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的宿舍
宿舍是早就分配好了的,可以看出具體人員是按照班級和姓名拼音排序來確定的,寢室是八人間,牟塘所在的七年級二班一共有二十三個男生,其中又有五個男生是走讀,於是他們住滿了兩個寢室,另外還有兩個人去與其他班多出的人搭夥了。
這時候牟塘就很感謝自己的姓氏,因為「牟」的拼音首字母排在中游,於是許許多多的藉此排序的事情,他就既不用毫無頭緒的排在前列,也不會因此而過於落後,居中大多數時候是一種幸運。
比如這一次的宿舍分配情況。
並不是說和別的班級的學生住在同一個宿舍就一定會是件壞事,而是說它是一件壞事的可能性要更大,尤其是在這樣一個農村的小鎮子上的學校里。
在這種環境中,最開始有沒有熟悉的人是有很大不同的。
如果大家都互相不認識,那麼這樣的情況反而會更加易於成員的加入。
相比之下,要加入一個已經成型的小團體,就會困難許多。
因為大家都喜歡和熟悉的人玩耍——除非你某方面很是優秀,很契合於這個團隊。
但是大部分自認為優秀的人其實都算不上優秀。
何況牟塘在這方面是有著心理陰影的。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住宿舍了,早在小學五年級,他就已經住校,但小學住校屬實不是什麼慣常的事情,那時候一整個班級都只有零星幾人住校,於是毫無意外的,他被安排到了高年級缺額的宿舍里。
這可著實不是什麼好事!
宿舍作為學生休息的場所,空間是很狹窄的,但經歷了一整天枯燥的學習后,狹小的空間並不能抑制住他們發泄般的放縱,這一點或許在男生宿舍尤為明顯。
有的人喜歡宿舍,因為和教室相比,這裡要更加放鬆一些,沒有課堂上的緊張氣氛,自己的天性能夠得以張揚。
而有的人是討厭宿舍的,並不是因為這裡的某一方面比教室更好,而是他們並不喜歡別人天性的張揚。
感官上的區別總是敏感的。
牟塘小學時住的那個寢室,除了他和另一個同學之外,其餘六個人都是初中的高年級學生,偷偷抽煙是常有的事,出口成「臟」更是固有習慣。
不能說抽煙的人就一定怎樣,抽煙在某種意義上只是一種自我行為,並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好壞。
也不能說髒話連篇的人就一定如何,因為說髒話是一種習慣,它可以影響一個人帶給別人的觀感,但也不能由此就敲定這必是一個壞人。
但對於弱勢者來說,和這樣的人群住在一起,必然不是什麼快樂的事情。
牟塘就是這樣的弱勢者。
稚嫩的年齡註定了他的弱小,稀薄的社會經歷也給不了他趨炎附勢、投其所好的能力,所以他自然是難以融入這個團體的。
但也好在他的弱小使他不敢反抗,順從的表現讓他避免了遭受肉體上的欺負,儘管所謂的「暴力」從來都不只是肉體行為的描述,但這已經足夠幸運了。
也是在那兩年,他習慣了早睡早起。
在嘈雜的環境中早早睡下,在無人清醒的時候輕手輕腳的起床,這或許也算是一種被動的防禦了,因為這能有效的避開其餘人的作息,在不打擾他人的情況下,這樣的行為能有效降低存在感。
而在這樣的環境中,沒有存在感,就等於安全感。
「那兩年的感受是什麼樣的?」
早早躺在床上的牟塘思緒飄飛間,
不由想到了這個問題,但他很快就甩了甩頭,自己為什麼要去想這樣的問題呢?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想而知的並不美好,既然如此,既然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那就還是趕緊遺忘吧,連日記也不要留下,連回憶也不要捎帶。
牟塘是有一定自制力的少年,而且日記原本就不是要將所有的事情都記錄下的,所以他的的確確沒有在日記上寫下與此相關的隻言片語。
但他的自制力又沒有強大到控制記憶的程度,於是回憶難以消解,只是隨著年限的增加而被更多的回憶遮掩,但那不意味著它就會消失,它一直在那裡,與許多別的事情連成線,一不留神就被拉扯了出來,然後讓人心情低沉。
正如此時。
牟塘懷疑是因為此時宿舍的環境並不是很吵鬧,所以自己的早睡習慣有了一點波折。
畢竟是開學的第一天,大家都有著說不盡的話語,但畢竟不是全然相熟的環境,所以聲響都有下意識的把控。
於是奇也怪哉,竟然會因此反而睡不著嗎?
牟塘並不自卑,所以內心為之自我辯解:也可能是因為第一天有一些興奮,於是才睡不著。
好在少年的詞典里還沒有出現「失眠」的字眼,而興奮的勁頭已然持續了一整天,所以當大腦傳來「休息」的指令后,儘管因為或大或小的一些因素,指令沒有立即被執行,但它至少不會被拒絕執行,只是稍有延遲罷了。
牟塘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牟塘是常常做夢的,這一天也同樣如此。
夢中他正撫摸著一隻狗的腦袋,但他對於這隻狗並沒有什麼印象,夢中的他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突然,或許只是一個瞬間,或許夢境本就是斷斷續續的,牟塘看見自己正撫摸的狗頭變成了怪異可怖的事物。
之所以說怪異,是因為牟塘並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它,他的語言能力還不能詳盡的對其進行描述。
之所以說可怖,是因為他對奇怪的事物本就會有一種恐懼感,說不上什麼理由,何況他在現實生活中其實還是怕狗的。
怕狗又為什麼會夢到撫摸一隻狗呢?
牟塘並不理解,他也不用理解,因為他睜開了眼睛,寢室的窗戶外面傳來鳥鳴聲,牟塘對此有著豐富的經驗,他知道自己要起床了。
洗漱后,他走出宿舍樓的大門,回到教室,在日記本上寫下字句:「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