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章 勝敗
這一下槍聲,震耳欲聾,時間彷彿停止了一秒。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打鬥,瑤光來不及收勢,手上還握著拳,擺出一個攻擊的動作。她的頭髮亂了,盤在頭頂的辮子散了,一絲秀髮落下來,遮住她的臉。一陣風吹來,髮絲四處飄散。凌亂,卻帶著一股氣勢,不可欺的氣勢。
她不再是初見時,那般高高在上,狼狽卻也真實了起來。
「將手放在頭上,束手就擒,不然,我會開槍。」弗朗茨端穩了槍口,瞄準了她的頭部,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地在那道,「別懷疑這話的真實度。」
瑤光緩緩揚起雙手,按照他的要求,舉高了放在雙耳邊。見她投降,那些原本近不了她身的士兵立即蜂擁而上,將她的雙手反剪銬在背後,用步.槍緊緊頂住她的後背。
同時,艾希也被俘虜。
艾希不甘心,企圖反抗,身後的士兵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槍托,砸在他肩膀上,又將他打倒在地上。他單腿跪地,那雙狼眼閃爍出了令人驚心的綠光,受了傷,卻仍不甘心,死命地掙扎。見他這麼難以制服,士兵又是一記砸在他頭上,他的額頭立即被砸出一個血窟窿。鮮血從傷口噴涌,一下子遮住了他的視線。即便滿身傷,一臉血,他的目光仍然緊緊追隨自己的小姐。只要他們敢對她動粗,就算是死,他也要抱著他們一起同歸於盡。
所幸,瑤光並沒有受到皮肉苦,他們只是粗魯地推搡她上前。
弗朗茨看著遍地的狼藉,盡量控制著呼吸,他臉上看上去沒什麼表情,只有他知道自己動了怒。
他仍然維持著射擊的動作,手指扣在扳機上,彷彿隨時都會射出這一顆子彈。而,這一刻,他確實起了殺念。
瑤光抿著嘴唇,微微眯起眼睛,臉上平靜得不見半點漣漪。這種危急的關頭,她沒有退縮,而是向前一步,將自己的額頭啪的一聲貼上了他黑洞洞的槍口。
「開槍。」她微微揚起下巴,眼珠子轉動,掃過他的臉,道,「只要你能承擔得起後果。」
這是一個賭注,更是一個下馬威,今天的事情一定會傳出去,而她就是要讓所有黨衛軍的人知道,她,蔣瑤光,不可欺。在她這裡,沒有種族之分,只有權和勢。
風來,吹開擋在她臉龐的黑髮,露出那一雙湛亮的黑眼睛。
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氣魄,發起狠來,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
沒想到,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人,卻有這等魄力。
弗朗茨原本就涼薄的嘴唇此刻更是被抿成了一直線,他的眼瞳收縮了一下,這一眼,他直直地望入她的雙眼中。這時,太陽鑽出雲層,一束光投下來,落在大地上,剛好照進她的眼底,瞬間照出了一片浩瀚星辰,如同夏季的夜空。這不同於他所見過的藍眼睛、綠眼睛、灰眼睛、棕眼睛,這是黑色的魅力,具有極其強烈的存在感,幾乎可以掩蓋任何其他色彩,是力量的存在。
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這個女子,不是池中物,而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小看了她。輕敵,所以在較量中,一敗塗地。
布魯諾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早嚇壞了,見弗朗茨將槍頂在瑤光額頭之際,一顆心臟都快蹦出了喉嚨,再也不能袖手旁觀。在鑄成大錯之前,他必須要阻止,不然他也要一起跟著玩完。於是,他把心一橫,硬著頭皮幾步沖了上來,死死地按住弗朗茨的手臂,急切地道,「你不能開槍。她的父親不是大使、不是富商、不是政客,不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是一國之主!而那個國家,正在和我們的祖國做生意。難道,你要因為一個人,而連累整個國家么?」
這句話,被布魯諾氣急敗壞地吼了出來,帶著一定的分量。
弗朗茨一開始確實動了殺念,但他到底不是一個意氣用事的人,任何事,做了后都要承擔後果。
他之所以沒動,是因為需要一個台階,即便自己已經一敗塗地,但在一個外國女人面前,他仍要維持尊嚴。而,布魯諾給了他這個台階,所以他見好就收。
看上去他是施令者,手握他們一干人等的生殺大權,但實際上,和她的這場較量中,他是個敗者。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去看眼前的這個女人,卻一眼瞥見她嘴角微微隱現的弧度,心中頓時一凌。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中,什麼都逃不過這雙黑眼睛。
弗朗茨胸悶異常,卻也無可奈何,他有能力、有膽識、有手段……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一個後台強硬的爹。而,這一步之遙,就是起點和終點的區別。他的終點,不過是她的起點。
他一直就知道自己的這個硬傷,只不過,這個外國女人再次用行動讓他認清這個殘酷的事實,如同當眾打了他的臉,狠狠地一刀刺入他的痛處。
弗朗茨面上平靜,胸腔卻被無盡的怨念和憤恨所包圍。扣動扳機,是可以泄憤,但之後要承擔的後果,巨大到無法想象。
所以,即便艱難,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但此刻的妥協,並不代表這事就可以這樣抹過。這個女人,他記住了。來日方長……
見弗朗茨放下槍,布魯諾鬆了口氣,可還來不及慶幸劫後餘生,就聽弗朗茨的聲音又在身邊響起。
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比北極冰還冷的笑,道,「襲擊黨衛軍高級軍官,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給我把他們全部帶回局裡!」
***
瑤光被關入了黨衛軍海關分局的看守所,她和布魯諾、艾希分別關押。
沒讓她等很久,就有士兵來提人,將她帶到一間審訊室里。空蕩蕩的屋子裡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有一盞小檯燈,還散亂著一些刑具。這裡是拷問犯人的地方,房間陰濕森冷,牆壁地上處處有斑駁的血跡,那些被審訊的人也許已經做了古,但他們充滿怨念的靈魂似乎仍在。在昏暗的燈光下搖曳……
手腳都被銬住,她無法逃跑,只能坐著,靜靜地等待。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來,只有瑤光一個人。顯然弗朗茨要讓她產生心理陰影,有陰影就會有恐懼;有恐懼,那就是弱者。
只不過,估計他又要失望了。
瑤光坐在椅子上,腰桿挺得筆直,臉上並無恐懼和不安。雖然看不見外面,但她知道,在隱藏的某處,必然有一雙眼睛在監視她。
這一場心理戰,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
等了一會兒,沒有手錶,她也不知道這一會兒具體是多久。但,她知道對方按捺不住了,因為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房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十分俊朗的男人,五官如同雕像,毫無瑕疵,只可惜臉上的淤青和傷痕破壞了他的英俊。而製造這些痕迹的人,正是瑤光。
弗朗茨開門見山地道,「你很囂張。」
瑤光沒有抬頭,但眼珠一轉,卻看向他。嘴角微微一挑。
這是一個沉著冷靜的笑容,她料定他不敢拿自己如何。
這女人明明這麼美,可她的笑顏卻叫人驚心,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比任何一雙藍眼睛更要引人矚目。不,確切的說,是侵蝕人心。
弗朗茨在進來之前是沉穩的,但進來之後,所有的冷靜都被她這一笑打散,他自以為無懈可擊的偽裝也變得不堪一擊。她能看透他的心,把他扒光,赤條條的。
他瞬間被她激怒。
沒錯,和那些高官權勢相比,他一個中尉確實只是一個屁,甚至連和他們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在她面前,讓他引以為傲的一切都成了浮雲。所以,即便她什麼話沒說,即便她只是風輕雲淡的一笑,仍然深深刺中了他的軟肋。
能一言不發,就擊中他軟肋的,她是第一個。
弗朗茨走過去,抓住她的肩膀,粗魯地將她一把拉起來,用力抵在牆壁上。
那一下推搡,他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所以當她後背撞上牆壁,骨架發出碰的一聲悶響。
看見她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有一種發泄后的酸爽,捏住她精緻的下巴,陰測測地道,「現在我是不能拿你怎麼樣。但是將來,會有這麼一天。」
瑤光不是別人,她也不會怕任何人,所以他的話對她起不了作用。
「那就等將來再說。」
她的臉上始終帶著一抹笑,淡得幾乎看不見,卻深深扎入他的眼睛。兩人遇到雖然不到兩個小時,但這個女人卻成功讓他刻骨銘心。
刻骨銘心,並非只有愛得死去活來才會有,還有其他因素。
此刻,弗朗茨的心中交雜著很多的情緒,怒、怨、恨、不甘、不齒……它們就像是無數根細小的繩子,擰在一起,最後凝聚起一股巨大的力量。他本就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所以,她說過的每一句話話,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全都在他心底落了根。
暴怒之後,他突然冷靜了下來,揚起兩道極為挺拔的劍眉,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在那道,「雖然我不能殺你,但是,在關押你的這個二十四小時里,我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他一邊觀察她的表情,一邊用漫不經心的語調繼續道,「我們這有一百四十五種刑法,除去那些大刑,還有很多不起眼的小把戲。它們不會讓你死,甚至不會留下疤痕,卻會叫你生不如死。那麼,蔣小姐,您要不要試一試?」
瑤光抬頭望向他,他擒在嘴邊的笑容明明那麼陽光那麼明媚,可說出的話卻是極致的暴戾。這一刻,她看見彷彿不是一個綠眼睛的男人,而是一個遺落在人間的惡魔。
是她,逼出了他所有的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