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幸福來敲門
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即循聲從窗戶探出頭,一個穿著破大衣,鼻頭通紅的微胖老頭正搖搖晃晃地往工坊的門口走。
「果然是去喝酒了。」
阿卡納嘆息了一聲,但他看著地上的嘔吐物,馬上臉色一變趕緊用抹布蹭了起來。
老爹喝酒之後的脾氣可不怎麼樣,要是讓他看見自己把工坊弄髒了,免不了一頓抽。
雖然阿卡納的動作很麻利,但空氣中那股酸臭的氣味兒卻不是短時間就能處理掉的。
在水房洗好抹布,阿卡納走在樓梯上,心裡有些忐忑不安,他剛才聽得老爹已經走進了房間。
果不其然,剛一上樓走到門口,他就看到老爹那張醉得通紅的大臉呼扇著鼻翼,坐在棺材旁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卡納心裡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老爹看到他問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和那個賣報童關係怎麼樣?」
嗯?阿卡納一愣,腦子裡馬上就浮現出那個被燒得焦黑的身影,隨口說道:
「還行吧??就一起聊過幾次天而已。怎麼了?」
老爹聞言捂著嘴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用那雙滿是老繭都大手揉了揉阿卡納的腦袋道:
「教堂在打聽伊文思的事情,有個牧師似乎有些在意你,不過被我罵回去了。這幾天你也小心點,最近教會好像被伊文思染瘋病的事刺激到了,到處在調查和他相關的人,聽說報亭的老闆都被拉到教堂里驅邪了。」
默默承受著老爹的摩挲,阿卡納聞言不由得一慌,想到那個牧師之前那意味深長的笑,想到自己剛才做的夢,他心思一動不禁想到:
會不會我真的得了那個瘋病?
畢竟那個叫狂化病的玩意兒邪門得要命,聽說只要和犯病的人關係很親就有可能得上,犯了病之後不止言行瘋癲,還會跟瘋狗一樣咬人自殘??
不會的,我現在也沒有瘋,也沒有像伊文思那樣分不清幻想與現實,而且我的臉還那麼帥,更沒有變得亂七八糟的!
阿卡納努力安慰著自己好讓內心平靜下來,然而他明顯的低落的情緒還是讓老爹發現了些許端倪:
「別擔心,雖然那病很怪很嚇人,但既然牧師還沒找上門,你也沒啥變化,就說明沒有啥大關係。聖典上不是說了嗎?瘋子怕光??啥來著?」
明明是一副想講大道理的說教模樣,然而老爹的話卻卡了殼,他滿臉窘迫地看著阿卡納,撓了撓頭。
阿卡納被老爹那副囧臉逗得不禁笑出聲,然後他搖了搖頭道:
「明明是瘋子看了那太陽,就害怕融化,於是躲在影子里……老爹,你這話被賽里神父聽見,一定會被訓的。」
「扯淡!老子怕那個書獃子?你知不知道他小時候挨人揍都是我幫他抗的?不過總而言之,你看你現在也不怕光也不怕熱的,擔心什麼。」
老爹貌似豁達地拍了拍阿卡納的後背,呲了呲自己所剩無幾的幾顆大黑牙。阿卡納見狀,也只好露出幾分強笑。
可阿卡納明白,既然教會的牧師已經在調查自己,那一定說明他身上存在著一些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端倪——正如賣報童伊文思那樣,畢竟除了教會,直到前天都沒有任何人覺得他有什麼怪異。
或許教會有著特殊的手段能發現那些潛在的狂化病,就像那憑空燃起,燒死伊文思的詭異火焰。
他直到入夜都想著這事,
手上的活都干不好。阿卡納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自然被老爹看在眼裡,不等夜深,阿卡納就被老爹攆回了他在三樓的卧室,雖然本來只是放雜物的閣樓,但好在露娜足夠細心,在自己剛住進來的時候,她就幫忙把這裡整理得井井有條。
雖然低矮的天花板讓阿卡納感覺有些壓抑,但也比小時候的風餐露宿要好得多。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心裡一暖,過幾天就要到露娜的生日了,自己要不要送她點什麼?去年已經送過發卡了,今年送個手繩怎麼樣?
……但我還有明年嗎?
在黑暗中摸索到床邊,他拍了拍硬邦邦的木板,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生怕木板床發出的吱呀聲吵到別人。
阿卡納把腦袋擱在床頭,用那敏銳的聽覺體會著夜晚的寂靜,試圖不再去想老爹的話,但不論他怎麼轉移思緒,都沒法忽視那個正在自己腦海中燃燒的人。
教會的關注就像一柄若隱若現的匕首懸在阿卡納的頭頂,他憂心忡忡地盯著天花板,半天都沒有睡意。
如果真得了病,那他該怎麼辦?
和教會自首嗎?那自己豈不是在找死……但如果真的變成那副鬼樣子,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隱瞞實情?別扯了,除非自己一輩子不出門,不然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自己的問題。
更何況如果傳染給老爹怎麼辦?難道要因為自己的自私把收養自己的老爹也給害死嗎?
阿卡納現在的一切,乃至於生命都是老爹給的。
他還記得十多年前的寒冬,從人販子手中逃出去的自己是怎麼差點凍死在雪地,又是怎麼被老爹抱在懷裡一點點捂熱的。
老爹是自己的一切,自己絕不能辜負他。
「難道只能逃走嗎?可能逃到哪裡去呢?不管逃到哪裡,我也是個潛在的病人啊。」
繁雜的思緒讓阿卡納愈發焦躁,他有些賭氣似得用力翻了個身,卻突然發現自己被褲子口袋裡的一個小玩意兒硌了一下。
阿卡納有些困惑地用手一摸,就著窗外淺藍色的月光瞅了一會兒,讓阿卡納腦海中頓時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
雖然材質變成了自己熟悉的木頭,但這奇異的構造他怎麼也不會忘——
這是他在夢中撿到的那隻小方塊!
阿卡納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清楚自己手裡的物件究竟從何而來。
「那不是假的,不是夢!而是真正的世界!」
賣報童的話是真的,他口中那個如天堂般的世界是存在的,然而——
「這也證明了,我也染上了那種病!」
阿卡納的心砰砰直跳,他馬上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雖然不知道那所謂的狂化病和賣報童穿越的事情究竟有沒有關係,但從賣報童吹噓自己是穿越者,到他被教會抓住,也不過只有兩三天的時間。
「所以兩三天之後,我也要變成那副鬼樣子了!」
怎麼辦,我真的要死了!
阿卡納用力把拳頭捶在床板上,咚地一聲打破夜的寂靜,差點震破了他靈敏的耳朵,但這也讓他的腦袋嗡一聲響。
思緒被噪音清空了一瞬,阿卡納眨了眨眼睛,接著用力一巴掌抽到了自己臉上:
「我在自暴自棄些什麼?!現在會比以前差點凍死糟糕嗎?振作點,阿卡納——一定會有辦法!」
低聲罵了幾句自己好振作起來,阿卡納揉了揉臉,努力在腦海中尋找著自己的活路。
可保守估計,他只剩下兩天時間……
必須跑了!離開鎮子,藏在教會無法掌控的深山老林里或許還能多活幾天,但留在這裡,不止會害了別人,自己也鐵定活不下去!
先跑,跑了之後再考慮其他的事!
哪怕再不願意麵對現實,阿卡納也只好深吸一口氣,他看了看手上這怪異的零件,就這麼將其放在兜里,轉身在床底翻騰幾下,半天才翻出一個滿是灰塵的小袋子。
阿卡納打開袋子,拎起袋子就把它倒了個底朝天,大大小小的硬幣散落在床上,他和往常那樣數了一遍,一共是一百七十三里拉,這就是他幹了十年學徒拿到的全部薪水。
還有剩下的鎮內幣阿卡納沒有算進去,那玩意兒出了鎮子就沒人認,帶了也是累贅,還不如留給老爹。
又數了一遍確認數目,阿卡納把里拉全都裝進口袋,再度長嘆口氣后,他轉頭看向門外,張開嘴,無聲地說出了一個單詞。
阿卡納抓著錢袋,推開窗戶,讓冷色的月光帶著風吹過他襯衣的破洞,堅定了他的意念,就翻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