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章 人間世 （1）

伊頓城迎來了今天的日落，黑紅色的太陽斜斜的掛在天上照應著這座恢宏的城市。

大理石高築的巨型城牆上稀稀落落的站著一些衛兵，現在正是晚飯時候，士兵們都去營地裡面吃飯去了，因而守衛數量稍微少了一些。

「嗚-！」

遠處緩緩駛來一列火車，衛兵們歪歪扭扭的靠城牆上看也沒看。其實以他們的高度來看列車和一條細蟲差不多，衛兵們懶得去拿望遠鏡觀察了，不就是一輛火車么？

「這是最後一列火車了吧？」一個年輕衛兵閑不住，他的同僚們都懶洋洋的靠著城牆等開飯，只有他在好奇的觀望著：「這火車好長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長的！」

「小子，你沒見過的東西多著呢，一輛火車就把你唬著了？」

一個老油條打了個哈哈，他抽出望遠鏡開始擦拭鏡框：「大公真是瘋了！你這種下面毛都沒長齊的小傢伙就該送到後方搞後勤去，」

說著他就把望遠鏡架到城垛上開始觀察：「小子，以後少拿老子望遠鏡去打望，天天晚上偷窺人家女澡堂有什麼意思？我給你推薦個酒館，名字叫「水晶天鵝」，裡面的大妹子又火又辣，騷得很，嘖嘖......保管你第二天下不來地......」

「....哈哈哈....」

一聊到女人，衛兵們就立刻開始活絡起來，城牆上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老油條沒有，他的臉色反而越來越緊張。

「敲鐘！敲鐘！」

老油條大吼起來：「快關門，一定要把火車攔下！」

衛兵們飛速撲向了附近的警鐘，老油條是第一個趕到的，他用力拽著繩子然後狠命地一下下撞擊青銅鐘。這種青銅鐘上繪製了擴音魔法，只需要敲一下就可以讓整個軍營都聽見，一般只有發生最緊急的事情才會用到。

新兵蛋子沒有急著走開，他猶豫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將腦袋湊到瞭望遠鏡上。

望遠鏡的鏡框中套著一輛加長版客運火車。火車很臟，非常臟，即使隔著上千米新兵也能看見火車上密密麻麻的掛著各種斷肢殘骸和被拆散的人體零件。

這列車彷彿披掛著血肉之甲從地獄駛來，不用想也知道上邊的乘客多半是凶多吉少，可是為什麼火車還在行駛？難道一直有人在給火車鏟煤？

......

火車動力室。

「累死我了！」

蘇夜丟掉鐵鍬氣喘吁吁的靠在了牆上，給動力爐鏟煤絕對是一個體力活。

保羅也緩緩放下鐵鍬，他的上衣是完全解開的，顯然是因為動力室過高的溫度所致：「不容易啊，要下車了，我聽到蒸汽騎士的踏步聲了。」

保羅一邊說著一邊向車廂內打量，車廂裡面除了他和蘇夜以外還有兩名乘客也在鏟煤。三個漢子都因為炎熱解開了上衣，但是蘇夜沒有，他始終緊緊的裹著那身袍子。

難道精靈不怕熱么，可是保羅又注意到蘇夜其實已經流了很多汗，他不脫衣服肯定有其他原因。

「我們這種情況是進不了城的，」保羅湊到蘇夜旁邊偷偷說道：「神父們會替我們檢查不死病，只有通過了的人才能得到進城的資格，」

保羅指了指遠處的一個巨型篝火，篝火坐落在一個臨時營地旁邊，那個臨時營地是用來軟禁逃難的難民的。蘇夜注意到篝火旁有好幾十個大鐵籠，鐵籠里大約關押著上千人。

保羅繼續道：「你看，

沒通過的人就會被丟進火裡面燒死，老實說我是個窮鬼，我沒有辦法替你給神父交保護費，他們稱這個為「贖罪金」，不過這不重要。交不出一個金幣的傢伙都會被扣在外面。」

一個金幣？！

蘇夜愣住了，他全身上下加起來只有四五個銅板，這幾個銅板還是柯亞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除此之外他身上唯一可能值錢的就是安迪娜送他的看起來很漂亮的骨制項鏈，可是那個項鏈怎麼也不可能換到一枚金幣，更何況蘇夜不可能拿它去換錢。

蘇夜當然不可能感染不死病，但是這不代表他不會被士兵們推到火坑裡去，有的時候錢包的大小決定了一個人瘟疫的嚴重程度。

如果錢包鼓鼓那麼即使是食魂鬼也可以變成乾乾淨淨的良民，錢包空空的話即使是神也可能被立刻裁定為異端。

保羅突然推了推蘇夜，神秘的說：「我聽說城裡的紅衣主教就喜歡你這種小男孩，你犧牲一下色相也能混進城去。」

「......」

見蘇夜沒有回答，保羅又笑了起來：「不想被干屁股？那就跟我走，我帶你混進去。」

蘇夜點了點頭，沒想到進城居然這麼麻煩。蘇夜涉世尚淺，他本以為這個世界是簡單的，人們每天簡簡單單種種田燒燒死人就好，進城的話也應該是沒病就進有病就燒，可是現在看來好像還有其他因素對社會有很大影響。

比如說錢和色相，比如說權與力。

蘇夜沒有錢也沒有權，更沒有什麼力量可言，現在的蘇夜還很弱，不過只要是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把蘇夜當普通人看。

蘇夜聽說過世界上有很多「天才」，天才們就是那些可以修鍊到聖域開始脫離「凡人」這個物種跨入超凡領域的傢伙，這些「天才」無一例外都是百萬中無一的猛人，比如尤利婭就是，她年紀輕輕（至少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出頭，蘇夜並不知道聖騎士大人其實在某個位面苦修了兩百年，每次談到年齡時聖騎士大人都堅稱自己只有十八歲。）就達到了聖騎士的地步，堪稱人中龍鳳了。

力量這個東西對凡人來說是需要苦修以及天賦和大量金錢時間才能換來的。

然而對於蘇夜來說只要他肯「每天乖乖吃飽飯早點長大」或者「點點頭讓靈魂回神國去」他的力量就會快速增長。

但是無論柯亞如何勸說蘇夜就是不肯回神國，因為回歸神國需要付出代價，並且代價極為昂貴，就比如說......人格。

幾乎所有神祇都會在無限的權與力中迷失，他們最終會將自己的感情，善惡通通丟掉變成冰冷的永恆，可是那樣活著還有意思么？

蘇夜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跟著保羅下了車。士兵們一字排開圍住了火車，他們用長矛將涌下車的人群全部逼退然後慢慢趕向一個空著的營地，人群逐漸排起長隊。

「我們該怎麼做？進了營地可就出不來了。」蘇夜跟在保羅身後慢慢的走，他小心又小心的將袍子展開護著自己的手。拋開手掌不看的話蘇夜確實很像一個漂亮的精靈小孩，可是加上手臂的話就不一樣了，至少神父們絕對能一眼認出他的身份。

「沒關係，我就說你是我弟弟然後帶著你混進去，神父應該會讓你過的。」

保羅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把硬幣開始慢慢數起來，隨後將幾枚銀幣放在手掌上和領頭的士兵長友好的握了握手：「兵爺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兵長一改嚴肅的臉色，溫順的像個小綿羊：「去神父那吧，這邊走。」他將士兵趕開給二人開了捷徑。

「你看，有的時候情商也是一直力量，」保羅一邊走著一邊繼續數硬幣：「現在神父還沒開張，我們說幾句好話肯定就過去了，要是去晚了肯定就不行。這麼多拖家帶口的難民，難道每個人都用一枚金幣帶著家人一起進去？神父肯定不會放過這麼好的賺錢機會。」

蘇夜沒有說話，他感覺成人的世界好險惡，難道神父真的會讓沒有錢的難民被關在外面？那可是他們的同胞！

可是直覺告訴蘇夜這個猜想是正確的，因為籠子里關著的等著被推進火坑的人中有不少人都活的好好的，至少看上去和不死人沒有太多關聯。而排隊進入城市的人群裡面有好幾個人走路都走不穩了，那些傢伙顯然活屍化嚴重。

二人插隊排在了隊伍的最前面，一臉和藹的紅衣神父就站在那裡，他手上拿著光明法杖，看上去好像播撒福澤的天使。

二人的身後就是那個先前車廂里孩子受傷的婦人，她抱著襁褓中的孩子正慢慢的哄：「好咯乖孩子別哭，我們馬上就進城了......你阿娘去買個紅薯吃，然後就給你餵奶，阿娘幾天沒吃飯沒有奶了......」

人們圍著神父排成一圈開始等待，神父站在中間一邊默念著什麼一邊揮舞法杖。

過了半天也沒有人動，這批難民好像不知道金幣的事，保羅也不急著動，他一臉虔誠的合上了手假裝在祈禱。

「咳咳......」神父突然咳了一下停止了動作：「大公要求我們查出所有感染不死詛咒的人，諸位其實都很難達到通過的水平，主說過「信仰會帶來救贖」。你們有信仰的話就可以進去，不過要先向我證明。」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他們面面相覷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就是「贖罪金」！」一個衛兵說道：「一枚金幣，拿不出來的自覺去營地等明天二次複查，別浪費時間！」

二次複查？蘇夜想那大概是搜刮難民餘下的值錢傢伙的借口，不過看樣子二次複查也沒過的話就會真的被推進火坑裡了。

「神父大人，我和我孩子都沒中詛咒啊，您看看！」婦人將襁褓高舉：「我命苦哇，吃飯的錢都快沒了，要是拖到明天的話我的娃就餓死了！但是我每個月都交夠了足額的「贖罪金」，您就可憐可憐我，給孩子一條活路吧......」

神父只是在微笑沒有回答她，他好像沒有看見婦人一般：「有沒有人要證明自己的信仰？」

眾人都開始解腰散袋數起錢來，他們的行李大多都被丟掉了自然身上也不會有太多錢，不過勉強湊到幾枚金幣還是沒有問題的。

士兵們眼睛很尖，他們很快就分辨出了因為沒有錢而原地發愣的難民，不斷有人被押往營地去了。婦人自然也不例外，儘管她一直在苦苦哀求但是神父並沒有因此多看一眼。

「真是虛偽......」蘇夜感覺心裡難受極了，如果孩子真的患上了不死病那麼他也不太可能被餓死，然而最終要他的命的卻反而是健健康康的身體。

當然還有這個該死的世界。

保羅恭恭敬敬的將錢放到神父手上，神父卻全程閉著眼睛假裝沒有看見，他掂量了一下份量后揮了揮手示意二人可以走了。

「你看，神棍就是神棍，」保羅壓低聲音：「既要收錢又不肯睜眼看，裝什麼呢！」

穿過前方的護城河就是伊頓城的大門了，這個大理石大門大約有二十米高，看上去非常宏偉。

「小子，你在城裡有熟人么？」保羅突然問起蘇夜來。

「沒有。」

「你父母呢？」

「......」

「又沒錢又沒人？難道你打算在城裡吃西北風？小子，想吃飽飯的話就跟我混吧。」

蘇夜緩緩搖了搖頭，他確實很想吃飽飯，但是他更想一個人躲起來，餓幾天肚子比被發現身份后綁上火刑架好的多。

保羅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吧，我走了。」

「嗯。」

二人在城門口分別，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