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白騎士
夜晚的森林幽暗,寂靜。
北風吹過枝葉,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一小隊教士正在叢林中穿行,為首的那位高大威武,左手持拐杖,右手握砍刀,一點點地開闢前進的道路,隊末那位彎著腰,身形有些單薄,右手持杖,左手抱著本教會經典,背有背包,看起來走得很吃力,但也沒有掉隊。一行人沉默無聲地前進著。
雖說他們是從叢林中直接穿行,手動開闢要走的道路,但他們走得可不慢,不到半分鐘,他們就幾乎橫穿了小半片叢林,斜切入叢林中的主幹道。
烏雲靠了過來,遮住了小半邊月光。
夜,更黑了。
教士的隊伍在林間小路上迅速地穿行著,絲毫沒有被地上的積雪所影響,他們一路前行,所經過的地方都留下了深深的腳印。
突然為首的那位教士停下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陣風吹過,微微撩起了他的袍子,露出那一身銀色的全身甲。
「伯雷恪·塞恩斯?」為首的那位教士低聲問道,他的眼睛直視前方的空無一人的小路。
雖說是詢問,但是他的語氣可是相當的肯定,就在剛剛,一股不詳從他的感知圈裡一閃而過。
「被發現了?」輕浮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在叢林中回蕩。「不愧是白騎士,連另一個『界域』的力量都瞞不過你。」
男人從黑暗裡走出,站定在路中間,他穿著一身和教士們幾乎相同款式的袍子,唯一的區別只不過是一邊是黑色的,一邊是白色的。
「此處禁止通行。」塞恩斯笑嘻嘻地說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面前的一隊教士似乎並沒有給他帶了什麼緊張感。
或者說是,他根本沒有緊張的概念。
「讓開。」為首的那位白騎士語句簡短而有力。
「不讓不讓就不讓,你打我呀。」塞恩斯依舊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
教士的隊伍中有人似乎想要出來說些什麼,但被隊尾的那位攔住了。
「我不想跟你戰鬥。」白騎士扯掉身上的白袍,全身甲在月光下閃著熒光,拔出了身後背著的巨劍。
「但是我想啊,嘿嘿嘿。」見白騎士,塞恩斯興奮地從地上一躍而起,臉上帶著殘酷而怪異的笑容,「過不去一定很急吧。來揍我一頓發泄一下吧!」
話音未落,塞恩斯如同一根離弦之箭,猛地一下竄了出來,赤著手,直直地撲向白騎士。
他的身後,一抹黑暗跟隨著塞恩斯,向前方蔓延,掩蓋了四周的景色,在這涌動的一片中,似乎有什麼存在,攪動著黑暗
白騎士眉頭一皺,舉起巨劍,向著塞恩斯的方向空揮數劍。銀白的月光灑在劍上,給劍刃鍍上一層熒光。
塞恩斯迎面而上,伸手刺向白騎士的鎧甲,他修長的指甲閃著不詳的黑光。
白騎士一劍將他拍開,但還是被塞恩斯蹭到了一下。
被塞恩斯蹭到的部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鏽蝕起來。
塞恩斯變招,翻身側踢,又被白騎士用劍擋住。
白騎士雖披著重甲,但是還是出乎意料的敏捷,塞恩斯幾乎沒有任何一擊是正面擊中的。
短短的數秒,塞恩斯就與白騎士走了十幾個回合。
「再來。」塞恩斯咧開嘴,又從了上去。
數十秒后,又被擊退回來。
塞恩斯身後的黑暗潰散了部分,露出了路邊漆黑的樹榦,一股惡臭隨著微風蔓延而出。
「讓開。」白騎士認真道,「我現在不想殺你,異教徒。」
「來打我啊。」塞恩斯怪笑著,又向塞恩斯撲去,不過這次他拔出了武器。
他身後的黑暗突然擴散開來,無數根粗大無形的觸手從中竄出,抽向白騎士。
觸手所過之處,滿是被粘液腐蝕出的坑洞。
「願神保佑,凈化開始。」白騎士壓低重心,嘴裡低聲讚頌神的榮光,雙瞳閃著銀色的光輝。
凡人不可見的信息被捕捉,凡人不可及的世界被觸及,高速運轉的大腦自動構建出多重認知濾網,將無形的恐怖阻攔在白騎士的認知世界之外。
僅用了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白騎士進入了被教團中人稱之為「天啟」的狀態,也就是外人們所說的「靈視」的升級版,可以感知到更深處的存在,甚至看到另一個「界域」乃至「見神」獲得「神啟」。
「聖光!」白騎士高呼著,雙手持劍,舉過頭頂。
銀白的月光如同受到了什麼神秘力量的牽引,向白騎士的劍刃匯聚,整個劍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在光芒到達頂峰的瞬間,巨劍的劍體「破碎了」,布滿裂痕的破碎劍面如同無數個鏡面,折射著月光,被賦有神秘學含義的月光射線成為了白騎士的最佳武器,為他清掃眼前的邪神眷屬。
布滿粘液的,粗大扭曲的黑綠觸手在被月光照射的瞬間蒸發,黑暗被月光侵蝕,道路邊的鐵木被強行驅散了黑色,然後被染上了銀白。
過量的由月光轉化成的銀白聖光在白騎士的面前爆發,填滿了每一寸空間直接逼退了衝到他面前的塞恩斯。
塞恩斯塑造出的黑暗世界在爆發的瞬間就被白騎士擊碎,寸功未建,甚至沒有傷害到白騎士身後的幾個隨從。
塞恩斯的蒼白皮膚上被匯聚的月光燒出了一個個黑斑,令人作惡的焦臭從他身上瀰漫而出。
如果說他之前的他是一個調皮的大男孩,那麼現在他看起來才像是一個真正的邪教徒。
「真是,了不起啊,在教團的束縛下也能走這麼遠。」塞恩斯笑著撕掉了臉上的死皮,絲毫不在意地挖掉壞死的血肉,烏黑的血液飛濺,滴落在地上染出黑色的痕迹。
「現在,是我的回合。」塞恩斯扯下了自己的左臂,丟入了身後的黑霧裡。
黑霧突然翻滾起來,裡面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這股聲音並沒有被隱藏起來,不僅是進入了「天啟」狀態的白騎士,連他身後的一眾隨從教士都聽到了這陣咀嚼聲。
這意味著,這陣咀嚼聲的主人,超越了一部分「維度」的限制,將自身的存在,投影到了這裡。讓沒有進入「天啟」狀態的凡人也能聽到,看到,觸碰到。也就是說,又有新的天災存在,將目光投射到了這個世界。
「你不是讓我讓開嗎?」塞恩斯笑眯眯地扯下破爛的神官袍,拉起衣服撕下一塊塊黑色的血肉丟進黑霧。
白騎士一動不動,月光在他的劍上匯聚,他身後的一眾教士,眼裡也亮起了或是明亮或是暗淡的光,隊末尾的老者放下了手中的教典,抬起了頭。
「那我走嘍。」塞恩斯最後又從大腿上撕下一大塊血肉餵給黑霧。到了這個時候,他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了。
塞恩斯用殘缺的右臂滑稽地向白騎士行了一個騎士禮。一步步向身後的黑暗退去。幾步后,消失在了白騎士的視野里。
他離開了。
但是黑霧並未散去,咀嚼聲也從未停止。
月光突然暗了下來,白騎士劍刃上的銀光好像受到了什麼干擾,變得不穩定起來,月光在被黑霧散射,吸收。失去了來自天空之上月光的補給,白騎士的劍刃上的聖光也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熒光。他剛剛動用的聖光,大部分都是外力。
他謹慎地盯著黑霧,竭盡全力發散自己的感知圈,把周圍的一切都納入感知。風速,濕度,空氣中的粉塵,樹葉的震動,二氧化碳的釋放…………但是黑霧沒有進入他的感知範圍,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樣。他沒有辦法感知,甚至沒有辦法認知黑霧所在的區域。
也就是說,黑霧所籠罩之處,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至少不屬於這個維度了。
咀嚼聲停滯了,連帶著風聲,樹葉聲,甚至連活人的心跳聲都消失了,黑霧靜滯了,月光靜滯了,白騎士靜滯了,周圍的一切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全部都凝固了。
一道不似這個世界存在的黑鱗巨爪從黑霧中探出,畸形而又美麗。
白騎士獃獃的站在原地,舉著劍,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黑鱗巨爪的出現。但緩緩從他眼中滲出的銀白色液體說明了一切。
他在和黑鱗巨爪進行意識層面的對抗。
實際上,在黑鱗巨爪出現的瞬間,它的存在就幾乎完全撕碎了白騎士構建的多重認知濾網,來自奇異維度的知識和信息差點讓白騎士的大腦死機。白騎士僅僅只是被黑鱗巨爪闖入感知圈,就差點被從肉體和精神上被完全摧毀。
巨爪探向了白騎士。
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毫無疑問,白騎士被「發現」了。
巨爪持續的緩緩的向白騎士靠近,白騎士的鎧甲也隨之腐朽。不僅是鎧甲在腐朽,他的劍也在腐朽,他劍刃上的熒光也在腐朽暗淡,他的金髮在脫落,他的面孔在衰老。
這短暫的一瞬,又像是漫長的千年。
白騎士的一切都好像被加速了,他在高速奔赴死亡。
下一個瞬間,銀白的光,爆發了。
人間,出現了新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