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三天後的夜晚，幾個流浪者，像往常一樣蹲在臭水溝的旁邊，翻找著從上游排放並被水流帶到卡吉亞[1]的垃圾。在這裡，他們偶爾能找到一些好東西，但大部分時候都是空手而歸。

『快看！那是什麼?』突然，一個人好像發現了什麼。

幾個人的視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一堆生鏽的瓶瓶罐罐旁邊，一顆晶瑩剔透的小球形水晶反射著一旁燈芯草蠟燭的火光，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顯得格外耀眼。

第二天夜裡，在離這裡五繩[2]遠的一個破舊的房子里，一個少女從用繩子捆綁著她四肢的椅子上醒來。

『我在哪兒？』她環顧四周，並未認出這陌生的環境，『難道這就是來世？』她心裡繼續疑問著。此時屋外颳起一陣大風，樹葉敲打著窗戶劈啪作響，樓梯拐角處透露著微弱的火光，樓下不時地傳來無法辨別的地方語言和可怖的笑聲。而窗前站靠著一個滿臉鬍鬚，手拄著槍托睡著的男人，發出陣陣微弱的鼾聲。

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然而卻沒有結果。

在這漆黑的房間里，恰好有一面破碎但不妨礙使用的落地鏡，擺在椅子的一旁，她便轉過頭，藉助微光望向鏡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雙橄欖色的眼睛，明凈而清澈，藍色的披肩發風髻露鬢，輕輕地垂到那纖瘦的脖頸上，在陣陣吹來的微風中搖曳著。她身穿紅色的短款夾克衫和黑色的短裙，將兩條腿襯托的更加修長白皙。只是那腿上有一道斜著的長長的疤痕。

『我是誰？』少女仍然無法回憶起她是誰以及她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突然，一道光閃過她的腦海，讓她彷彿聽到了一陣槍聲，以及數十個黑壓壓的人影，手持著衝鋒槍向她掃射，之後就是劇烈的疼痛和窒息。那感覺刺透了她的靈魂，讓她忍不住地叫出聲來。

『她醒了！』持槍的人被她的聲音吵醒。

樓下的人聽到了呼喚聲，便紛紛走上了樓梯。

一個帶著頭巾，罵罵咧咧的中年人第一個走上前來。

少女從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只有邪惡和貪婪，那人靠近后，猛地揮了一巴掌，打在被囚者的臉上，並叫嚷著：『小妞！老實點，你最好配合我們，省的我們折磨你。』

少女沒有搭理他，只是狠狠的盯著他。

那男人又抬起手來，被邊上的一個帶著眼鏡，身高不高，但臉颳得很乾凈的年輕人制止了：『等等，別急，先和她說明情況。』

中年人罵著髒話放下手，點了一根煙站到一旁。

年輕男人搬來板凳，坐在她的身旁，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然後用柔和的語氣說道：『姑娘你好。』他抬起頭，瞅了瞅周圍幾個露出憨笑表情的夥伴，繼續說道：『我和我的朋友們，好幾個月沒吃飽過肚子了，我們都曾是內圈的人，有的人因為犯了事，有的人因為失業便到街上乞討，還有的人天生就有缺陷，被當成殘廢……』，小夥子伸出左手，示意少女看那缺少了幾節的手指，繼續說：『那些上層的人嫌我們是累贅，嫌我們的基因會污染他們偉大的城市，便制定了法律，把我們這些人趕了出來，讓我們到這外面自生自滅，我們這裡的很多人不是壞人，只是飢餓的人。所以你沒必要害怕我們，幾天前我們撿到了你的記憶晶體，由於是最新的款式，我們這邊沒有人能適配，所以我們從廢棄的性偶廠里淘來了這個身體，讓你醒過來。至於我們要的東西很簡單，

不管你之前在上面是什麼，即使不是那些老爺或是小姐，也肯定有的是錢，請通知你的家人或朋友把錢和物資帶來，送到最近的檢查口，我的人就會放了你。』

少女笑了笑，感嘆多舛的命運竟然用這樣的方式給了她第二次機會。

『我能給你們更多。』她用輕盈且悅耳的聲音，脫口而出。

在那條筆直道路的兩側，一眼望不到頭的方形錐體陣列依舊透露著無情且冰冷的氣息，光帶把周圍一人多高的雜草照的好像被覆蓋了一層潔白的雪。

少女跟隨著流浪者們來到光牆的旁邊，從邊上一個流浪者手上接過一個被磨損的看不出形狀的鐵青色轉換器，放在自己手腕上，拷貝出了一串代碼，並把這串代碼交給戴眼鏡的男人。那男人示意邊上的兩個人各拷貝了一份，並在體內激活。

『現在，試試吧。』少女指了指光牆說。

『你要是敢玩什麼花樣，立馬讓你不得好死！』中年男人則用槍口抵著少女盈盈一握的纖腰。

剛剛的兩個人，緩緩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脫下鞋，將腳的小拇指慢慢靠近那閃爍的光霧，其中一個膽小的，緊咬著牙閉上了眼睛。然而，他所擔心的灼燒和疼痛感並沒有出現，等到他睜開眼睛，發現整個腳都被那光的雨霧所籠罩，只有微微且舒適的觸感，而自己的同伴已經到了牆的另一側。

『把槍放下吧！』戴眼鏡的男子說，『姑娘，你叫什麼？』

『名字？』

『閃姆[3]，歡迎加入我們。』

在靠近沙漠的一個地方，在一座長滿金琥仙人掌的山丘旁邊，有一片開闊的空地，這裡搭滿了帳篷和散亂停靠的破舊房車。

接近破曉，帕里斯塔利[4]依舊沒有睡覺，因為剛剛搬到營地的阿斯特高茲[5]一家的兩個孩子，因為不久前父母染上了病，剛剛失去了雙親。他必須很快為他們找到合適的人家照顧，否則用不了多久，營地里就會有人張羅著發起投票，把這兩個孩子遺棄到沙漠里。作為流浪者們的領袖，帕里斯塔利終日忙碌在尋找和調配物資，以及保護這些弱者免受卡吉亞那些流氓和強盜的日子裡，很少能夠睡一個安穩踏實的覺。

這時候，營地的副指揮官安娜普勞蒂絲[6]進入到帳篷里：『頭兒，快出來，他們帶過來了一個新人。』

帕里斯塔利點了一根煙走出營帳，一隻腳踏在平時演講用的石頭上，擰著眉吸了一口，然後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如塵出仙，有著傲世而立氣質的少女，跟隨著其他衣著邋遢的人穿過營地的廣場。

而此刻閃姆也看到了這個正在看她的男人：他的臉線條明朗，適中的短髮，魁梧的身材，身穿淺褐色的軍用馬甲，手臂上是圖案獨特的紋身。對於不久前才成為女性的她來說，這個男人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除了英俊的外表以外，那種不羈的氣質中潛藏雜糅著剛毅和正氣，瞬間擊穿了少女內心的防線，她的目光從的帕里斯塔利看她的眼神中閃躲開，怕他看穿她的心思而破壞了自己高傲的外表。

『首領，這位是閃姆，我們找到的黑客，她能幫我們潛入內圈去，剛剛我們已經到牆那邊證實了她的能力。』戴眼鏡的青年先開口了。

帕里斯塔利點了點頭。

『你是怎麼做到的。』他問道。

『在我被殺之前，我曾獲得了進入最里圈阿德梅的許可權。』少女強忍著偽裝出一種淡然的語氣，望著帕里斯塔利的眼睛，繼續說：『和分割中圈與卡吉亞的這道牆不一樣，最內圈的牆不是掃描基因，而是記憶。所以我的記憶晶體保留了這個許可權，現在我只需要用一些技術，偽造出這一許可權的代碼，拷貝到你的手下身上，這樣他們就擁有了進入最內圈的許可權，他們身體的基因也會同時獲得進入最外道牆的許可權。』

這時天空基本亮了，流浪者們紛紛從帳篷裡面出來看熱鬧。少女搶在別人繼續盤問她之前，推開半隻腳搭在石頭上的帕里斯塔利，自己站到了上面，然後提高嗓音繼續說道：『在奇迹山丘，我曾是一名技術工程師，因為那些越來越聰明的機器人搶走了我的工作，使我流落街頭，成為一名盜賊，藏在貧民區骯髒的街道里苟且度日，-每日躲避著追查，才沒有被扔到這荒漠里。然而好景不長，我最終還是得罪了那些有權有勢人中的一個，我和我的朋友慘遭殺害。』

這時更多的人圍了過來，聆聽她的講述。

『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剝奪了我們生存的機會還不夠，還把我們扔到這荒漠里，建起高牆，讓我們在這裡腐爛！而他們自己，在最內牆裡製造著他們的克隆人，為他們永生不死的奢望，焚燒著無盡的金銀財寶！』

人群中開始沸騰起來，帕里斯塔利微笑著看著這個聲嘶力竭的女孩，又看了看人群，不被察覺地微微點了點頭。

『而如今，因為陰差陽錯的機會，我獲得了進入最內牆的許可權，以及進入他們那有著骯髒勾當實驗室的許可權，這是命運的眷顧！我將把這許可權分給你們，分給你們所有人，朋友們……』閃姆停頓了一下，然後說：『讓我們，把這座城市燒個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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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1]希臘語Kakia，意為『邪惡』

[2]即長繩(cord)，古近東的長度計量單位，1長繩≈120m

[3]閃姆，或者翻譯為閃（Shem），意為『名字』，《創世記》中的人物，挪亞的長子

[4]希臘語：Peristeri，意為『鴿子』

[5]希臘語：Astegos，意為『無家可歸』

[6]希臘語：Anaplirotis，意為『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