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虛妄（九）

聽著這空靈的聲音，孤岩無聊的扣起了耳朵。

「你們一個個的，裝神弄鬼，今天一個主義，明天一個教派的。你們連飯都吃不上，哪來那麼多主義和信仰？」

幾個虛影互相看了一眼，像是在交流。

「我沒什麼具體的信仰，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如果還是來說教我的，那就……」

「你因為什麼就這麼信服啟的？他給你什麼承諾了嗎？」

「送我回家啊。」

孤岩即答，周圍的幾個虛影則面露不屑，雖然看不到他們除了嘴之外的器官，但動作和嘴型看起來忍俊不禁。

「這不過是一句隨口胡言罷了。」

「是嗎？那你們能給我什麼？」

「自由。」

「放屁一套一套的，剛才不還想弄死我？」

「那只是，」紫色陰影看了看頭頂的位置，「試試你的先有實力，就目前你的狀態，怎麼可能拯救這個瀕臨破碎的……」

「布拉布拉布拉，噗噗噗禿嚕禿嚕，呸呸呸。」

經歷了一番快問快答，孤岩的語氣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且毫不在乎的樣子。

「現在我不會直接死亡，而且能夠使用很多原來覺得是天方夜譚的招式，雖然也失去了很多東西……」孤岩的眼中浮現出自己的電腦、遊戲機和手柄，但，卻十分模糊，「不過，也收穫了許多。」

他眼角慢慢流下了一行淚水，他有些恍惚，眼神里有一些別的之前從未有過的東西。

「現在，我不會被隨隨便便的小角色手拿把掐了，不但能用一些曾經不敢想象的魔法，而且我還能靈魂出竅，我為什麼要著急回去？」

孤岩不斷的對著反方向的一個暗綠色陰影出刀劈擊，甚至還可以用出之前毅勇教給他的正反手持刀，好在這把熔金石劈刀長一米一，非常適合孤岩正在做的翻把、推劈和重砍。

「他已經有些沉迷於這種生活了。」

「確實很出乎預料……」

幾個虛影圍繞著空中結界最高的地方，在他們的眼中，面前懸空著幾個完全透明的影子，他們正站立成一排，高高在上的聽其他幾個虛影彙報孤岩的情況。

「這也是為了他好。」

「否則我們怎會白費口舌？」

「繼續！」

「別再跟隨啟了，他的目標實現不了，我們不能看著你跌入冥域。」

「呵呵。」

孤岩聽著旁邊突然「蹦出來」的紫色虛影的話語和其口中那股似乎有些著急的語氣，笑了起來。

「你們一個個口口聲聲說為了我，我憑什麼信任你們？啟最起碼能讓我永生不死，你們呢？這麼一個危險的世界，我就爛死在這個小鎮里了，哪兒也不去。」

「神力？我們也可以給你一樣的，更可以讓你……」

「行了行了，」孤岩無聊的伸了個懶腰。「你們不如，這會兒直接打給我。幾位，要是沒什麼事，你們幾個浪費神力的傢伙可以走了，我沒興趣知道你們到底是誰，也別告訴我，我可不想跟某些尋求知識最後神智消逝的傢伙一樣。」

幾個虛影也有些驚訝，眼前的孤岩竟然對神力都沒有興趣。

「按理說，咱們的好奇心……」

「為啥？」

「我都被騙了很多次了，懂嗎？」孤岩和旁邊一個和自己搭訕的虛影聊了起來，「之前好多人最喜歡問我的就是『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這個？先生，我們有啥啥啥』不過他們都是為了我的錢，你們？我估計也是有所渴求，不然不會找我這個廢物。告辭，我要去寫小說了。」

「你還在寫？」

很快孤岩掏出了一個綁在腰帶後方卡扣上的小本子，略帶驕傲的給幾個看起來態度還算和善的虛影傳遞了起來。

「你竟然認字……」

「寫的字還不錯……」

「嘖，那是……」孤岩聽著他們幾個的話，插了插腰。

不知何時，結界外下起了鮮紅色的血雨。牆角，孤岩木訥的站在原地，面向圍牆，微微低著頭，雙眼空洞。假如此時路過隨便一個獸人，粗略的看過去，孤岩就如同一個被掏空的乾屍一般呆愣原地。而他四周的環境此刻也與大戰之後被狂轟濫炸的大地別無二致，看起來毫無生機可言。

孤岩目瞪口呆的看著幾個虛影用魔力點燃了自己的小本，正當他放開抱著的雙手，打算拉開架勢破口大罵時，他這才發現火焰雖然越燃越旺，其下方看似是燃燒物的本子並沒有因此變黑並變成灰燼。在孤岩的眼中，幾個姿態略顯憨厚的虛影身體不斷顫動，他們的面孔之上似乎就像是因為「用力」才長出了幾個類似於眼睛的孔洞。伴隨著小本的火焰越燒越高，幾個虛影將小本上的火焰盡數吸進了孔洞之中。

孤岩看著他們幾個的樣子，貌似理解了一些。他們也許是在用這種方式在快速閱讀自己寫的東西。

幾個虛影看完之後，似乎五官看起來有些扭曲，就像……

孤岩的表情逐漸從迷惑轉為惱怒。

其中幾個虛影面露難色，此刻，他們的五官也不在隱藏在陰影之中，而是逐漸變成了許多孔洞。雖然有些臉上有四五隻眼睛的虛影還是有些恐怖，但孤岩已經能夠看到他們的肢體動作和輕微的表情變化，總體來說比之前那種陰鬱恐怖的樣子好多了。

其中幾個虛影們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吃到了很難吃的東西。

「你，你們踏馬啥意思？」

「沒，沒啥……」

「好無聊……」

「神馬？你說啥？」

孤岩一轉攻勢，直接用力將一個說無聊的虛影提到了半空。而當他用力時，兩條胳膊的周圍很明顯是有一絲神力湧出的痕迹。

「你們看，他嘴裡說的輕巧，其實也很認同啟嘴裡說的。」

幾個最中央的陰影表情完全黑暗，看不出任何變化。

「你們踏馬的一個個長的跟奈非天似的，真的能看到，真的看了？」

被孤岩提起來的五眼虛影雙手抬起表示自己誠信中略帶慌張的態度。

「真的，真的，有點無聊，通篇有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還夾雜著一堆不同的故事，東一腳西一腳，感覺割裂性太強，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孤岩咬緊牙關，此刻，他的髮絲中也有神力纏繞涌動的痕迹。雖然孤岩自己從未發現且此刻也無法看到，但在虛影們眼中，孤岩此刻身體的許多縫隙和血液中都有神力在涌動。

「所以……」

幾個虛影互相看了一眼，隨即搖了搖頭。

「先不要輕舉妄動，他斤斤計較也是舉世皆知了，我不想跟他正面衝突。」

「啟之吝鄙，如睚眥，如龍鬼，舉世聞名。」

最中央的虛影從動作上看像是遞給了紫色陰影什麼東西，但在結界之中看上去又是一片虛無。

「也許，他真的被逼到絕路了，不然也不會選這麼一個廢物。」

「絕對的廢柴。」

「我相當贊同。」

見紫色虛影慢慢飛了下去，幾個高天之上的虛影互相討論了起來，然而用的確實從未聽到過的語言，從他們絲毫未變的表情來看，更像是在用神力發聲。

「先觀察一下吧，這裡的能量異常點非常多。」

「夜磨子之奇迹，驚為天琳，為神諭。」

「嚙齒類的奇迹么？還真是稀奇。」

中央的虛影像是嘆了口氣，歪著頭看了看遠方正冒起青煙的地方。在他的視野中，星球顯得無比渺小，就像是一尊木雕一樣，一切盡收眼底。

「單說這方面，他確實是第一個。」

聽聞此言，幾個虛影都看向了中央的暗金色虛影，但後者並沒有任何其他表態，而是慢慢變為神力流飛了下去。見狀，幾個虛影也慢慢消失。

「終於，終於有誰願意看了！」

孤岩雙手捶地，跪倒的同時眼含熱淚。

幾個虛影看上去並沒有很驚訝，他們貌似猜到了孤岩的這般表現。

「你也知道是前後分割，驢唇不對馬嘴對嗎？」

孤岩緊握五眼虛影的手，眼中貌似有千山萬水，但無一都是感動。

「終於，終於……竟然有誰看完了，他看完了！」

虛影們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其中幾個還抹起了眼睛處的空洞。

「我天天要忙，你知道吧？每天都有任務，砍樹、犁地、清理垃圾、通廁所、執勤……一切你能想到的雜事爛事我都干。」

「但是畢竟你生活在這兒……」

「沒錯，」孤岩依舊一手握住五眼虛影的手，目光絲毫不移的盯著對方，手卻指向了剛剛提出質疑的粉色虛影，「你說的對，他們最起碼給了我一個住所，拉爾法、星陽、毅勇，等等，他們我報答不過來，哪怕沒錢！自從來了這裡，我已經三十多年沒這麼跟周圍的傢伙們交流了！更別提，艾爾琪他們，真的就像他說的，獸人的感情真的是純摯而簡單。」

「但真實而美好，不是么，沒有欺騙，沒有……」

「漂亮！」

孤岩猛的一個下腰指向了自己背後說話的白色虛影。

「看看看，我這個動作以前怎麼可能做到？！」

「我們確實經歷過，每天要做十幾個小時的工作還想寫一些自己腦子裡的東西，基本上質量都很低。」

孤岩緊閉眼睛如同指揮家一般指了指剛剛出現且馬上搭話的紫色暗影。

「你一定是個美女！尤其是這善解人意的語氣和聲音！」孤岩看了看自己雙手上的老繭，「雖然，我不再是人了，但以前那種，快到幾乎坐下來喝口水都沒工夫的生活，真的……」

孤岩抱緊了頭宛如疼痛一般左搖右擺，身體很不安分，此刻又就如同狂躁偏激的舞蹈家一般顫抖著。

「你一定很孤獨吧，自己不被理解的那種感覺。」

「沒誰能理解你腦海中的那點怪夢，我們也有過類似的經歷。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孤岩目露金光。

「你也和我一樣做夢，做那種真實無比甚至後勁大到影響第二天白天的怪夢？」

「現在已經好了，你想知道怎麼治好的嗎？只要找一個不順心的工作，和幾個混蛋的同事與上司……」

「別說了別說了！」

孤岩一抬手正式而嚴肅的打斷了打算講述一番的

「很難理解，以前每天當狗，才換到那麼幾個破錢，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下班，我都懷疑，我是住在單位吃喝拉撒，家才是我租的，每天不過是睡個覺。」

這時候，孤岩眼中逐漸范映出一個獨自盤腿坐在劣質灰床墊上的胖子，他自己看著屏幕上手握巨劍劈擊巨龍的黑甲狂戰士，流下了羨慕的口水。

幾個虛影都有些落寞，彷彿孤岩說的有多麼繪聲繪色，他們也能體會到。

「朋友真的很重要。」

「不過現在，星陽、毅勇、科雷、晚琅、拉爾法、艾爾琪、炎梭……很多很多，他們真的是平易近人，很容易就能混熟混開……」

幾個虛影看著口若懸河到有些手足無措的孤岩，心裡也由衷的替他感到高興。

孤岩也很興奮，對方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自己交流的還算密切，相比於之前的世界，此刻自己就彷彿在和幾個很合得來的朋友聊天。

「癆起半日，終歸於怯畏戰鬥，鼠目寸光，所以遠戰而匿山谷其後，不過一貪生怕死豎子耳。」

突然，一道嚴肅而沙啞，就如同鐵匠鋪門口的磨刀石一般的聲音打斷了還在不停絮絮叨叨的孤岩，伴隨著低沉而緩慢的語氣結束，空中四道不同方向的神力如小旋風般向孤岩面前空間的正中心匯聚，形成一個橢圓形后，金黃色的影子也位於前方慢慢現身。

一旁的幾個虛影慢慢讓開，而金影則背著雙肉，旁若無人的直勾勾盯著孤岩。

孤岩表情回歸平寂，他叉著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金影:三個孔洞，嘴巴上下的陰影應該是鬍鬚。眼前的金影背後有可能是有著三隻眼睛的老者，裝束看起來非常有書卷氣息。

「叭叭叭，叭叭叭的，說的什麼玩意兒？有話直說，你又是哪來的烏龜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