰把人抱出來,整個動作輕柔而小心,徑直上了樓。
深夜,許宴青把那瓶葯拍了張照片后鎖進書房的柜子里。
她的反常他不是沒感覺到。
他搜索了個名字打開聊天對話框,把圖片發了過去,【這種葯吃多了會有什麼副作用?】
那頭幾乎是秒回,【你喪心病狂?】
【你***看看現在幾點好嗎?】
——
第二天。
南歲禾是在一間偏冷淡風的房間醒來的,房間挺大設計簡單看起來像是一間主卧,床上是灰色的四件套。
思緒回籠后才回憶起來,昨晚她說要走,許宴青什麼也沒說,著手就開始收拾她的東西。
她也不知道他從哪變出來的車子、什麼時候買的機票,一路到了機場,記憶停留在下了飛機上了一輛黑色賓利之後。
——「咚咚咚。」
「歲禾,醒了嗎?」一道和藹的聲音傳進來。
南歲禾猛的看向門口,這個聲音她挺熟,但是具體是誰她腦子一下宕機,沒反應過來。
她翻下床打開門,門口的人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些。
「楊姨!」南歲禾驚訝的喊了聲。
從她來南城的那年開始,楊姨就已經在當時的許家做阿姨了,也算看著她長大的了。
「楊姨還沒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