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3
濃濃的夜色浮在空中,像是一幅未完的畫作。
陳鄴走到窗邊,點上一支煙。
他赤著上身,腹肌分明,腰間精瘦。因為常年堅持健身,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
下身穿著一條休閑長褲,掛在髖骨上,露出一截黑色的內褲邊。幾分隨意,幾分性感。
他站在窗前,指間煙火閃爍。
他吸上一口,又吐出來,像是雜誌里的模特,但多了點孤傲。
謝寶南走過去時,陳鄴正好一口煙呼出來,攏在她的臉上。她忍不住咳嗽一聲,細細輕輕的,肩膀跟著一抖一抖的。
陳鄴叼著煙,看她這副模樣,眼神擰成戲謔的線。
好一會兒,謝寶南緩過來,從他口中搶過煙。她手上是新做的美甲,夾著煙時有種別樣的風情。
她吸了一口,是比方才更嗆人的味道。
無論過了多久,她依然無法適應煙的味道。
陳鄴奪過煙,就這麼冷麵笑她:「好的不學,學什麼抽煙!」
謝寶南咳了好一會兒,終於緩過來,問:「你怎麼換煙了?」
她雖然不會抽煙,但跟在陳鄴身邊這兩年,早已熟悉了他的煙味。他抽的都是國外定製的香煙。但今天的明顯比過去嗆人。
陳鄴睇了眼指間的煙,漫不經心道:「煙癮上來,路邊隨手買的。」
窗外,不遠處高樓的LED幕牆變換著圖案,光忽地亮起來。
謝寶南微微眯起雙眼,等到光暗下,繼續情,事時未完的話題:「楊秘書說你一直在公司,這麼晚,是出什麼事了嗎?」
其實今晚陳鄴壓根就不在公司。
朋友臨時約他去打麻將,他毫不猶豫地應下來。
應下來的那一瞬,腦海里浮起過她的身影。但轉念一想,反正生日年年都有,於是坦然地將她掀了過去。
他從不撒謊。哪怕是放她鴿子,他亦光明正大,坦然處之。
從始至終,他把自己好的壞的全攤在她面前。
他曾對她說:「你別指望我是什麼好人。」
他說這話時,眼神非常確信。那遊刃有餘的模樣,是篤定謝寶南不會因為任何理由離開他。
可如今楊秘書替他撒了謊,他不能置楊秘書於不義,於是便順水推舟,「沒事。」
他垂眸滅煙,岔開話題:「吃蛋糕了嗎?」
謝寶南搖頭。
陳鄴隨手撈起一件T恤穿上,然後握住她的手,「走,吃蛋糕去。」
餐桌上,圓形蛋糕被粉色的鮮奶包裹,周邊一圈點綴著草莓、藍莓,中間立了個巧克力牌,上面寫著「生日快樂」四個大字。
十足的少女心。
陳鄴嗤了聲,「這蛋糕真夠土的。」
謝寶南小聲解釋:「這是蘇姨買的,我覺得挺好看的。」
總歸是她的一份心意。
他道:「蠟燭點上吧。」
謝寶南抽出一根細長的蠟燭,插在蛋糕中央,然後朝陳鄴伸出手,粉白的手心向上,「借你的打火機用用。」
他盯著蛋糕,眉頭皺起,「就一根蠟燭?」
「怎麼了?」她疑惑。
陳鄴像是十分不滿意,抓起剩下的蠟燭,滿滿當當地插滿了二十根。
好好的一個蛋糕,猶如被萬箭穿心,面目全非。
最後他還不忘逗她:「二十歲就是要插滿二十根蠟燭。」
謝寶南:「……」
她暗自發笑,多大人了還這麼幼稚。
卻什麼都沒說,由著他去。
謝寶南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陳鄴一根一根地點燃蠟燭。他極少有這樣的耐心。點燃蠟燭的同時,彷彿也點燃了她的心。
她承認自己愛他愛得沒有原則。但有這一刻,什麼都值了。
陳鄴關了燈。
燭火搖曳,在他的臉上,落下飄忽不定的光影。他眉眼笑著,對她說:「許願吧。」
謝寶南雙手合十,閉上眼。
願餘生永如此刻——她在心裡默默地說。
蠟燭吹滅,陳鄴要去開燈,被她攔住。
她點了幾支熏香蠟燭,瑩瑩燭火照亮了整間屋子。
「這樣比較有氣氛。」
大約是氣氛太好了,謝寶南竟用食指沾了點奶油,大膽地抹在陳鄴臉上。
下一秒,被陳鄴握住手腕。
他的眼眸深如湖水,定定看她。
她呼吸一頓,暗自懊惱,方才的行為確實有些過了。
本以為陳鄴會生氣,正打算道歉,卻見男人輕垂眼眸,直接含住了她的食指。
男人的舌尖在她的指上一圈一圈地纏繞,留下溫熱的、濕漉漉的觸感。
墨色的眼睛看向她,藏著勾人的餌。
這樣香艷的動作,偏偏讓他做得撩人又性感。輕微的電流順著食指爬過心尖,她耳根霎時紅透。
短暫的溫存后,陳鄴放開她,嘴角淺淺弧度。
她握緊拳頭,食指上還有他舌尖的溫度,久久不散。
陳鄴大剌剌地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吃菜。他面色如常,彷彿剛才的纏綿不存在似的。
她建議道:「菜都冷了,要不我拿去熱熱?」
陳鄴淡聲道:「沒關係,坐吧。」
柔和的光線在兩人之間鋪陳開來,像一張溫柔的網,凝注了時光。
恍然間,有種兩人已經是多年夫妻的錯覺。
那會剛和陳鄴在一起不久,謝寶南就幻想過和他結婚以後的日子。
他們應該會生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白天,陳鄴去上班,她送孩子去學校。晚上,陳鄴下班回來,她和孩子已經在家裡等他。
他一定還是如今這副心高氣傲的模樣,同她抱怨工作上的事情。而她,會跟他說說兒女的趣事,然後一家人共進一頓溫馨的晚餐。
那時謝寶南真是這麼想的,甚至傻傻地跑去問陳鄴。
她至今還記得陳鄴短促地笑了一聲,然後對她說:「你在說什麼傻話?我是不會結婚的。」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一群人叫不婚主義者。
謝寶南倒上紅酒,給自己切了一小塊蛋糕,拿著小勺,安靜地吃著。
她嗜甜,憎苦。陳鄴卻恰恰相反,很少吃甜食。
兩人第一次歡愛后,翌日一早也是坐在這張餐桌前吃早餐。
那天陳鄴手沖了一杯咖啡給她。咖啡苦而澀,比她從前喝過的都要苦。她喝不慣,問:「能不能加點糖?」
陳鄴眼神調笑,說:「苦咖啡止疼。」
前一夜的總總歷歷在目,謝寶南心中磋磨出小火苗,威脅似地喊他的名字:「陳鄴!」
他朗聲笑,「以後可以叫我阿文。」
這個稱呼,是他真正接納她的開始。
後來謝寶南才知道,那天的咖啡是藍山,加糖會破壞它的口味。
自從和陳鄴在一起,她見識到許多從前不曾領會過的風景。仟韆仦哾
他說她身上有不好的習慣,於是從口味,到衣著,到看的書,被他全方位的洗禮。
陳鄴自然是有驕傲的資本。
生長於富裕的家庭,小小年紀就去了國外讀書,在劍橋完成了本科和碩士學業。之後回國,接管嘉匯。
他的出身、學歷和能力都漂亮得驚人,和連大學都沒讀過的她是雲泥之別。
他不喜歡的,他覺得不好的,她就不再做。
漸漸地,謝寶南藏起了自己所有的喜好。她開始了解印象派,聽古典音樂,看莎士比亞。
她套上了他喜歡的模樣,她覺得自己離他越來越近。
也許,很快,陳鄴就會愛上她了。
謝寶南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她胃口小,蛋糕剛吃幾口就放下了勺子。
陳鄴問:「飽了?」
她點頭。
他說:「雞腸子。」
她解釋:「睡覺前我吃了滿滿一碗酒釀圓子,可能有二十個。」
陳鄴又說:「大胃王。」
這人真是霸道,正話反話都讓他說盡了。
謝寶南有點委屈,「我煮的兩個人的分量。你不回來,我怕浪費,就都吃了。」
陳鄴難得地頓了一下。
他知道,她是在抱怨他沒早些回來陪她過生日。偏偏脾氣好,連抱怨都輕聲細語,軟得像是這場夜雨。
或許是覺得歉疚,他的目光變得柔和,「想要什麼禮物,自己跟楊琳說。」
哪怕她要金山銀山,他都可以買下。他有數不清的錢,為紅顏豪擲千金,不過爾爾。
「好啊。」
燭火正盛,謝寶南的眼眸里盛滿笑意,但她心裡卻是失意。
那些昂貴的禮物,她並不在乎。她想要的,從始至終,不過是他的一點愛。
而這些,楊秘書永遠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