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魔鬼之血

一.魔鬼之血

壁爐泛著溫暖的橙光,上好的木材在火舌的舔舐下噼啪作響。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在整個人類社會最寒冷最荒蕪的極北之地,屬於貴族的城堡依然溫暖如春。

城堡內外如同兩個世界。一邊是溫暖的天堂,一邊是寒冷的地獄。

再寒冷的北風也無法突破七彩的玻璃窗,入侵溫暖的仙境,但是人可以。

「今年比往年更冷啊,是嗎,女士?」男人輕晃著純銀的酒杯,猩紅的液體在杯中搖曳迴旋,散發著刺鼻的腥味。

「是,是的。」喬伊斯顫抖著回答道。她的眼裡滿溢著恐懼。但又不得不強忍著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回答男人的問題。

她被嚇到了。

就在幾個鐘頭前,這個神秘的男人踏雪而來,叩開了城堡的大門,他手無寸鐵,卻輕而易舉地瓦解了城堡的防線。

十五位久經沙場,裝備有重甲的騎士還有五位配備有強弩和布甲的弩手,甚至沒能讓這個男人停留半步。

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在面對敵人的瞬間,就被未知的恐怖完全肢解。破碎的肢體和飛濺的鮮血浸透了昂貴的羊毛地毯。

這些英勇的戰士在甚至沒有留下一具完整的屍體。

再溫暖的壁爐也無法馴服咆哮的北風,更別提融化恐懼的堅冰。

「不知道今年又要凍死多少人啊。」男人嘆息著,神色看上去似乎有些感慨命運的不公,但似乎又對這些人的命運毫不關心。

他扯下身上的斗篷,任由它飄落,被鮮血染成猩紅的一片。

昂貴的混合香料在火焰中燃燒,濃郁到令人作嘔的氣味充斥著這片狹小的空間,混雜著鮮血的腥味,在大廳里翻騰,涌動。

「莫雷爾德·博·波伊恩·希克斯?是嗎,銀伯爵的三子?」男人問道。

這只是例行詢問,就算不是也沒關係,再找一個就行了。

雖然說是詢問,但是男人的表情相當的肯定。

他知道這座城堡里住著誰,也知道這個男孩意味著什麼。可是他不在乎,他什麼也不在乎。主也不在乎。

他已經捨棄了所有他能捨棄的。姓氏,人生,肉體乃至靈魂。

他向偉大者奉獻了他的一切。換取了再次登上舞台的機會。

在遙遠的南方,那些貴族老爺還有騎士老爺們只在乎領地和財富,或許還有面子?

可誰又在乎底層的可憐人呢?

沒有人在乎他們,連整天把神愛世人掛在嘴邊,偶爾發放聖餐的牧師老爺們也不在乎。

一個年輕力壯的成年男性勞工工作一年的薪資甚至買不到一雙他們腳上穿的鹿皮靴子。

對於這些麻木的底層人來說,活得下去就活著,活不下去就死去。

即使沒有他,他們也會死於非命。是渴死,餓死,淹死,凍死還是暴亂后成為士兵的功勛?

誰也不知道啊。

老爺可能還會覺得死的越多越好?

畢竟「人」也是肥料的一種啊。

更少的人口,更少的疾病,還有更肥沃的土地和更多的糧食。

所以說貴族老爺們很難不看著他們去死啊。

所謂他們在乎的除了生存?也許還有信仰。是吧?

可能是因為信仰是他們僅存的東西了吧。

男人的嘴角裂到了耳邊。

真是諷刺啊,信仰。

現在他闖入了貴族的城堡,肢解了這個國家最大的騎士集團麾下的精銳騎士,

馬上又要獻祭邊境伯爵的兒子。

他應該很高興,應該笑,但他卻有點想哭。

他活著的理由好像又少了一個,他離永眠更近了一步,可那又如何,主不在乎,所以他不在乎。

淡淡的腥味在空氣中瀰漫,一次又一次刺激著男孩緊繃的神經。

「沒錯,我是。」

男孩強裝鎮定,可是他忐忑的語氣和戰慄的身體卻暴露了一切。

他幼稚而拙劣的演技在男人的獸性面前毫無作用。

再好的偽裝也無法瞞過獸性的直覺,獵手對獵物的恐懼有著病態的渴望,他們知道獵物什麼時候會恐懼,什麼時候會瘋狂,甚至知道獵物什麼時候會拚死反擊以求心理安慰,什麼時候會理智崩潰而放棄抵抗。

現在,幼獸已經陷入了恐懼,到獵手享受成果的時候了。而恐懼則是對狩獵者最好的嘉獎。

真是可愛啊,難怪那些聖教會的偽君子都好這口。

「很好,喝了它。」男人把酒杯強行塞入莫雷爾德的手裡。

「可別潑出來了哦。要是潑出來了,你和你的母親?哦對了,我忘了你母親已經死了,也許她是你的姐姐,還是女僕?算了,管她是誰,只要潑出去了。你們一個都走不掉。」

男人的語氣溫暖而肯定,不容置疑,給莫雷爾德的感覺就像是家裡的老管家,溫和而權威。

可是他的話卻讓莫雷爾德止不住的顫抖。

生命往往不是最佳的威脅方式,但往往是最有用的。

濃厚的血腥味鑽入男孩的鼻腔,大腦一片空白。

「雪天使,聽說過嗎?一種由高烈酒,西紅柿汁和高濃度迷幻劑混合而成的宴會飲品,加入了藍玫瑰汁調色,輕輕一抿就能直達天堂,這種醉人的藍寶石曾經在南方的貴族宴會上掀起過一陣風潮,幾乎每位叫得出名字的貴族都品嘗過這種被人稱為歡愉之源的天堂水。」男人輕輕蹲下,笑了笑,直勾勾地盯著莫雷爾德。

男孩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忍不住的戰慄。那充滿獸性的目光,似乎將他完全看透了。

他的榮譽,他的思維,以及他的恐懼,在這個神秘的野獸般的男人面前毫無秘密可言。

「在物資匱乏的北方,人們使用獸血和龍血草來釀造一種低度血酒。這種粗製濫造的,略帶毒性的低度酒卻可以做到連高烈酒都無法做到的事情,只需要些許,不多,只要小小的五分之一杯,就可以讓一個200磅的北地壯漢睡上一整天,只需要半杯,就可以放倒一隻強壯的北境棕熊。」男人帶著笑意在半空中比畫著,惡魔般的聲音在莫雷爾德的耳邊回蕩。

壁爐燃燒著室內為數不多的氧氣,缺氧讓莫雷爾德有些目眩。

「還是南方的貴族老爺們會享受。為了追求那夢幻般的享受,老爺們用同色的西紅柿汁代替血液,用迷幻劑和高烈酒代替了帶有毒性的龍血草,為了證明他們的高貴與榮譽,他們還在酒里加入了藍玫瑰汁染色,並且給它取了一個新名字與骯髒的貧民區別開。」

男人輕輕地揉了揉莫雷爾德,整齊柔順的金髮被擺弄得亂七八糟。

窗外閃電劃過,映照出男人那逐漸扭曲的面容,以及他身後的未知恐怖。

莫雷爾德沒有選擇,他顫抖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刺鼻的血氣沿著鼻腔沖入大腦,沉重而灼熱的液體順著食道滑落。粘稠的血天使取代了他的血液,佔據了他的內循環。

心跳以遠超往日的速度脈動,細膩的白膚泛起緋紅,蔚藍的眼裡充滿了血絲,一滴滴黃豆大小的汗滴從莫雷爾德的肌膚上劃過,滴落在地上冒出絲絲水汽。

他不禁癱倒在地。

他喝下去的與其說是酒,不如說是葯。

來自魔鬼的禁忌的魔葯。

男人起身打開玻璃窗,張牙舞爪的北風呼嘯著湧入這片尚未被它們佔領的凈土。

瘋狂的侵略者瞬間熄滅了燃燒的壁爐,掠走空氣中僅存的暖意。

但這並未讓莫雷爾德稍微好受一些。

燃燒,他的一切都在燃燒。孩童細膩的白膚變得枯槁,雙目不再晶瑩,血液從牙齦滲出,柔軟的金髮枯黃脫落,灑落一片。

他體內迸發出的熱量,足以摧毀人類那脆弱的內循環體系。

莫雷爾德想要高聲呼救,但他卻只能發出拉風箱般的喘息聲。

他的聲帶已經殘破不堪,已經無法支撐他說話。

他想要逃走,卻無法從用四肢支撐起他的身體。

他的肌肉已經被燃盡,新生的肌肉無法給予他任何力量。

沒有人會像童話里的英雄一樣從天而降,拯救身處地獄的他。

事實上他快死了,或者說已經死了,他的意識已經崩潰。半熟的大腦失去了掌握身體的能力。他的肉體還有呼吸,但是活著的只是一個名為莫雷爾德的軀殼,軀殼裡空洞無物。

但這杯魔鬼之血也給予了他無與倫比的生命力,在帶來毀滅的同時,也為莫雷爾德帶來了新生。

高度分裂的神經元細胞被注入了新活力,萬能的胚胎幹細胞在體內涌動,骨髓煥發新的生機。

在未知的偉力下,莫雷爾德殘破的肉體以驚人的速度被縫補起來。

這時的北風成為了最好的冷卻劑。大量的熱量被北風帶走,蒸發的水汽冷凝成水,滴落在皮膚上被高溫再次蒸發,帶走更多的熱量。

北風,莫雷爾德,血。

三者構成了一個奇妙的動態平衡,這是生與死的均衡點。

它們將永遠的平衡下去,直到某一方的力量耗盡。

男人咧著嘴大笑著,號令未知的恐怖撕碎了沖向莫雷爾德喬伊斯,碎肢滿地。

帶著異香的漆黑液體從他的影子中洶湧而出,沒過地毯,將莫雷爾德包裹成繭。

他面對月亮,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整個天空。流星從天邊劃過,北風更喧囂了。

這真是完美的作品,不是嗎?

偉大的主啊……

儀式,開始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第零預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第零預案
上一章下一章

一.魔鬼之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