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賢良寺,於北京東城區金魚衚衕、校尉衚衕、煤渣衚衕一帶,是北京內城中一座著名寺院,也是許多歷史事件的見證地。其在明朝時是著名的「十王府」,滿清入關后,一度成為清朝王公貝勒的府邸。雍正年間,這裡是怡親王允祥(康熙十三子)的王府,雍正八年(1730年)允祥死後,尊其遺願舍宅為寺,因允祥死後謚曰賢並世襲罔替,雍正皇帝欽賜的寺名便依其謚號取名,這才有了「賢良寺」,寺廟於雍正十二年(1734年)建成。再往後,因其臨近皇宮,許多外省官吏進京述職便多居於此位,也就逐漸變成了外省朝廷重臣進京朝見的住處。曾國藩、左宗棠、張之洞等晚清炙手可熱的地方督撫進京都曾寄住於此,而如今,李鴻章也住在其中。
不過此時,一向事務繁忙的李鴻章卻是一身便服打扮,還在院子里擺弄著花草,倒是悠閑的很。原本李鴻章是與兒子李經方一同住在總理府,後來張彥口頭撤了他的內閣總理大臣之職后,便搬了出來,李經方因為還在內閣任職,便特別在總理府劃了一塊地方讓他接著住,而李鴻章則搬去了賢良寺。原本李鴻章以為住一陣子便能會安徽老家了,可怎想朝廷的正式命令一直沒下來,李也不能擅自離京,便一直在賢良寺里耗著,這一晃便是近半年。幸好李鴻章第一次進京時便住在這賢良寺里,與當時外省官吏一樣,之後的多次進京,李鴻章也居於此,對於賢良寺里的生活倒也習慣,加上一輩子難得沒有政務纏身,這日子過得倒也快活,平常養養花草、喝幾口小酒、再讀些閑書,真是千金不換的神仙生活。
租住的小院內,李鴻章正擺弄著一大盆月季花,十月的北京城已是深秋,院內的夏蘭、牽牛、薔薇早已凋謝了大半,倒是這月季依舊艷的很。
「真是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啊!」李鴻章輕輕摘去了月季上一片枯黃的葉子,自言自語到「你看看,那些和你一塊兒開花的老朋友都凋零了,你也快了。待到十二月這寒風一吹,我這滿院子花花草草估計就只剩下些光禿禿的莖桿了吧!」
..」李鴻章微微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剪刀「這朝中的老臣一個個都不在了,不是離了世就是回家含飴弄孫去了,我這副老朽的身子板熬到現在,也終於能歇息一下了!真是金戈鐵馬一生,偷得安閑半日。」
1893時期的四輔臣,現在基本上都不在朝中任職:左宗棠1890年逝於任上(本應是1885年);彭玉麟則於1889年就請辭回家(歷史上逝於1890年);至於醇親王奕譞,雖然現在還在內閣中任職,但由於身體問題除了重大事件外基本上不出席內閣會議,等於是半隱退的狀態(歷史上逝於1891年)。
「誰說父親大人身體不行了!我看比人家年輕小夥子還要強健吶!」正當李鴻章在那感慨之時,一個甜美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了過來。
雖未轉身見到來人,但李鴻章的心裡已是樂開了花,他笑眯眯地轉過身子,眼前站著的正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李月祺。
「外公!」一個清脆的童聲在李月祺身邊響起,正是她牽著的兒子,當今大清的大皇子溥華。
「哦!乖!乖!」一見到自己的外孫,李鴻章這可真是歡喜壞了,立馬上前抱起了溥華樂呵呵地親起了小臉蛋,此時的李鴻章本色流露之下,看起來與其他的老人也沒什麼兩樣。「呵呵,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了,你們稍稍等等,我去讓老馬炒些小菜,咱們聚聚吃頓飯。」李笑著說道。
「父親,不用這麼麻煩了,您還是先換身衣服吧?」
「為啥?」
「皇上請您去宮裡吃,也算是全家聚一聚。」
「不去!」一聽是張彥的安排,李鴻章原本燦爛的笑容立刻收斂了起來,雖算不上神色不善,卻也隱隱有些不樂。「我想呢,平常你來看我都不見把外孫帶來,這次居然破了天荒,原來是皇上的意思。」(張彥當了皇帝之後宮裡的規矩廢了不少,皇后省親也沒那麼繁瑣,加上李就在北京城裡,出宮見面更是頻繁。)
「呵呵,皇上特批您以後可以住在宮裡,以享天倫之樂,女婿替岳父著想,這也是人之常情啊」李月祺陪著笑臉說道。
「人之常情?」李鴻章臉色有些古怪,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我看是他內閣的公務處理不來,想把我找回去吧?」不愧是精於世故的老人,李鴻章瞬間便識破了張彥的小算盤。「我可不去」李搖頭說道「去了不就又入火坑了,這清閑日子我還沒享受夠呢!」
「這怎麼能是火坑呢?為臣您是替皇上分憂,為親您是幫扶女婿,難不成父親您還氣皇上把您撤了。」
「你少激將我」李瞥了眼女兒,看到被識破的李月祺吐了吐舌頭才接著說道「別說是氣皇上了,其實我心裡反而是感激皇上呢!」
「誒!為何?」李月祺有些迷惑地問道。
「我之所以感激,不單單是皇上讓我清閑下來,更主要的,還是避免了咱們李家過於位高權重」李鴻章嚴肅地說道「你想想光是內閣大臣咱們家就出了兩個,一個你哥、一個我,而你又是當今皇后,其他子弟被提攜的又不知有多少,現在咱們李家分明成了皇室之外大清最大的家族了!」
「這不是很好嗎?」
「好什麼?」李微微嘆了口氣「你想想歷史上有哪個世家大族,特別是和皇族扯上關係的能有好下場,最後不都是盛極而衰?我怕咱們李家也會如此!其實當時我也有些故意和皇上對著乾的意思,正好能把我撤了也算是好事!」
「可您也不能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啊,留下一大攤爛攤子給皇上,現在又是與日本開戰的重要時刻,您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李月祺急切地說道。
「這我可不管,反正我是終於退下來了,其他的就都不管了」李鴻章一向都是和稀泥的性格,對這方面倒是突然倔強了起來。
「那我也不管」李月祺也來了脾氣,一把搶過李鴻章抱著的溥華,板著臉說道「你要是不去幫皇上,我和溥華就別再想想見到了!你就一個人在這種花吧!」說完便抱著兒子,出了院子,就留下目瞪口呆的李鴻章一人。
「真是生女外向啊!」獃獃站了半天的李鴻章搖頭苦笑道,捋了捋捲起的袖管,自言自語道「這皇上真是算準了我的命門啊,看來這悠閑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老馬」他突然對著外面吼道「備馬!去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