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墳墓
負責行動的司機接上我和姮姑娘返回派出所,路上能聽到遠處更多的警車向此集中,附近的派出所也趕來圍捕。
在車上,姮姑娘身子仍然在抖動,像是瘧疾發作,身體緊緊地靠在我身上,手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腕,她是真的受了驚嚇。我心中充滿了歉意,後悔當時同意她參加行動。
在裁縫部門口,我托起她的身體,把她從警車裡抱出來,羨鳶一直都沒有睡,聽到動靜,打開門迎了出來,幫著我把姮姑娘放到床上。臨走,我囑咐道:「羨鳶,一定要好好地看護你姮姐姐。」
回到派出所,我疲憊不堪,心亂如麻,斜躺在檔案室里的沙發上眯糊了過去。
派出所的警車駛入的聲音驚醒了我,醒來發現天已大亮,我一骨碌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出了檔案室,正遇到房警長從車上下來。我迎上前去,問道:「抓到沒有?」
房警長面容疲憊地搖了搖頭,有些失落地往他的警務室里走去。我望著他的背影,有些迷惑,隨後下來的聯防隊員說道:「真是奇了怪了,所有的路口已全部封鎖,眾多人員地毯式搜索,楞是沒有抓到嫌疑人,這人像是從此處蒸發了一樣,要不就是土行孫遁了地。」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如果沒有抓到此嫌疑犯,證明此人應該還潛伏在某處,那麼短的時間,此人很難逃脫各方的堵截和圍捕。
此人能躲到哪兒呢?我明明看見了此人出現,這難道是幻覺,而姮姑娘驚慌落魄的神態和餘熱猶存的體溫卻是真實的。
我的腦子隱隱發痛,如果此人再次逃脫,強姦案可能偵破的幾率幾乎為零,驚弓之鳥很可能遠遁而去。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看到院子里老聯防的麵包車在,上去拉開了車門,開上車,急速出了派出所。
虎口浮橋渡口,車水馬龍,晝夜不息,黃河水喧囂著擠過浮橋向下急奔,人被這強悍泱漭的動象裹挾著,在時間中奔忙,不由自主。我停下車,獃獃地注視著前方,心情複雜。
值過夜班的蘇朗遠遠地就注意到了我的車牌號,他見我開過這種麵包車,和別人打過招呼,他直接走了過來,上了我的車。
「風警官,我都交代過了,咱們走吧!」
「你怎麼知道我來找你?」
「我有第六感,看看這輛車停了下來不走,就上了心,看清楚了是派出所里的麵包車,我就知道你來了,又不肯下車,肯定不是找橋長的,不是找我,那你還來找誰?」
我掉轉了車頭,猛踩油門,麵包車怒吼著衝上了黃河大堤,向綠鎮方向疾馳。
陽光下的那段林蔭道與夜晚判若兩者,白楊樹整齊地立在路兩邊,綠草覆蓋了道路的邊坡,路旁溝里積水處,有青蛙悠揚地鳴叫。警察們為了不造成恐慌,在天亮以後就撤離了,這裡非常寧靜,這時段正是庄稼人幹完一段晨活回家歇晌的時候。
我把車停在了昨夜摔倒的位置,下了車,蘇朗莫名其妙地跟我下來,不知道我一大早拉他來這兒是為何事。
我低聲說道:「昨夜這裡發生了一起強姦未遂案,罪犯就潛伏在這幾米之地,而後又神秘地失蹤了,你勘察一下位置,分辨一下味道。」
蘇朗笑道:「雞鳴狗盜酬信陵,沒想到我這點兒嗜好竟能報答你對我的知遇之恩!好,今兒在這兒就下下工夫,對此處所有可疑的氣味追蹤一下,或許能幫助到你破案。」
蘇朗說著,開始仔細勘察地形,
時而用腳丈量,時而伏地查看,時而皺起眉頭嗅聞。他用手指引著我關注溝里的一處乾旱小高崗,水蒸發以後在這裡留下了些龜裂的乾地皮,有一處地皮裂得更碎些,這是明顯的壓痕,可是上面又有明顯的腳印。蘇朗俯下身體,仔細辨別味道,搖了搖頭。
「怎麼?」
蘇朗答道:「風警官,你看這裡好像明顯有人壓過,應該是側伏時大腿根兒突出骨頭的形狀兒,腳印是後面又踩上去的,奇怪的是我沒有嗅到什麼特殊的味道,難道是我長時間不用此功能,或者黃河上又燥又腥的氣味損壞了我的嗅覺,為什麼這兒也有種黃河邊的味道?」
「我記得咱倆在後邊山崗上,你說過你嗅到了藍湖的潮濕,如今又嗅到了黃河的水汽,我懷疑你自以為是的嗅覺沒有什麼奇異之處。」
我的質疑,讓蘇朗有些沮喪,他當然不甘心,又無法證明,只好又一次俯下身去仔細地嗅聞,而後把一層土小心地收集到手心,靜下心來,儘力地去辨別。
蘇朗好像在分辨每一種氣味的輕重,而後沉靜了一下,抬起腿上了溝坡,在低矮的雜草間慢慢前行,溝坡以外是雜樹蕪草,草雖茂盛,但並不高,沒有農作物。我跟在蘇朗後面,不知其在做什麼,抬眼向前,那兒就是那晚我倆邂逅的荒山崗。
蘇朗沒有向山崗上走,順了山崗下的荒草繼續往前,而後又迷惑地向後退,行動看起來很詭異,最後在山崗下的墳墓邊停了下來,蹲下身子仔細勘察,我不知道他在搞什麼。
蘇朗抬了臉,搖了搖頭說道:「風警官,剛才你的話提醒了我,是否我的嗅覺確實有問題,與常人無異!當我試圖跟蹤黃河水汽的味道時,走過山崗就淡了些,而在這時,我居然又嗅到了藍湖的氣息,你說的沒錯,我有些自恃清高了。」
嗅覺上有些靈異是完全可能的,但與警犬比肩,那非人類所能。我本來就不是很相信蘇朗的話,也就並未在此上表示出驚訝,更多地,我內心是需要一個夥伴,需要一個能從另外角度思考問題的人。
「你說是你又嗅到了藍湖的氣息,這已經是你第二次這樣說了,咱們先討論一下這個信息。假如你說的是真的,那麼這裡應該有藍湖的氣息傳來,因為如今和我們頭次在山崗過夜相差甚多,一切都改變了,一切又都沒變,此應非偶然。」
「是啊,好奇怪,如果那晚的夜風強烈,裹挾了藍湖水汽而來,並不奇怪,而此時太陽正溫暖如春,還沒有灼熱,風也很弱,怎麼會如此?」
我倆說著話,我想起了派出所里聯防隊員說的「土行孫」,心裡一緊,莫非此人真的遁地而逃,否則怎可如冰塊升華而無影無蹤。
一切變得不可理解的時候,那麼,這個不可理解本身,就可能是事實,犯罪嫌疑人應該是躲到了地下!
我眯起了眼,掃向眼前的山崗,其方圓不過幾百平方米,在光線的折射下,非常像浮在海上的冰山,崢嶸之處實際還在水面以下,這應該是山脈延伸的隆起,這一點從其優美的傾斜曲線可以推測。
山石被黃土包裹著,亦土亦石,如果上面有藏身之處,刑警們豈會如此馬虎?所以我應該思慮不可能之處的可能。
蘇朗不知我在想什麼,深為不能勝任引起了我的失望而抱歉,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眼光收了回來,掃向一座依山而砌的墓門,門是用不規則的青石錯落地疊壘在一起的,有幾處青石外還被用泥土封住,從痕迹上看,沒有什麼新動過的痕迹,墓門被污雜的荒草所簇擁,沒有什麼奇怪之處。
蘇朗看我對墳墓有興趣,說道:「風警官,這種直接嵌在山崗石洞里的墓,多是一個家族的墓,裡面會放置兩三代人的棺槨,有新亡之人才會打開墓門,把棺槨抬進去。這種墓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才興建,一般百姓都在平地上挖個坑用口薄棺就埋了,不會這麼講究,你看這墓門旁邊還鑲嵌著墓碑吶。」
「嫌疑人可不可能藏到棺槨裡面?」我冷不丁地自言自語。
蘇朗驚奇地瞪著我,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道:「一切皆有可能,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證偽不了就有可能是真的。」
「不是證偽,而是尋找可能。如果嫌疑人藏到棺槨里了,那他是從哪兒進去的,這才是關鍵。」
蘇朗點點頭,湊近墳墓門仔細研究起來。我也循著墓門仔細查看,沒有發現墓門石頭移動的印記,看來這種假設是行不通的。
「風警官,任何鎖的鑰匙都不會只有一把,此路不通,是否還有它路。」
蘇朗行走江湖,見多識廣,對事物的認識確有獨到之處,他的話提醒了我。
我們兩個開始研究墓門兩側可能連通的縫隙,但除了堅實的黃土和更硬的青石,無機可乘。
忽然,蘇朗跪下了身子,然後退一下,伏到地上,用鼻子仔細地辨別什麼,有些迷惑地把身子蹲在那兒,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怎麼啦?」
「風警官,這裡與路溝里的那處卧痕氣息有些許的相通,真是奇了怪了。」
我心頭一震,眼光如炬,直視著蘇朗,難道......?
刻不容緩,我轉身奔回麵包車,從車的工具箱里找出防汛鐵杴、繩索、鋼撬和手提電瓶燈回到了蘇朗身邊,蘇朗接過鐵杴,在他選定的位置開始清理泥土和雜草。
泥土裡混合著些銳尖的碎石,圓鐵杴鏟在上面發出「咔咔」的刺響,再往下挖,鐵杴受到了堅硬的阻彈,看上去像是碰到了石頭,蘇朗有些失望,但我從傳來的聲音中分明聽出了差異,這種聲音的背後,有一絲空洞的迴響。
我上前接過蘇朗手裡的鐵杴,往更大範圍擴展了挖,細碎的土石在鐵杴下掀開,潮濕之處有蚯蚓和其它不知名的蟲子被挖出來,慌不擇路地奔爬,剛才挖不動的地方漸漸凸顯出來,鐵杴明顯地有了與金屬相碰的聲音。
蘇朗一下明白了我的意圖,俯下身用手扒土,最終用鋼撬撬住了什麼,用力掀起,出現了一處縫隙,我上前用手扳住,用力向上,一塊鋼板被我掀翻,底下竟然是一個黑乎乎的洞口。我把鋼板徹底端了上來,防止過多的泥土掉入洞里,蘇朗用鐵杴清理了一下洞口,一切都昭然若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