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虛妄（七）

就如同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獵物般無奈，孤岩幾乎失去了平衡感，對手對魔力的超然掌控已經讓孤岩感受不到魔力和空氣的區別。此刻，可能周圍的空氣中已經被看不到的魔力所完全覆蓋，然而孤岩已經沒有辦法用魔力去感知，畢竟……

「等等！」

孤岩手忙腳亂的如同落水的孩子般一點一點調正身位，他看向了眼前聚集到一起逐漸顯示出形態的魔影，他們哪裡還是小鎮的無機物和植物，早已變成了顏色各異的幽影。雖然表情依舊陰沉，但身體大部分輪廓早已清晰可見，大部分以戰士為主，英氣逼人的一排排亮盔亮甲讓孤岩應接不暇，其中還不乏書生氣裝扮的幽影，男、女、四隻手的、長有雙翅的、四翼和長尾的、張著滿口鋼牙的大嘴的，看起來什麼身份都有。

「如果……」

如果孤岩猜測的沒錯，自己其實早已經耗盡了體內的魔力，所以不應該還能夠感知到他們的魔力。此刻，他之所以能夠看到眼前的虛影們身上的魔力，並且感知到周圍，很有可能他們用的根本不是魔力，是神力。

「那，你們是什麼玩意兒？」

孤岩大聲的呼喊著、捶擊著如泡泡般困住他的神力結界，向一切他能夠想起的名字求救著，而當他喊到啟時，地面上的幽影們幾乎都露出了戲謔的表情。

「你，還在信啟的話嗎？」

孤岩聽到了其中一個虛影的聲音，卻無法辨別具體的聲音來源，他也不知道是因為恐高還是什麼原因，他的話語聽起來就像是腦海中憑空出現的聲音，空靈而詭異。

「不是，要殺要剮，隨你們，反正我也死不掉！」

神力的泡泡忽然消失，孤岩直接落在了地上。

「噗！呃，啊……」

孤岩撫摸著疼痛的後背，慢慢爬了起來。再看向眼前的魔影，雖然看不清面孔，但總感覺他們是抱著看「耍猴」的心態過來的，不過好在，他們並沒有殺死自己的意思，不然……

孤岩慢慢起身，周圍的魔影已經圍成了一圈。

「又見面了，孤岩。」

見對方認識自己，孤岩也沒感到驚訝，拍了拍破舊的褲子，坐到了對方用神力為他鑄就的圓形石凳上，擺好了架勢。

「或者說，該叫你……」

聽到一個死亡已久的名字，孤岩瞬間來了精神。他難以置信的看向了幾個虛影，哪知此刻他看向他們，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你，你們，你們是……」孤岩激動的雙手顫動，這個名字自己若不是觀看記憶碎片，絕對不會再次提起。

「沒什麼，我們也只是和你擁有一樣的經歷。」

「我們應該算是戰友。」

聽到這些話，孤岩慢慢燃起的「回家之火」熄滅了一些，但還是……

「放心，我們也不知道離開的事情，因為我們並不在這個位面。」

孤岩聽聞此言，爬起身，摸了摸最近的土黃色虛影，果然，自己根本觸摸不到對方。

「若不是以魔力和神力作為橋樑，我們也還找不到你。」

「我們也是經歷過那些的靈魂。」

聽聞此言，孤岩心裡本來興起的回家之以又暗淡了下去。

「不是，又不能幫我回家，幹嘛？弄這麼大陣仗？你們早幹嘛去了，三十多年沒出現，我都以為我不是自己故事的主角了。」

「你從來也不是。」

……

「你應該充其量是個npc。」

「別踏馬廢話了，你們到底想幹嘛？」

終於，一個身形較為健美的陰影穿著比較簡單的戰甲走上前來，聽聲音有點像一個青年男子，而尖耳朵和淡藍色的頭髮，包括極其完美的身材又有點像夜靈的特徵。

由於幾個虛影都被墨藍色的一層不透明神力所覆蓋，孤岩也不好判斷。

「為什麼還要以他的目標作為己任？你明知道那是實現不了的一件事。」

孤岩丈二摸不到頭腦。

「你說你媽呢？聽不懂。」

兩個虛影靠他越來越近，其中一個更是橫著身體從孤岩臉的一側伸出，臉上的表情就如同陰影中的怨靈一般，雙眼閃光，口鼻皆不見。

「你真的覺得，啟的目標能實現？」

孤岩回想著近幾日啟在烈岩小鎮所實行的改革措施:開設新的貸款機構、廢除教國舊有的苦徭負役、將奴隸主盡數誅殺后的土地一一分給曾經他手下的奴隸，耕種一段時間就可以永久擁有……孤岩雖然記不起具體的法規條文，但怎麼都覺得這確實是啟口中「開啟新紀元」的最好體現。

「我覺得，可以，最起碼是個好嘗試。」

陰影沒說什麼，而是指了指自己的頭，與此同時，孤岩感受到了腦海內一段奇怪的記憶。

「畜生打進來了！」

「啊！」

鬼哭狼嚎聲中，無數人類士兵四散奔逃，而他們躲避的是一個個彷彿能將他們吞噬的洞口。

一個失去了雙腿的士兵正帶著兩行血痕，用雙手扒著地面緩慢前行，順著紅印看去，一雙大手扯碎了厚達半骨墳的大門。

還不等裂縫繼續擴大，海量的霍卡林一擁而上，四周的所有人類躲閃不及，幾乎都被吞進腹中。伴隨著外城城門完全破損，破壞者也漸漸從陰影中露出了身形:無數塊破損的肌體被鐵絲和鋼甲連在一起，原本屬於石鼠的體表石甲被暴力移除，留下的血坑被粗暴的用更多鋼鐵物件填入其中，其體表大量機械零件標榜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可怖，其中，許多齒輪和燃燒著深綠色火焰的液油罐更是讓孤岩幾乎驚的說不出話來。

冷酷無情的巨型怪物帶著無數個還在哀嚎的霍卡林頭顱碾壓著沿途一切可見的敵人，大量的殘肢斷臂讓教國的魔法火炮一時間都無法將巨怪破防。在巨怪的後方，沿途留下的惡臭液體直讓其身旁打算偷襲的巨斧兵雙眼紅腫流淚，一時間允州城外城生靈塗炭，到處是霍卡林和人類血肉模糊的肢體，場面慘不忍睹。

「藉助教國的實驗成果，啟已經和那隻大耗子發動了最恐怖的無限制戰爭，而這一切的基礎，都來源於……」

「怨毒投彈手！」

幾個穿著暗黃色長袍的矮瘦霍卡林用手臂上的機械裝置向著據守小樓和堡壘不出的教國士兵瘋狂投擲圓滾滾、綠瑩瑩的炮彈。半晌，教國士兵抓緊喉嚨從窗口和建築縫隙中跌出，從他們的皮膚和表情來看，似乎這恐怖的綠色毒氣對他們有立即性的影響：皮膚潰爛、咳血嘔吐、雙目失明和口鼻的膿血都是令孤岩噁心的像是幾乎聞到了現場的味道一樣。

一聲怒吼幾乎震的孤岩的回憶框幾近破碎，就在他還有些懷疑之時，踩踏著巨怪一路所流的綠液走出的更是讓孤岩無法直視的存在。一個有著山魔體型和身體外皮膚，但長著巨型鼠頭的生物正用雙臂尖端銳利而巨大的黑色長爪將成堆的泥土挖出身下的洞穴。很快，大量的霍卡林士兵通過地道魚貫而入允州城外城。在孤岩的目光中，巨大的山魔霍卡林雙眼被鐵釘刺入，末端有一根鐵鏈連接到其背後戰轎的操控鼠的手中，包括它的雙臂也有巨大的鐵釘穿過，也許不但能夠提供一個「駕駛員」的基礎操控功能，同時還能幫助它防禦一些來自正面的攻擊。不過，它正對著空氣張開大嘴不斷撕咬，顯然失去了視力對於這種智商偏低的動物來說還是有不小的影響。

再次將目光向前挪去，被巨型的雜糅鼠巨怪摧毀的圍牆後方是許多依然在堅守陣線的龍人和人類士兵，他們手持經過耀光強化的神聖武器和龍輝盔甲，一般的魔法和物理攻擊都很難對其造成傷害。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hihihihihi！」

無數孤岩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詭異笑聲讓他不得不緊閉眼睛來體驗腦海中的回憶，如此強大的「人龍鐵壁」防線面前，霍卡林們的勝算完全不能依靠已經被大型冰凍魔法拖住的巨怪們來提升。

「火！火！」

「突突突」的聲音響起，無數黑袍黑甲，武裝到牙齒的矮壯霍卡林兩鼠一組手持方形「棺材」，加上領頭的一個霍卡林手握一根棕色長管，其中的氣體和液體正是來自於後方的正方形「棺材」中：大量的暗青礦石礦渣正一點一點和混合在一起的液體不斷反應，很顯然這種由最高端且最聰明的霍卡林科學大術士研發而出，雖然他們的名字由兩種絕對不會結合在一起的名片語成。待「棺材」中極不穩定的化學藥劑和暗青礦石礦渣反應完成後，絕不畏死的霍卡林們三鼠一組一點一點向著先頭的龍人士兵部隊疾步而去。

由於現場的大部分依然存活的人類都已經被霍卡林裹入腹中，領頭的龍人督軍面對著潮水一般的「霍卡林狂潮」，微微低下了頭，面對著最先頭的龍人小隊長微微點了點頭。

隊長見狀，率先飛到了城頭居高臨下，其他最前排的龍人士兵們也飛到空中，將腰間的捲軸一一打開。伴隨著他們的雙手閃耀光芒，向著黃色紙張中傾進的魔力瞬間被捲軸這個「中轉器」轉為數以萬計的「火焰羽毛鏢」，它們彷彿全部具有意識，正一一顫動著懸浮在空中。待龍人們傾盡魔力，基於他們高貴身份帶來的天生充盈的魔力儲量，空中也同步密密麻麻的鋪開了幾十萬顆火鏢蓄勢待發。

然而，龍人督軍的眼中根本看不到霍卡林們絲毫的畏懼和退意。眼下，他們手持棕色長管，其中不斷滴下淡綠色粘稠液體並冒出深綠色蒸汽，背後的方形盒子彷彿就是為他們即將馬革裹屍而準備好的棺材。

督軍雖然心有疑慮，但背後就是整個教國前三級別的魔法天堂，倘若失守，這三個教月來的努力將全部付之一炬。

待隊長怒吼一聲令下，海量的火鏢宛如雨下一般對霍卡林堆傾瀉而出，現場頓時一片煙塵四起，周圍環境的能見度頓時被飛起的砂石碎屑降為五米以內。

龍人督軍一抬手爪，三階魔法「清源視覺」瞬間將戰場形勢看的一清二楚。但，通過他震驚的表情可以看出，戰場的形勢並不如同他腦海中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