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到底向我們隱瞞了什麼？』警報的聲音蓋過了祖蘇德拉的質問，但C還是聽到了。『現在沒有時間解釋這件事了，不要傻站在那裡，趕快過來幫忙。』C回應道。

藥販子這時候很配合的上前去幫忙，他和C兩個人抬著那具沉睡身體的兩端，慢慢放進水池裡：『快點，我們沒時間了，現在你應該聽他的。』

那具身體很快地溶解在水中。

『這些身體現在還沒有被激活過，也就所以等於還沒有出生。』C看著仍然無動於衷的祖蘇德拉，解釋道：『這樣吧，這個東西給你們兩個，一會兒你們躲進艙里的時候可以看看。』C說著摸了一下後腦勺，從裡面彈出兩個存儲片，遞給兩個同行的人，並繼續說：『這是我記憶的錄像，可以把所有事情講清楚，是為了以防你們在關鍵時刻不配合而準備的。』

祖蘇德拉接過晶體，沉默的點點頭，便開始幫忙破解另外兩個艙體的門。

當剩下的兩個有著C面孔的身體也被溶解完成後，他們聽到偵查無人機螺旋槳的聲音已經逼近到他們隔壁的房間。三個人立即躲進了冷凍艙內，因為裡面的氣溫很低，祖蘇德拉馬上修改了溫度控制器，使得這三個艙體內部都不再排出冷氣，同時重新為這些艙門上了鎖。

現在，祖蘇德拉終於拿出了C的存儲片，在檢查沒有病毒后，把它插在了腦後的備用插槽里。

C-141[1]從沉睡中蘇醒。

就像每一個新生命剛來到這個世界上一樣，睜開眼睛瞬間撲面而來的不是多麼美好的記憶，而是由幾種感官交雜在一起的扭曲和刺痛。

艙門的蓋打開了，一個女性護理人員用和藹的聲音說：『你好，歡迎來到這個世界，你的名字是C-141，你的兄弟姐妹們都很歡迎你的到來，他們都在等你。現在，請從艙里走下來。』

其他兩個護理員攙扶著他從上面下來，外面刺眼的光晃得他一時睜不開眼睛，等他完全走下來，克服了肌肉最初的無力感之後，這個有著成人身體和心智，卻沒有任何過去經歷的人，仔細觀察了周遭的環境：這是一個巨大的白色空間，上千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和女人，從潔白的圓形冷凍倉里一一走出來，並跟隨著隊伍，排著長長的隊，前進著。

並且，他們都有著同一張面孔。

當跟隨這詭異的長隊穿過一個透明的圓形走廊后，『兄弟姐妹』們置身於另一個巨大的開闊空間。

在這個空間盡頭的牆壁上有一個鑲嵌的白色突出物，在它之上是一個像是門的黑色洞口，C-141看到一個華髮蒼顏的老人從裡面走出來，穿著十分簡約但如圭如璋。這時空間中響起一個廣播的聲音：『有請父親大人。』

當他走到更前面，眾人才看清楚他的臉：竟然就是和這裡每一個新蘇醒的人同樣的那張，只是更加的瘦削、親切但是已經蒼老的臉。

『孩子們。』他開口說話了，『歡迎來到歌斐。我是加音[2]，也是加音集團最大的持股人。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將在歌斐提供給你們最舒適的生活環境，提供最全面的教育和指導。你們將在這裡快樂的成長，這裡有七大訓練室，你們可以自主選擇自己的興趣，學習和訓練。等到你們成為瑚璉之器，就有機會被我在溫亞德[3]設立的大學招募並進一步成長，在那裡和我一起工作，為這個世界創造更偉大的價值。』

C-141被老人慈祥的目光和宏偉的願景所感動，

夢想著被在溫亞德的大學錄取，成為父親大人的左膀右臂。於是在之後的訓練項目里，他遠超常人的刻苦和努力。幾乎每晚，在『兄弟姐妹』都已回到休息處酣然入夢后，只有他仍然一個人堅守在訓練室里，日復一日，慢慢拉開了與其他人的差距。逐漸的，他在力量、智慧、勇氣、道德、知識、技能和超自然術這七大訓練室內，都排名第一。然而這時候，有的排名不如他的『兄弟姐妹』們卻開始收到溫亞德大學的錄取信，每一個收到信的人都異常地興奮，大家也為他們高興，並為他們慶祝。在這些『兄弟姐妹』收拾好行李后，會由特殊的人員帶領，離開並進入到一個透著白光的房間。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得到錄取信，C-141也從最一開始的羨慕慢慢變為苦惱和焦躁。然而他並沒有因此而氣餒，只是繼續堅持著訓練，保持自己第一的位置。

數年以後，直到他最好的朋友A-142，也是倒數第二個人離開后，他徹底崩潰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空蕩蕩的屋子中央大吼道：『我到底哪裡不合格，為什麼只有我不能畢業！』他跪倒在地，痛哭起來。

這時候，一個工作人員走到他面前，把一封白色封皮的信遞給他。

『錄取信？』他問。

那人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通過那扇透著白光的門了。

他抹去眼淚，欣然地走了過去。然而，在他通過門的一瞬間，他意識到那扇門裡面的小房間並不是充滿了光明，那只是從外面看到的假象。它的內部是昏暗且潮濕，充斥著刺鼻化學品的氣味。另外地上還有著一個奇怪的池子，池子里隱約能看到一些殘肢斷臂。一旁的牆邊擺放著不久前離開的朋友A-142的行李，這時候他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

『不是這邊，繼續往前走。』有一個聲音出現，並指導著他。

『父親大人？』他心想，便向前面的門走去。穿過這道門，這次他才真正置身於一個充滿溫暖光線的房間。父親大人慈祥的微笑著，站在他的面前。

『恭喜你，C-141，請把信封打開，你成為了這一批中的佼佼者，你的基因符合了溫亞德的標準，可以前往下一個階段了。』

『什麼階段？』C-141內心有些不安的問。

『接替我，成為另一批人的父親，而那批人將會繼續更進階的訓練。而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聽完這句話，C-141突然不寒而慄起來，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皮膚，回想到剛剛蘇醒時候的狀態，僅僅幾年，他已經比過去蒼老不少，這一刻他明白了：他們的壽命基因從來就是被設計得這麼短暫，而他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只不過是這個迭代工程的實驗品，那些所謂前往『大學』的人，其實是都是實驗的失敗品，他們早就已經被溶解，而作為所謂的成功者也沒有多久的壽命，只是為了被提取基因，用以製造下一批的克隆體。

他強忍著憤怒說到：『那請你告訴我最後一件事。』

『好的。』

『這一切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這還用說嗎？』老者笑了笑，『當然是為了真正的父親大人。他已經患了癌症，身體內的基因已經徹底無法修復，而他需要一個無暇的，強大且嶄新的身體。所有才有了我們，這是我們的榮耀……』

聽到這句話，C-141終於再也忍無可忍，他拽起這一代所謂『父親大人』的身體，把他舉在半空中，然後狠狠的摔了出去。接著他把這白衣長者拖拽進剛剛那間屋子，撲通一聲，把他扔到了池子里。

『父親大人』死了，而現在，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報仇，為上千個兄弟姐妹的死報仇，而真正的父親大人：加音，他必須血債血償。

警報響徹了整個實驗室，C-141逃到一間更衣室，換上實驗員的衣服，然後偷襲了來晚一步的安保，搶奪了他的武器。逼迫他給予自己實驗室大門進出的許可權。

從此以後C-141消失在這座城市裡。直到所有人都遺忘了他的存在，認為過去這麼多年，這位反叛者早已死了。

直到今天，C-141積累了足夠的資源，他終於重新回來了。

而他就是C。

祖蘇德拉和他的藥販子朋友，推開了艙門，目不轉睛地審視著這位有著如此非凡過往的同行人從艙里走出來。

『等了這麼多年，現在是報仇的最好時機，我聽說加音的本體在上個月已經死了，而他的記憶晶體就保存在這裡。』C看著兩個同伴的眼睛，繼續說，『現在你們能夠理解我了，帶我到那個數據中心，等我把加音的完整記憶下載到我的大腦里，我就成為了他，等到那時，我就會把這些安保和警報解除，然後會給你們比我之前承諾的高十倍的犒賞。』

於是三個人開始前往數據中心，他們經過了一連串有著黑色牆壁和紅色燈帶做指引線的走廊，來到一扇緊鎖著的高大的門前。祖蘇德拉開始了他的破解工作，不久后，門打開了。這是一個昏暗的半球形的空間，正中央，有一個沉睡的身體，銀色的皮膚，金色的身體條紋，三隻緊閉的眼睛，和健碩巨大的身軀，漂浮在半空中，腦後連接著資料庫，邊上的顯示器顯示，數據還未開始下載。

三個人面面相覷，停頓了幾秒。

這顯然是經過無數迭代實驗后的最後勝出者的身體，加音本體的真正繼承者。恰在此時，遠處漸漸傳來安保隊伍緊湊的腳步聲以及警衛機器人那些金屬身體互相碰撞的聲音。C連忙衝上去拔掉那身體腦後的管子，把它扛起來，丟進溶解池裡。然後把管子插在自己的後腦，祖蘇德拉上前幫忙打開終端，打開數據下載界面。

進度條開始移動了，這一刻，他們三個人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超過了警報的相聲。

很快門被推開了。

就在安保衝進來的一瞬間，C睜開了眼睛。然而此時此刻的他，已經不再是C，也不是C-141，而是加音。

安保和無人機的槍口，都對準了祖蘇德拉和伊西斯莫斯。

這兩個人，瞪大了眼睛等著他們剛剛獲得無限權力的朋友，而他們發覺他的眼神看起來已經和原來完全不一樣了。

『有人入侵。』加音淡淡的說道。

於是在那屋子裡，響起了持續的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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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1]這裡的C暗指Cain，即該隱，第一次出現在《創世記》第四章，第一節

[2]即該隱（天主教譯作加音Qayin），亞伯和塞特的哥哥

[3]Vineyard，直譯為葡萄園，相傳諾亞在大洪水后曾建立一個葡萄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