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戲說

第 4 章 戲說

蕭三動作一頓,望向台上的說書人。

下面的茶客興緻索然,閑聊的人又添了幾桌。

清兒也是眉頭輕蹙,看他不解的眼神,耐心解釋道:「懷玉公主,蘇先生已經說了三年了。」頓了頓,補充道,「不過,每回都略有不同。」

他頷首,放下茶杯,專心地望著台上。

「話說這懷玉公主,出生之時便天降祥瑞,深秋時節,本該南飛的大雁卻成群結隊盤桓在產房之上,結成玉環狀喜迎公主降生,又因公主出生時便懷抱著一塊奇玉,大周明熙皇帝特賜封號懷玉……」蘇先生說得很是繪聲繪色。

「公主自小聰穎過人,卻獨獨不喜女紅,最愛與太子習字念書、同進同出,明熙皇帝非但不惱,反而特許太子太傅教導太子和公主二人。試問哪個皇子公主能與太子共同享有這樣厚重的皇恩呢?懷玉公主卻是特例!」

清兒手撐著下巴,奇怪地看著蕭三格外認真的側臉,而以莫焰為首的那幾桌人顯然有些按捺不住,頻頻打量他們主上的神色。

「要說皇帝對懷玉公主的偏愛,究其緣由卻是眾所周知:懷玉公主是大周的福星。無論是皇帝有恙,還是太子負疾,只要懷玉公主在床畔侍疾,不出三日,何種疑難雜症都會通通破解,要說解救這些王公貴族,也稱不上是大周的福星,真正讓懷玉公主名揚天下的,是明熙十六年的那場瘟疫,多少御醫束手無策,偏懷玉公主在太醫署轉上幾圈,就有御醫悟出對付瘟疫的良方了……

「按說懷玉公主並不懂醫理,怎就偏能救世濟人呢?太史局的人夜觀天象,稟明聖上明熙七年有福星降臨,明熙七年,正是懷玉公主誕生之年,種種跡象顯示,懷玉公主正是那福星,於是福星之名傳將開來……」

清兒有些心不在焉,隨意地瞥向二樓,發現幾處雅座都是空無一人,只右側靠窗的那一間,帷幔靜靜地垂著。

原來在這兒等她。

也罷,只要九爺不對蕭三動手,她才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麼彎彎道道。

「可這福星之說卻在公主十一歲那年被打破。原來那一年,大將軍宇文柏的次子宇文濟忽染怪病,久治不愈,將軍愛子心切,上奏皇帝請懷玉公主前去將軍府侍疾,這請求原是極其失禮荒謬,皇帝大為惱火,后念在眾多臣子規勸、懷玉公主又與宇文濟早有婚約的份上,皇帝允許公主前往將軍府。豈料公主侍疾后回到宮中,第二天晚上將軍府便傳來宇文濟暴斃的消息……

「四年之後,宇文濟的大哥宇文衷發動政變,改國號為齊,追殺梁氏皇子皇孫,懷玉公主在太傅的掩護下逃走,被彥國人接應,原來,公主與彥國九皇子交情匪淺……」

蕭三眉毛一挑,眸中閃著不悅。這樣的血腥政變被說書人添油加醋地宣揚,會改變多少民眾的看法?他們真當天高皇帝遠,什麼都敢議論,什麼都敢戲說?

下面有茶客打岔:「蘇先生,這次掩護公主逃亡的變成了太傅?」

「不對啊,蘇先生,上次不是說公主死了嗎?這次怎麼被彥國人接走了?」

「哎呀你還不知道他?回回不一樣,上回公主還毀容了呢!」

眾人一陣鬨笑,蕭三面無表情看向他們,莫焰瞥一眼蕭三,冷冷地按住旁邊人放在劍柄上的手。

小廝跑過來跟清兒耳語一句,清兒頷首,暗自奇怪,她照九爺所說,已經將這蕭三帶出來溜達了,原以為九爺是想暗中觀察此人,沒想到他卻當著蕭三的面叫她去雅間談話……

還有,怎麼她和蕭三一進來,說書人就突然說起了梁懷玉?難道是故意要說給姓蕭的聽……懶得想了,愛誰誰吧。

她轉頭對蕭三說:「蕭三哥,你在這等會兒,我去見一個朋友。」

他微微點頭,看著她上了二樓,拐進右側那一個雅間,門口的人對她點頭,掀開帷幔,待她進入,手一松,帷幔重新落下,擋住裡面的情景。

他放下茶杯,也離了座,漫不經心地走到莫焰身邊坐下。

「主上無礙,屬下便放心了!」莫焰眼眶都紅了。

二樓雅座,清兒坐得僵直,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九爺,而九爺眉目間帶著憂傷和肅穆,撥弄著桌上花瓶里的金魚草。

伊伊侍立在他身側,默默地望著他們的對峙。

「清兒,你知道,你師父是怎麼死的嗎?」

樓下的喧囂彷彿瞬間消失,空氣流動也頃刻間變慢,清兒看著金魚草的花瓣在九爺手指的撥弄下微微顫抖的樣子,喉嚨發緊,眼睛里艱澀得什麼也流不出來。

師父。

每次九爺提到師父,她都有這種窒息的錯覺。可偏偏什麼也記不起來。

哪怕想起師父模糊的輪廓呢?

做不到。

她記憶中屬於師父的那一塊區域,完全被封鎖。

她低聲說:「我不知道。」

九爺置若罔聞,好半晌,輕聲開口:「我也不知道。」

她愕然。

「他去了周國哪裡,教的徒弟姓甚名誰,有沒有尋到他的親姐,為何人效力,又因何而死……我一概不知。」他面色如常,撥弄著金魚草的手指卻異常遲緩,「我自詡為他最親近的兄弟,可最終,仍對他一無所知。」

深紅的花瓣不禁侍弄,頹然跌落。

「真正得知他確切的消息,卻是周國政變十天之後,小九帶來他的死訊。」言及此處,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輕扭頭,望向窗外,不再言語。

伊伊卻不禁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九哥飛回來的時候極其狼狽,羽毛雜亂不堪,身上還沾了結塊的血跡,九爺正挑燈夜讀,一見它跌落在窗檯的樣子,手中竹簡啪的一聲掉下。

九哥極度凄涼地哀鳴一聲,翅膀撲騰一下,昏死過去。他心急如焚,拎起九哥斥問:「小九,長月呢?」

「我問你,孟長月呢?」

九哥醒來后,面對他的目光時就只會凄慘地叫,次日清晨,他接到周國政變的消息,整個人都沉默下來,當時正逢國君祭天大典,他把自己投入繁雜的政務中,整整半年時間,拒絕再見九哥,不肯接觸任何關於孟長月的事物。

九哥被伊伊餵養得膀圓腰粗,對著她扑打羽毛上飛下躥,問她主人為何遲遲不來看它。在孟長月身邊時它每個月飛回來一次,主人都很高興地往它腳脖子上系竹筒,雖然孟長月從來不回信。

伊伊低嘆一聲,抬起胳膊,九哥聽話地落在她手臂上。

「因為孟長月死了,消息是你帶回來的。他寧願永遠沒有孟長月的消息,他寧願你,永遠別回來。」

兄弟的愛,愧疚的念,遺憾的恨,憤懣的苦,扭打的結,瞬間沒有了著力的點,連悵然都無處安放,就這樣成了一縷飄零的孤魂。

而此時的清兒,好不容易聽到一點關於師父的事,正全神貫注等著他的下文,卻見他已然神遊天外,完全忘了眼前的兩人。

伊伊握著劍柄,指節暗暗發白,顧不得僭越還是無禮,語氣頗為僵硬地開口:「清姑娘先回吧,九爺乏了。」

清兒攥緊了手中的杯子,看他像是默認的樣子,再看伊伊滿臉陰沉地對著她,她低下頭,保持風度起身離開,可走到一半,發現手裡還握著杯子,遂返回將杯子往案几上一放,道聲「清兒告退」便快速出了雅間,腳步不知是倉皇還是憤怒。

也許關於師父的過去對他而言是痛苦的回憶,那麼她呢?像她這樣沒有過去的人又當如何?

她就像一片不知來自何方的浮萍,看不清過往的雲霧,也摸不透未來的方向,好不容易有人告訴她:你師父是孟長月。可如今,還是吝嗇於告訴她關於師父的事情,讓她在迷霧裡抓瞎。

終究還是,沒把她當自己人吧?

她恨自己不爭氣,渾渾噩噩過了三年,依舊沒搞清楚自己是誰,彷彿體內有一種未知的因素,抑制了她過去的記憶。而她三年前在沂嶺清醒后不久,便無意間發現,自己精通於煉製各種毒藥……

是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嗎?莫非她以前不是醫人之人,而是害人之人?師父,為何收她為徒,又是因何而死?

她忍住滿腹的酸楚,提著裙子匆匆下樓,一抬頭,看見蕭三等在原地,靜靜地注視著她。

雅間內,九爺望著對面清兒留下的茶杯,茶水剛歸於平靜,幽幽嘆道:「還是個沉不住氣的孩子。」

伊伊聽出他的語意,話在口中打了個旋,終於忍不住:「九爺不試怎麼知道?」

他慢慢倒茶,淡淡瞥一眼伊伊,伊伊迅速垂下頭,但還是不甘心道:「揚易此人雖然對我們不甚坦白,但他透露的『北齊在尋找梁懷玉』一事,結合蕭三一行人的行蹤來看,定然是真的。」

伊伊見九爺沒有吭聲,繼續道:「您肯定也信了此事,不然也不會讓蘇先生試探他們。如今揚易已死……您不是早就屬意清姑娘接替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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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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