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 27 章

第 27 章 第 27 章

窗外大霧四起,遠處青翠的山群此時只能瞧見個山頭,那些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青黛色屋頂也隱匿在煙雨里。

肆虐的風裹挾著一顆顆剔透的雨珠砸向玻璃窗上,發出可怖的聲響后留下一串雨痕消失在視野里。

如此循環往複。

南歲禾哭的累了,倒在許宴青懷裡提不起力氣,困意漸漸襲來。

卻在下一秒感受到身旁人的動靜后猛地清醒。

她手上用勁緊緊攥著他腰部的襯衫,又像是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見了一般,轉而環住許宴青精瘦的腰,「你去哪?!」

「沒去哪。」

許宴青抬手試著扯了扯她纖細的手臂。

她沒鬆開,反而環的更緊了些。

「你騙人!」南歲禾帶著哭腔,鼻音濃重聽起來更多是恐懼的埋怨,「我要是鬆開你肯定也會走的對不對?!」

她不敢鬆手,彷彿只要一鬆開,她僅僅能抓住的這一點也會化為泡影歸進虛無。

許宴青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想,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耐著性子溫聲道:「我身上都濕了,一身寒氣,你抱的這麼緊等下會感冒的。」

南歲禾這才遲緩的反應過來。

他黑色的褲子幾乎全濕,下半身還沾了泥濘與細沙,襯衫黏糊糊的粘在後背上。

南歲禾仰頭看著他,眼裡濕漉漉的認真似乎在分辨他話里的真假。

她好像很過分。

她撇開眼,「……對不起。」

許宴青抿著唇,眼底一片深邃,目光灼灼,他伸手去夠她的臉,意圖矯正她的視線,迫使她對上他的眼神。

嗓音里一派肅然,「你沒有對不起我。」

南歲禾已經鬆開了他,雙手交疊大拇指不停的摳著手心。

「你……先去洗一下澡吧,等下別感冒了。」

「嗯。」

許宴青把她放在床上,拉過被子給她蓋上,掖進下巴。

整個過程細緻又嚴謹。

隨後皺著眉頭彎腰半蹲下去撿散落了一地的安眠藥。

她哪來的這麼多葯?

一顆顆放進瓶子里后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房間,床下、椅子下、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這東西太危險,如若他剛才沒及時回來,那後果不堪設想。

她毫不猶豫的吞著藥片差不多算得上瘋魔的模樣,在他腦子裡清晰的像是刻過的高清光碟,引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許宴青擰緊瓶蓋后抬眸發現南歲禾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他把東西不動聲色的往身後稍了稍,捏在手心裡。

「我陪你?」

「你去洗澡吧。」

「呆在房間里,哪也不要去,能保證嗎?」

「嗯,你去吧。」她堅持。

許宴青凝了她好一會,垂了垂眸,側身往門口走去。

南歲禾看著他的背影,「蹭」的從床上坐起來,「你還會回來嗎?」

「嗯,洗完就下來。」許宴青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覆。

南歲禾沒再出聲,而是暗自記下他的話。

緊繃著的神經並沒有隨著房門的關閉而鬆懈下來。

許宴青再次下來的時候以為她至少是快睡著了的,畢竟他上去沒有半小時也有十來二十分鐘了。

推開門卻見她還是直直的坐在床上,盯著門口。

見他來了似乎才鬆了口氣。

許宴青微怔。

他的怔然落在了她眼裡,南歲禾徐徐望向窗外,驟雨還未停歇,雨勢漸漸式微。

她也不想這樣的,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你知道的對嗎?知道那個人來了烏洵,知道他想幹什麼。」她突然冷靜的出奇。

許宴青腳下的步子一頓,默不作聲走到床沿坐下,抬手撥了撥她眼窩上散落的幾縷髮絲。

「嗯。」

簡簡單單一個字足以說明她的那些過往毫無秘密可言的暴露在陽光下,任他觀賞。

「那你可憐我嗎?」

「那不是可憐,是心疼。」許宴青凝著她,一字一頓,「疼的厲害。」

南歲禾一愣,眸子里盛著的水花毫無徵兆的濺了出來,在臉上留下一串無聲的痕迹。

「他出獄後去了哪?」

回答她的是沉默。

一室靜默。

「許宴青,你知道的,如果我想知道,就算你不說,也瞞不了我一輩子。」她條理清晰。

他嗓音暗沉,「他去了榕城,住在那。」

南歲禾敏銳的捕捉到他話里的那麼點虛影,「定居?」

「嗯。」

「他有家室了對嗎?」

「嗯。」

「他們……有孩子?」

「有。」許宴青喉結上下滾了滾,「一個9歲的兒子。」

9歲,多麼可笑。

南歲禾想著想著輕笑出了聲。

她總算知道為什麼爺爺要騙她了,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出獄前猝死,有的只是一個不受這世界歡迎的孩子被拋棄的故事。

南與白明明知道他根本不是她親爺爺,他卻從來沒有來看過她,他不關心她過得好不好,也不在乎她的死活。

他有了改過自新后的新生活,有了真正的妻子,有了含著他們愛意出生的孩子。

她突然有些恨,恨爺爺為什麼要給她編出來那些父母愛她的假象,讓她以為她是帶著這世界上許許多多的期盼與幸福出生的稚子。

愛攝影愛的痴狂的母親不要她。

她的父親也不要她。

無力的疲憊感席捲而來。

她好累啊。

南歲禾躺下來把被子蓋過頭頂。

許久之後她瓮聲瓮氣的聲音從被子下傳來,「許宴青。」

「我在。」

「可以抱抱我嗎?」她像個索要糖果的孩童,小心翼翼又帶著點期盼。

房間里很安靜,安靜的她低低抽泣的聲音異常明顯。

只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

她身旁的被窩忽的陷了下去。

許宴青掀開被子在她身旁躺下,長臂一伸把她攬進懷裡。

「你是水龍頭做的嗎?看來以後得在家裡給你建個游泳池,免得你這眼淚泛濫成災浪費了,倒不如物盡其用。」

南歲禾把臉蹭在他胸膛上,在衣服上狠狠的抹了幾把,帶著哽咽還不忘反駁,「那你就是鎚子做的,又鐵又直。」

她小小的一團窩在他懷裡,只虛虛一抱便抱了個滿懷。

許宴青忽的想起來什麼,嗓子眼有些發緊,他喉間試探的溢出幾個字,「你剛才想過要把那些藥片全都吃了是嗎?」

南歲禾沒有回答。

許宴青卻在她僵了一瞬的動作上得到了七八分的答案。

他很清醒,越清醒胸腔里越空洞的發慌,他手臂收緊把她按在懷裡,緊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睡吧。」

「我睡了你就回去是嗎?」

「我一直在。」他說。

許宴青胸前的衣襟很快就濕了一大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裡的人終於呼吸平穩,眼睫上還掛著些許濕意。

他依舊毫無睡意,輕手輕腳把手抽回來,而後慢慢的下了床。

打開南歲禾的行李箱翻找了一遍,確保她沒有再藏其他的葯。

許宴青關門前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人,她的行為舉止一切好像用受了刺激都能解釋的通,可他隱隱感覺有些怪異,但他又說不上來具體是不對勁在哪兒。

看來只能等回了南城再說。

*

烏洵一處茶館里,偶爾幾個座位上坐了幾個人,多是來旅遊的遊客,不時談論些風景類的話題。

其中一個角落,一位中年男人喝了口眼前的茶,端端正正的坐著,顯的有些局促。

許宴青沒什麼情緒的勾了勾唇,看著他挑眉道:「說吧,要錢還是要什麼?」

「你、你誤會了,我不是來找她要錢的。」南與白急著撇清。

「要資源,要飛黃騰達?」

許宴青足夠老練,他雙腿交疊一副上位者的姿態審視著面前的人。

沒有人會相信他什麼都不要的說法。

南與白似乎難於啟齒,面露難色,「我只是想來看看她。」

許宴青冷哼一聲,嗓音沒什麼溫度,「呵,來看看她?」

「據我所知,你的刑量只有四年。您這二十幾年裡都沒想過要看看她,偏偏這個時候想看?」他反唇相譏。

南與白面上有些掛不住,遲疑再三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被反覆摺疊過的紙張,邊邊角角已經快被磨掉。

他遞給許宴青,「我可能沒多少時間了,想來看看她,她過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這一番說辭任誰聽了不說真是一個好父親?

可許宴青不一樣,他知道那個小姑娘受過太多傷了。

她渴望被愛,渴望被人需要。

「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怎麼沒想過她過的好不好?」他視線凝著紙上的診斷結果,片刻后遞迴給南與白,「所以,你是想用這個診斷書,以此來綁架她原諒你?」

——

南歲禾一開始睡得沉,可越到後來越不太安穩,夢裡出現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將她魘住。

她拼盡全力掙扎著從夢魘里醒來,後背已經是濕了一大片,她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

猛然發現這隻剩了她一個人。

南歲禾嘶啞的嗓子試探性喊了聲:「許宴青?」

沒有想象中的回答,她不死心又喊了一聲。

還是如此。

空蕩蕩沒有生氣的房子她會害怕。

南歲禾慌張著下地,陽台、浴室都找了個遍,沒有他的蹤跡。

騙子!

果然,他又騙了她。

她心裡有座小木屋,那屋子黑漆漆的,像個漩渦,多看一眼都會被吸進去。

正對著門三寸之外,有一株玫瑰開在這月壤般的土地上。

玫瑰因為小木屋而存在,小木屋卻因為玫瑰的凋零,從破敗里煥出新生。

它愈發猖獗,鼓動著南歲禾:

看吧,許宴青也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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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我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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