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旗公車去,火傷怪人來
孫雲生與孫母一路相送至西門,一路囑託,孫符生一一應下,待到門口,孫符生便以天涼為由讓二老回去,奈何孫母不願,便讓他們在城門口目送,一直到視線盡頭只剩茫茫白雪方才依依不捨地回了家。
城外,簫小游一路將孫符生送至驛站中,待孫符生在驛站里以火牌取了一輛插著一面上書「奉旨會考」四字黃旗的馬車,便將背上的行李都塞進了馬車中,其實行李不多,主要是一些換洗衣物和乾糧。
簫小游輕錘了一下孫符生的胸口道:「符生,後面的路便你自己走了,等你考上狀元的好消息!你若能考上狀元,那便是青史上最年輕的狀元吧,那我就是最年輕狀元的好兄弟。」
孫符生也輕錘了一下簫小游的胸口道:「我倒不奢求考什麼狀元,只願我這一腔學識有用武之地,君賢臣純,可兼濟天下,便別無所求。」
簫小游哈哈笑道:「你這所求已然頗多了。」
孫符生點頭稱是,旋即又道:「小游,你待會兒順道去小魚家中看看,按說葉叔叔不是不分輕重緩急之人,他雖不願見你與小魚走得近,卻也不該在今天攔著小魚才是,別是真出了什麼事。」
簫小游皺眉點頭:「這我自然知道。」
孫符生見他心中有數,便不再多說,抬腳撩袍便上了馬車,接過簫小游遞來的馬鞭,策馬而去,駛入一片蒼茫之中。
簫小游見他走遠,忽地想起什麼,朝他喊道:「符生!等你回來卜先生該許我喝酒了,到時候我們不醉不歸!」
孫符生坐在馬車上並未回頭,只是伸出一隻手豎起了大拇指以表回應。
眼見得孫符生漸行漸遠,鵝毛般的大雪很快便覆蓋了先前的車轍印,簫小游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任它在手心融化,留下一些水漬。
旋即他緊了緊衣領,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這鬼天氣,真冷。」
在葉璃心中,自己雖然常與父親對著干,但其實父親的形象一直是頂天立地的。母親走得早,自己沒見過她,雖然父親常說自己像她,心中卻也描摹不出母親的形象,對那株梧桐和母親曾喜愛的百合也談不上多麼喜歡,反而是那孤零零的荷花與自己曾經央求父親救下的碎雪更得自己歡心,只是有時看著父親精心打理的梧桐與百合,會遙想一下若是有母親在,自己會是什麼樣子,或許也會像別家女子那樣,於家中學女紅,練琴棋書畫,只是自己也清楚,一切沒有或許,只有往前看,就像《五俠》裡面的那五個人,他們一路行俠仗義,也有諸多憾事,可大家聚在一起,一個篝火一壺酒,便可嘆此生無憾。
父親這些年來的辛苦葉璃一直是知道的,隔三差五便要出去走鏢,一去便至少十幾天,回來時多是身心疲憊,卻始終待自己溫言細語,雖然不願意自己和簫小遊走得近,但即使知道自己常用的去表哥家吃飯的借口是假的也捨不得動怒,從未如今天這般。
葉玉卿人如其名,面如冠玉,雖人入中年,卻依舊丰神俊朗,身穿青色長袍,肩披白貂大氅,正坐在葉璃屋內,滿臉嚴肅。
葉璃坐在床邊,手中握著一個尚未做完的同心結,一臉不滿,質問道:「為何不許我去送符生?」
「今日不許。」
「你可知今日是符生趕考的日子?」
「知道。」
「那為何不許我去送他?」
葉玉卿搖了搖頭:「只有今日,不許。」
葉璃氣急,
還欲說些什麼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伴著一道令她不喜的聲音:「表妹,在家嗎?開一下門,是我,表哥!」
聽得有敲門聲,葉玉卿驚得幾乎要站起來,待聽清是謝歸的聲音,又穩穩坐下,以眼神示意葉璃前去開門。
葉璃本不情願,轉念一想,又將同心結放在枕下,起身前去開門。
剛開了門,還未等謝歸開口,葉璃便欲闖出去,哪知葉玉卿一直跟在她身後,一把扼住了她的胳膊,使她掙脫不得。
謝歸見此情景,心知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便叫了一聲姨父,尷尬立於當場。
葉璃眼見掙脫不了,便轉過頭來道:「你捏疼我了!」泫然欲泣。
葉玉卿心下一軟,鬆了力道卻未鬆手。
他終是心疼葉璃,便道:「今日你不能去送孫符生,但是可以寫一封信送去。」
經過這一早上,葉璃知道父親今日確不許她出門,便只得取來筆墨信紙,寫了一封簡訊,又取來早已準備好的包袱一起交給謝歸托他送去。
謝歸走後,葉璃的情緒平復了些,問道:「今日是有什麼特殊嗎?難道出了什麼事?」
葉玉卿閉目仰天,片刻,站起身來,道:「隨我來。」
二人到了院中,葉玉卿一掌拍在院中青缸上,青缸平移了一段距離而缸未碎,水未撒。
葉玉卿轉身看著葉璃道:「小魚,你娘走得早,當初我沒能保護好她。」葉玉卿抿了抿唇,眼睛霎時微紅,「我本想護你終身,想看你長大,遇良人,坐於高堂見你身穿紅衣,見你身懷六甲,見你秋月春風……」
「爹……」葉璃愣愣地叫了聲,突然有些手足無措。
葉玉卿抬手虛按:「你的名字是你娘取的,青玉琉璃,富貴繁華。她懷你時便知此身難活,所以親手種下這株梧桐樹看你成長,鳳棲梧桐,皆她所念所願。」
葉璃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去,那裡,彷彿一個女人站於梧桐樹下,風雪中,臉帶笑意與不舍,從未有此時這般,母親的形象在葉璃心中如此具象,不是面貌,而是溫柔。
「小游是個好孩子,待你也好,但我不願你們在一起。」葉玉卿收回目光道。
「為何?」葉璃急道。
葉玉卿瞧見自己女兒這般,心知她已情根深種,頓時心碎當場,暗道蒼天奈何。
「只因他遲早要步入這亂世旋渦當中,而我只願你平穩生活,一生無憂無愁。」葉玉卿深深地望著女兒,眼中神情複雜。
葉璃愣愣道:「什麼意思?他哪裡會卷進什麼亂世?我……我要去問他……」
葉玉卿伸手抓住女兒:「有些事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身在其中,抽不開身的。」
葉璃帶著哭腔:「爹,他會不會有危險,你讓女兒去告訴他好不好,求求你了……」
葉玉卿將女兒攬入懷中:「別怕,他不會有事的,你也不會有事的。」
葉玉卿看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仿若她年輕模樣,風華絕代,眼中滿是不舍,卻道:「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他蹲下身來,原來那青缸之前所在地上竟有一扇暗門,葉玉卿將其揭開,裡面空間不大,視線幽暗,葉玉卿囑託葉璃藏進去:「記住,等下不論聽見什麼聲音也不許出來,爹過一會兒就來接你。」
到此時葉璃哪還不知道今天定然出了什麼事,說什麼也不願意下去,葉玉卿無奈,只得一掌劈在葉璃後頸,讓她暈了過去,而後將她放置在這地下,又關上暗門,移過青缸。
「小魚,希望你不要怨恨爹。」
葉玉卿理了理衣袖,踏雪走到梧桐樹下,撩起衣袍,背靠梧桐樹盤腿坐下,閉上眼睛,面目安詳,一時彷彿睡著了。
葉璃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還小,在母親的懷裡安詳地睡覺,母親的懷裡暖洋洋的,讓她捨不得離開,她睜眼去看母親的臉,卻不管她怎麼仰頭都只能看見母親的脖子,突然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滴在她的臉上,將她從夢中驚醒過來。
可睜眼望去卻什麼也看不見,脖子傳來一陣疼痛,臉上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讓她想伸手去揉,卻發現自己手腳都不怎麼施展得開,這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應是被父親打暈丟在了那個暗門后的地下,那麼父親呢?四周一片寂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一股莫大的恐懼席捲過來,顧不得頭上還在滴什麼冰冷的液體,她伸手想去推頭頂的暗門,在這狹小地下不好使力,再加上頭頂還有青缸壓著,她本以為會很不好推,哪知一推便將之推開了,欣喜之餘,她將雙手收回,準備按住左右兩邊借力站起來。
突然,一張臉從洞口探了進來,那是一張男人的臉,半張臉上是恐怖的灼燒痕迹,半張臉是線縫的狹長傷口,他扯出一個可怖的笑臉,聲音沙啞難聽地道:「嘻嘻,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