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長月

第 5 章 長月

九爺輕撫著茶杯,「揚易效忠的始終是梁懷玉,他對我們有所保留並不奇怪。至於裴清……不要對她寄予厚望,她最厭煩拘束了。」

「她受您庇護,沒資格談自由。」伊伊不太贊同九爺對裴清的縱容。

九爺抬眸,淡淡道:「伊伊,你今日逾矩了。」

「屬下知罪!」

「退下吧。」

伊伊不敢抬頭,低聲答「是」后輕輕退出,餘光瞥見他寂寥的身形,漠然地對著窗外,案几上的金魚草花瓣孤零零地躺著。

他將竹捲簾拉得更開些,樓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樣子映在他眼中,販夫走卒,兒童嬉鬧,店家迎客,這熱鬧喧嘩的民生百態,在他眼中忽然扭曲變形,構成一幅黃葉瀟瀟、微風徐徐的秋景圖。

————

圖畫中,一位身著華服的壯年男子,牽著一個五歲的俊俏男孩,對他面前的男子深深囑託,小男孩眨巴著眼睛,仰著脖子,奇怪地看著他們。

「我答應收他為徒,但不會給他任何特殊待遇。往後你心疼了,可不要找我。」

「肅凡,你肯答應,我就放心了。祺軒能拜你為師,是他的服氣,不比留在我身邊差。」

劉肅凡淡淡一笑,瞥一眼孩子,「孫儀善,同樣是你的孩子,你這樣偏心,不怕將來禍事難料嗎?」

孫儀善握著祺軒的手緊了緊,「祺軒和祺顥感情很好。」

劉肅凡眉頭一挑,牽過祺軒的手,後退一步,「寒舍恐辱了尊駕聖光,尊駕請回,草民就不送了。」仟韆仦哾

孫儀善默然片刻,終於還是蹲下,望著祺軒的眼睛,「祺軒,你留在這裡……」終究沒能說出口,潸然轉身,拂袖而去,周圍潛伏著的帶刀侍衛從屋頂、樹枝、牆頭跳下來,隨侍而去,祺軒看著他的背影,後知後覺地喊:「父……」話音未落就被劉肅凡拽進了院子,撲鼻而來的是桂花的香味。

「長月,去拿一套衣服過來。」

石桌上正捧著一本書的小男孩聞言抬頭,看見被拖進來的祺軒,眼睛都沒有波動一下,只乖巧地答話:「是,師父。」

祺軒匆匆瞥向長月,只覺他與自己見過的所有這個年紀的小孩都不一樣,未及細思,人已經被拉進了竹屋。

屋內陳設極其簡潔,祺軒只匆匆一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劉肅凡把竹簾拉開,悠悠地坐下,長月抱著衣服進來,放在祺軒身邊的竹椅上,而後退到劉肅凡身邊,為他倒茶。

「換上衣服。」劉肅凡指指竹椅。

祺軒蹙眉,看著椅子上質料低劣且明顯被洗得褪色的服飾。

劉肅凡看了他的眼神,淡淡一笑,「暫時穿長月的吧,改日去鎮上買新的。」

「我,我可以不換,不用買新的。」祺軒彷彿能看到所謂新衣服的模樣是多麼令人「滿意」。

劉肅凡微笑著望進他的眼睛:「這裡沒有九殿下,自然不需要有人穿著九殿下的衣服。」

祺軒覺得這位伯伯真是怪異,怎麼沒有九殿下,他就是九殿下啊。但看在父皇剛才對這人怎麼客氣的份上,他決定不計較這個,改問:「父皇什麼時候來接我?」

「等他想起你的時候。」

半年後,祺軒再也不問這個問題。他開始踏實認真地習字讀書,揮劍練武,開始老老實實叫劉肅凡師父,但就是死也不叫和他同齡的長月師兄,雖然每次惹了禍都是長月給他收拾爛攤子,譬如拿木劍打斷了鄰居家看門狗的狗腿子,去鎮上買東西一言不合掀了別人的攤子,偷桃子被主人抓個正著抬出師父的名號撐場子……

他再也沒有九殿下的威風,卻依然喜歡在長月給他收拾爛攤子時豪言壯語:「等回了宮,我叫父皇給你封個大官!」

可長月一點也不在意他口中的「大官」,依舊認認真真跟著師父踏踏實實地學,每次都毫不客氣地把他給比了下去:字會的比他多,書念的比他好,棋藝比他精湛,連舞劍的招式都記得比他牢……他在這些方面略遜一籌也無可奈何,誰叫長月比他早三個月入門呢?但他有一方面的知識絕對是長月望塵莫及的——皇宮。

於是,他矢志不渝地給長月講述皇宮的點點滴滴,它的輝煌燦爛,它的榮華富貴,它的至高無上……長月竟然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祺軒愈加興奮,不禁自豪地問他:「長月,你看,我是不是很讓人羨慕?」

長月輕輕瞥一眼他,「是可憐。」

「什麼?」

「你曾經坐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現在卻和我一樣生活在簡陋不堪的竹屋中,你的父皇把你送到這裡不聞不問,只因為國師說的一句你和四皇子祺顥命勢犯沖,會阻了四皇子的福氣……」

祺軒大吼一聲,彈起來撲到長月身上,兩個孩子扭打成一團,踢咬拽拉扯撞,無所不用,最後打累了雙雙倒在草地上大喘氣,還是長月爬起來把水囊拿過來,祺軒接過灌了一大口。

父皇最後那句話他不是不懂,只是他願意抱有理解和期待,不想去深究,可兩年過去了,父皇連人都沒有派過來一個,更別說自己來看他一次。他也知道父皇更疼四哥,可是……同樣是兒子,心怎麼能偏到完全看不見了呢。

他拾起一塊石子擲向前方,「長月,你明明可以委婉一點兒的,怎麼偏這麼蠢,要這麼直白不修飾?」

長月把水囊的蓋子蓋上,「不這樣說,你以後會天天煩我這個。」

祺軒簡直無言以對。

他轉移話題:「孟長月,你幾月生的?」

「八月。」

他仰天大笑:「我七月生的,比你大一個月,你得叫我哥哥,哈哈,看在你被我照顧了兩年的份上,我允許你叫我九哥!」

長月笑,「師弟。」

「什麼?」

「無論你幾月生,依舊是我師弟。」

「……」

如若他們的感情一直這樣,那才是上天仁慈的恩賜,可一切到了他們十五歲那年,老天爺終於收起了他的慈眉善目。

那一年,劉肅凡和孟長月把祺軒送回彥國皇宮,祺軒做回了他的九殿下。接著他父皇下旨賜婚,采沅成了他的未婚妻。

采沅是誰?

采沅和他們一起長大,是他們那一塊地段著名的小美人,老有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對她垂涎三尺,時不時對她進行獻殷勤等騷擾之舉,當然有祺軒和長月左右護法在側,那些個臭小子休想靠近她多說一句話。

祺軒喜歡她,不是因為她的美貌,而是祺軒認為,她是少有的集溫柔大方不俗氣、善良體貼不嬌氣的姑娘,特別是每次他挨師父罰沒飯吃的時候她偷偷給他送雞腿,祺軒感動得熱淚盈眶,想著這樣善解人意又和他一個鼻孔出氣的姑娘可真是難得,把她娶了也不算壞事。

當然祺軒看得出,長月對她也動了心思,而她對長月也很好,似乎還和長月更說得上話,祺軒思索一番,覺得長月除了樣貌遜他三分之外,勉強還算配得上與他公平競爭。可是現在,他聽到賜婚的消息,憤怒卻遠遠多於欣喜。

因為他回了宮才知道,采沅是李丞相流落民間的小女兒。

什麼「流落民間」!

那個姓李的老狐狸,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把自己的大女兒嫁給了最受父皇寵愛的祺顥,妄想將來女兒能撈個太子妃,不承想老狐狸連他這個被丟在民間的九皇子都不放過,花十年布下這樣一步棋!他是要把自己所有女兒塞給各個皇子,將來誰當太子他都不虧,打得一手好算盤!

此時,采沅對他所有的好,都有了耐人尋味的味道。

那麼,采沅是早就知道她爹的意思的了。

那麼,他孫祺軒是被人牽著鼻子耍了一遭了。

他找到她,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父皇給我們賜婚了,但我想,還是要問問你的意思。你不同意,我立刻去求他收回成命。」

他多希望她能回答她不願意嫁,可是她只是低下頭,不知是嬌羞還是掩飾神色,說出來的話卻尤其冠冕堂皇:「采沅能嫁給九皇子,是采沅的福氣。」

果然。這副嘴臉,可真讓人噁心。

他冷笑,「我以為,你是喜歡長月的。」

賜婚的事,他感到憤怒可笑又可悲,因為他也像采沅一樣,沒有任何反抗地,遵從了聖意。他唯一感到愧疚的,是對長月。

可是長月反而主動來找他:「我去問了采沅,她說願意嫁給你。你們兩情相悅,我很高興。」

這臭小子,裝什麼老成,扮什麼聖人!他明明喜歡她,她要嫁給別人了,高興個鬼!

可祺軒沒辦法跟他說明自己的所思所想。長月是個纖塵不染的人,祺軒不想讓他沾染皇城的烏煙瘴氣和明爭暗鬥。

祺軒同情這個倔強的孩子:「這段日子想喝什麼想玩什麼,跟九哥說,九哥親自帶你去!」

長月瞥一眼他,「小九,你多慮了。」

好好好,是我多慮,你不需要安慰,你不喜歡采沅,不喜歡她還能和她坐屋頂上看一晚上星星……

他打定主意不娶采沅。

可不能讓那老狐狸稱心如意,更重要的是,不能讓一個女人傷了他們兄弟的情分。他正絞盡腦汁地想著能被父皇接受的抗婚的理由,宮內發生另外一件事,比賜婚事件殺傷力百倍,徹底砍斷了他們的兄弟情分。

皇帝賜毒酒給劉肅凡,九皇子祺軒親自去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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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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