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9

第 9 章 9

深夜,蟲鳴短暫地停了一會兒。偶爾能聽到幾聲蛙叫,不知道是不是小區的池塘傳來的。

陳鄴回到家時,家裡沒開燈。他以為謝寶南不在,走到卧房,才看見女孩蜷縮在大床的一角。她弓著背,臉色煞白,額上鋪著一層細密的汗,神色痛苦。

陳鄴走過去,摸摸她的額頭,沒發燒。

「來例假了?」他問。

謝寶南迷迷糊糊地,不知道醒了沒有,眼睛都沒睜開,喃喃一聲:「哥哥,我疼。」

她好久沒叫他哥哥了,似乎還是剛在一起那會兒,她才會這麼叫,後來就一直是阿文。

陳鄴心裡有點難言的情緒,才驀地發現,她已經同他在一起這麼久了。

他去廚房泡了一杯紅糖水回來,輕聲喚她。

好一會兒,謝寶南才睜開疲憊的眼。見到他的一瞬,微微失神。

「你回來了。」聲音里有些澀意,卻依舊招人。

「先把這個喝了。」他說。

她喝了一小口,皺起眉,委屈地看向他:「有點燙。」

陳鄴方才在廚房喝了一口,試過溫度,明明不燙的。

但此時她的嬌氣卻讓他很受用。他輕輕吹了吹紅糖水,哄著她:「不燙,你再喝口試試。」

謝寶南眨巴著一雙眼,搖搖頭,說什麼都不再喝了。

她不輕易撒嬌,但一旦撒嬌,沒人能拒絕。

陳鄴去廚房拿了個小勺子回來,舀起一口紅糖水,又輕輕吹了吹。

她悄悄抬眸看他。他垂著眼睛,睫毛覆著,模樣很認真。

這模樣,這場景,就像是萬千尋常的情侶那樣,男朋友在照顧身體不適的女朋友。

「這下不燙了。」

他將一勺紅糖水遞到她的口邊,謝寶南歡喜地喝下去,認同地點頭。

暖而甜的糖水從口腔蔓延至心口,染著點他的溫度。一杯紅糖水,就被他這麼一勺又一勺地餵了下去。

陳鄴挑起嘴角,「行啊,小傢伙還會恃寵而驕了。」

她低著頭,不說話,只是笑,全當他是誇獎。

紅糖水下肚,她重新躺下。

片刻后,陳鄴脫了衣服,從身後擁著她,大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他的掌很大,隔著薄衣,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

謝寶南扭捏了兩下,陳鄴渾身燥熱。他咬牙切齒地在她耳邊說:「再動把你扔出去。」

她終於安靜下來,不敢再動。

到底是身體疲乏,她很快睡過去。

等聽到懷裡女孩呼吸開始平穩,陳鄴不知怎麼,忽然陷入回憶。

他想起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想起那個站在牆邊獨自懊惱的女孩,想起她一本正經地對他說「你怎麼比我還笨哪」。

那時他們總是在晚上見面。

燈光迷離的酒吧,他坐在卡座里,一邊等人,一邊看她青澀卻又努力地向他人推銷酒水。

再後來,他們春風一度。隔天早上醒來,他才第一次在白天看見她的眉眼。

她很瘦,睡在他的懷裡,安靜乖巧。年輕女孩的皮膚晶瑩剔透,仔細看還能見到細小的絨毛。那樣素凈的一張臉卻是活色生香的。

那時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竟然能在一起兩年。

那一夜,陳鄴想了很多,卻一直抱著她,沒有鬆手。

他對睡眠的環境要求近乎苛刻。懷裡抱著人,壓根睡不著。可瞧見女孩痛苦的模樣,又不忍心放手。

他眉間騰起躁意,覺得自己十分愚蠢,像偶像劇里那些沒頭腦的男主角,矯情得很。

第二天,謝寶南醒過來時,肚子上暖暖的,陳鄴的手依舊覆著。

或許是真的累極了,他明明還抱著她,竟然也睡著了。

她側頭看著他。

這兩年,她不止一次感嘆,這個男人當真是風華絕代。就連苛刻的八卦記者,都曾說他的臉是所有女人的夢想。

猶如受到了某種蠱惑,她側過身,閉上眼,朝他的懷裡縮了縮。

真希望這樣的時光再長一些,再慢一些。世事紅塵,她是一隻螻蟻,只能靠著他獲得短暫的喘息。

她輕輕一動,陳鄴便醒過來。

「還痛嗎?」他的嗓音帶著初醒時的沙啞,有些性感。

謝寶南搖頭。

陳鄴提醒她有空去看看中醫,開點中藥調理身體。

她並不放在心上,輕描淡寫:「痛經也不是什麼病。」

「你別諱疾忌醫。」他說著便拿起手機,要給楊秘書打電話,「我讓楊琳給你約醫生。」

謝寶南攔住他,「誒,不用不用。這點小事就不用麻煩楊秘書了,回頭我自己約。」

陳鄴偏頭看她,唇角微微一勾,沒再堅持。

早餐時,陳鄴忽然提起昨天的事,「我聽楊秘書說了。誰敢在公司里亂傳,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過了一夜,謝寶南的心情已經平復。那些憤怒和不甘,似乎沒有昨天那麼強烈了。

她對陳鄴的話深信不疑。在嘉匯,他就是王,有萬千手段讓一切謠言無所遁形。

她收下他的好意,問:「那王蓉蓉呢?」

陳鄴將盤中的蘆筍一分為二,漫不經心地說:「你管那個瘋婆子做什麼。」

他罵人的時候,從不說髒話,卻總能讓人氣得七竅生煙。謝寶南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抬眸,視線越過長桌,看向她,「還記不記得我從前跟你說的話?」

謝寶南點頭,糯糯地重複他的話:「做好自己,無視流言蜚語。」

陳鄴輕輕笑了,「人站在高處,難免要接受下面人的議論。他們若不仰視你,你也成為不了輿論的中心。」

她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問:「如果王蓉蓉說的是真的呢?」

早晨的陽光很好,從落地窗揮灑進來,照亮棕木色的餐桌。陳鄴背對著陽光,身形里有無言的落拓。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擦嘴角。

「哪句?是你是我的情人這句?還是你是賤胚子?」

謝寶南默不作聲,陳鄴看了她好半晌,眼尾挑起嫌棄:「我說了,她就是個瘋婆子,不用在意她說的話。」

早飯過後,謝寶南去公司。

公司里一片熱鬧,彷彿昨天的鬧劇只是一個無人關心的小插曲。但就在謝寶南走進來的一瞬,空氣忽然靜了下來。

這微妙的安靜叫她略微不適。可很快,大家就圍上來,熱情地同她打招呼。

這份熱情有些過頭,謝寶南知道,其中大約八分都是沾了陳鄴的光。

沒人再提昨天的事,但那些探究式的目光卻在提醒她,人人都記得昨天的事。

她試著用陳鄴教她的話說服自己,不要去在意。於是她挺起胸膛,坦坦蕩蕩地投入工作。

身體好轉后,謝寶南挑燈夜戰,又花了好幾天時間,終於將整合的調研報告完成。

郭衛華看了之後,很是滿意:「小謝,做得不錯。」頓了頓又說,「你把這份報告發給陳總吧。」

關上報告,郭衛華走進總裁辦公室,向陳鄴彙報最近的工作進展。

他在嘉匯做了快二十年,不僅忠心耿耿,業務能力亦強。如今他是陳鄴最信任的人之一。公司的大小事情,陳鄴都要倚仗他。

簡要地彙報完進展后,郭衛華說:「陳總放心,接下來的整合,我會和各部門推進。」

陳鄴滿意地點頭,「有什麼問題及時和楊秘書溝通。」

他說完,埋頭看文件,發現郭衛華遲遲沒有離開,又抬頭,問:「還有什麼事嗎?」

郭衛華猶豫著開口:「器宇整合的事情,小謝也做了很多工作。她新做的調研報告很……」

陳鄴似乎沒有耐心聽下去,打斷他:「報告你來做。」

郭衛華還想說什麼時,陳鄴再次重複道:「你做。」

這一聲,不是商量,是命令。

郭衛華只能應下來,只是依舊忍不住腹誹,陳鄴把謝寶南放在公司,難道只是想養個閑人嗎?

當年謝寶南還在市場部實習的時候,被郭衛華看中,調到總裁辦。

這孩子雖然沒上過大學,但是工作勤懇努力,不爭不搶,不抱怨,不邀功。

正因如此,郭衛華有心提拔她。

他讓謝寶南參與到大大小小的項目中,有意無意地在陳鄴面前提及謝寶南的工作能力,甚至讓謝寶南把工作成果直接發給陳鄴。

但陳鄴似乎從來不看。

他不關心謝寶南做了什麼工作,更不在意她做得怎麼樣,每回都只有一句話:「你做,我才放心。」

郭衛華知道,陳鄴是不相信謝寶南,不相信她有這個能力把工作做好。

只是既然陳鄴不相信她,又為什麼同意把她放在這個位置呢?

郭衛華思來想去,得出一個結論:陳鄴是為了哄小女友開心呢。

他笑著搖頭,難免又為謝寶南覺得遺憾。

這孩子,聰明努力,工作能力也是有的。只不過,陳鄴從來沒看見過。

——

謝寶南再次來到沈曼工作室時,已經是八月了。

她忙了整整一個月,人瘦了不少,下巴尖了,肩胛骨更加明顯。

沈曼心疼地說陳鄴不做人,竟然壓榨女朋友為他賣命,「他是請不起人了,還是太摳門啊?」

謝寶南笑笑,訥訥地為他解釋:「瘦一點好看呀。」

不久前,謝寶南在臨桑外國語大學的官網上查詢到了自己正式錄取的信息。雖然還沒收到通知書,但一切都塵埃落定。

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沈曼,沈曼揚眉吐氣,「看以後誰還敢拿學歷在背後逼逼叨叨!對了,上回那個王蓉蓉,她要是敢再出現,我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子。」

謝寶南抿唇笑。

「抱歉,我們還沒營業呢!誒誒誒,這位小姐,你誰啊!」

「別攔著我,我找人呢!」

兩人說話間,耳邊傳來一串爭執的聲音,謝寶南循聲望去。

工作室門口,王蓉蓉正抻著個脖子往裡張望。

不過短短數日,王蓉蓉彷彿換了一個人。

她穿一件T恤和牛仔褲,頭髮隨意地紮成馬尾。灰撲撲的一張臉,再沒有從前的精緻。往日里的耀武揚威和自信,都變成了如今的疲憊和喪氣。

沈曼工作室不是什麼大公司,謝寶南更是從未在嘉匯提起過沈曼。

她不知道王蓉蓉為什麼會找到這裡。

那天公司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謝寶南心裡的陰霾又不自覺地浮上來。她的手指蜷起,握緊了身下的布沙發。

沈曼沒見過王蓉蓉,朝她喊:「小姐,定做漢服啊?我們還沒營業呢!」

王蓉蓉看見謝寶南,眼前一亮。她似發了狂,狂奔過來時,幾乎是撲倒在謝寶南的腿邊。

謝寶南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後退了幾步。

沈曼見狀,呵斥道:「你究竟誰啊?幹什麼呢!」

王蓉蓉眼睛里蒙著謝寶南看不懂的情緒,帶著哭腔哀求道:「謝小姐,我錯了,求你原諒我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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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事,別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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