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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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瞎子的出現在那抹意外中透露著必然。陳兆龍笑了,但最開心的卻是大金牙,他像個兔子似的竄出了屋子,站在門外抱著膀子寒聲道:「呦,程瞎子,這可真是山水有相逢,報應的真快,來,先給爺們唱個喜歌,否則就別進這個門。」程瞎子笑了。他壓根就沒理會大金牙,卻對隨後跟出來的陳兆龍施了一個異常標準的過肩禮1,開口道:「當家的恕罪。」陳兆龍笑了:「客氣了,來了就好。」「當家的幾位來到這凌南我就知道信兒了,只是託大,沒過來看望,望當家的別往心裡去。」程瞎子一絲不苟地說道。「這是哪的話。」陳兆龍笑呵呵的揮手:「來了就不是外人,外邊冷,快進屋裡暖和暖和。」「當家的先請。」程瞎子固執地說道。陳兆龍笑了笑,看了一眼有些害羞低著頭跟在程瞎子身後捧著那把三二式馬刀的妞妞,點頭道:「請。」說罷了,陳兆龍邁步進了屋。妞妞上前,攙著回復了老態的程瞎子往屋子裡走。剛到門前,就被大金牙攔住了去路,大金牙挑著眉瞪著眼:「程瞎子,之前你可沒跟我客氣,哦,這會就跟沒事兒人似的,假裝沒瞧見我?」程瞎子笑了,帶著墨鏡的臉扭向了大金牙,似乎在打量他一般,嘴裡喃喃自語般地說道:「這天兒可真冷……」大金牙火了,剛要瞪眼,就覺得兩腳一空,整個人被李鐵匠從身後提了起來放到了一邊。大金牙仰著頭瞪著李鐵匠,李鐵匠憨笑地望著他,氣得大金牙一跺腳,扭身就去了偏房,嘴裡嚷著:「劉二胖子,給五爺燙壺酒。」程瞎子笑了,對李鐵匠點了點頭,邁步進了屋。屋子裡,金秀用火筷子挑起了火盆里的炭火,從火盆里翻出了兩個烤熟的地瓜,拉著程瞎子身後的妞妞就進了裡間屋。吊著膀子的小彪子冷著臉,像個大蜡似的杵在陳兆龍的身後,雙眼死死的盯著程瞎子,程瞎子摘下了那墨鏡,對坐在桌前的陳兆龍施禮。陳兆龍笑了笑,揮手示意道:「坐。」程瞎子雙手捧著陳兆龍託大金牙送去的三二式馬刀,擺橫放在了桌子上,隨後坐下道:「當家的一言九鼎,這把刀,我收了,所以程瞎子來了。」陳兆龍笑了笑:「場面話說得多了顯得生分。」程瞎子開口說道:「當家的果然暢快,那程瞎子就直說,我這次既然帶著妞妞來了,就沒準備回去。」「那很好。」陳兆龍正色道。「所以我為當家的備了一份厚禮。」程瞎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陳兆龍的表情。他知道,陳兆龍拉攏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可以藉助他的經驗和閱歷來拉起一支隊伍打日本人,按理說,他這個時候,要人沒人,要槍沒槍,什麼都沒有,聽到厚禮這兩個字一定會動容。可事實卻完全出乎他的預料,當陳兆龍聽到厚禮這兩個字的時候,神色不但沒有絲毫的變化,反而只是輕輕的笑了笑,那神情態度,分明是在向程瞎子暗示,他根本就不在乎程瞎子所謂的厚禮。這讓程瞎子有些尷尬,他輕咳了一聲,道:「短槍兩支,長槍十二支,當年留的局底兒。」陳兆龍笑了笑,對於手握輕重機槍擲彈筒四四式騎槍的他來講,這十幾支槍可以錦上添花,卻絕談不上雪中送炭,他缺的是人,他現在最想要的也是人。「這份厚禮我收下了。」望著陳兆龍那淡然的神情,程瞎子心念電轉,不由得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先別忙著謝我,這些不過是厚禮的一部分。」陳兆龍詫異。他知道程瞎子曾經做了很多年的土匪,莫說是這十幾支槍,即便是他說要送陳兆龍機槍大炮,陳兆龍也不會覺得奇怪,但貓教老虎留一手,想讓這程瞎子真的無條件的送出一切,那是不可能的。錢,他陳兆龍至少目前不缺。相信他程瞎子也不會不懂,對於他們這些刀頭舔血,整日玩命的人來說,錢財這東西,在很多時候還不如槍炮來得實在。除了這些,陳兆龍需要的是人。似乎是猜到了陳兆龍的想法,程瞎子望了望陳兆龍面前的茶碗道:「很久沒喝過好茶了。」陳兆龍笑了,挑眉望了一眼小彪子,說道:「上茶。」小彪子點頭,往外走,站在屋門前,沖著偏房吼道:「二胖子倒茶。」「好。」劉二胖子一溜煙的衝進屋子裡,畢恭畢敬的給程瞎子倒上茶。程瞎子很滿意地嘬了一口后,望著陳兆龍說道:「我記得以前曾經答應過當家的,如果當家的能送我一把刀,那我就會在杏花開的時候送當家的一隊人馬,但現在我覺得這似乎有些不妥……」陳兆龍若有所思地望著程瞎子:「你的意思是?」程瞎子道:「現在的局勢越發的混亂,大刀會,紅槍會,民團聯庄,大小綹子,還有那些不肯進關的東北軍,高舉抗日大旗的義勇軍,他們現在都在想盡辦法招攬人手,如果我們等到杏花開的時候再招攬人手,只怕就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陳兆龍笑了笑,他長出了口氣望著程瞎子道:「既然程先生能這麼說,想來已經心有成竹。」「胸有成竹談不上,只是對目前的情況有些想法而已。」程瞎子不緊不慢的端起了茶碗。陳兆龍笑了。這瞎子顯然已經想清楚了陳兆龍沒有親自去請他的前因後果,這才帶著妞妞趕過來,只不過這在江湖中打滾了大半輩子的程瞎子,雖然明面上已經向陳兆龍低頭,不僅自己前來,還送上了局底做足了依附的架勢,但骨子裡卻似乎依舊並不服氣。陳兆龍懂,他明白程瞎子不想在裝傻充愣渾渾噩噩的混吃等死。但是他老了,他的年紀和身體讓他無法再像年輕人那樣站出來拉隊伍,所以那所謂的局底對他而言不但不是財富,反而是一顆埋藏在他身邊隨時有可能威脅到他生命的炸彈。鬍子,土匪,官兵,義勇軍,拋開道德層次不講,他們的本質都沒有什麼區別,他們的生活就是,殺人,或是被殺。在這亂世,若是有人知道這程瞎子私藏了一批槍支,只怕他們不惜敲碎了程瞎子滿身的骨頭,也一定會想辦法將這些槍支弄到手,而人單勢孤,而又年老體衰的程瞎子能做什麼?除了陳兆龍,還會有哪個有朝氣,有潛力的人會去在乎他這個如今一無所有的老土匪?落井下石,背信棄義的事情,他程瞎子見多了。所以他現在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想在陳兆龍的面前獲得足夠的地位和保障。陳兆龍明白一點。若換了其他的時候,陳兆龍會毫不猶豫的裝傻充愣,笑呵呵的去詢問的程瞎子,給予他足夠的尊重,任由他拿腔拿調。但現在卻不行,在這亂世,若想拉起一支能拼能打的隊伍,就必須展現出足夠的能力,否則,拿什麼來服眾?真要是凡事都讓程瞎子牽著鼻子走,就算這隊伍拉起來了,那麼等待陳兆龍的必然是被架空。所以陳兆龍沒有絲毫的猶豫,開口道:「我這個人一項恩怨分明,從不卸磨殺驢。」程瞎子端著茶碗的手不由得一顫。陳兆龍繼續道:「既然你叫我一聲當家的,那就應該清楚,真有什麼事情需要決斷的話,我會出來做主。所以程先生有什麼話不妨直言,就算說的不在理,自家人,有事打個商量,也不生分。」程瞎子有些尷尬地放下了茶碗,手指不自然的動了動,他望著陳兆龍,似乎想從陳兆龍的臉上的表情中找到些什麼。但幾秒鐘后,沒有找到任何答案的程瞎子只能開門見山地說道:「我知道當家的人手不多,現在到處都在拉隊伍,稍微有些本事的人,想要招攬個幾十人都不難,難就難在這些人都自認有幾分本事,手下往往不是家族兄弟就是鄉里鄉親,這樣的情況下,很難保證他們沒有自己的想法,就更不用提那些東北軍或是各個綹子里的人了,就算是當家的許下厚祿,只怕一時間,也難以讓他們心悅誠服。」「這很自然。」陳兆龍微微一笑,眼神中卻多了分冷冽:「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程瞎子望著陳兆龍,道:「那麼想要在近期內招攬人手,最好的機會就是去招攬那些從關內來的學生。」「關里來的學生?」陳兆龍望著程瞎子疑問道。程瞎子摘下了墨鏡,睜開眼,略顯冷冽的眼神中暴起了一絲難以言語的熱切,他望著陳兆龍,神情肅穆地說道:「這是我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