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宗師
然而面對傾力出劍的許蜂,只有二品境界的宋牧只能節節敗退,手中只剩半柄的長劍滿是缺口。
短暫停歇時,宋牧大口喘著粗氣,身上衣衫多處破損,左邊肩頭更是一片猩紅,但宋牧身上所散發出的濃烈戰意,就連站在對面的許蜂都為之動容。
錢六斤不知何時轉過頭看向這場比試,對於宋牧被許蜂一劍在劈在肩頭,他非但沒有任何不悅的神色,反而臉龐上滿是笑意。
平台下方的東秀神色擔憂,他問向傅華庭,道:「師傅,宋牧打不過他,怎麼辦呢?」
傅華庭答道:「師傅也不知道啊。」
東秀皺著眉頭,「師傅,宋牧他流了那麼多血,會不會很疼啊?」
傅華庭神色驀然一喜,轉瞬歸於平淡,語氣平穩的說道:「當然會很疼,江湖人受傷在所難免,這還是光明正大的比試,若是在無人觀看的荒涼之地,身死都極為尋常。」
東秀深深嘆了口氣,似乎在想些什麼,不再言語。
隨著許蜂和宋牧不再單單使用劍招,台下觀看的武人也隨之增多,議論之聲自然紛亂吵雜,其中多數都是再說許蜂。
「一名實打實的一品劍客,居然和一名二品劍客打了這麼久,真是丟盡顏面。」
「是啊,而且還是一名毛都沒長齊的少年……」
「……」
這些議論之聲被許蜂停在耳中,心中難免有些不悅,但很快他便釋然,那些人只知道他是一名一品劍客,卻無人知道他的處境,言語不善也屬正常。
武人在戰鬥中成長,劍客同樣如此。
從半州山到提壺山,宋牧所蘊養的劍意在與許蜂大交手時盡數而出,這也間接使得他本身的劍道境界得到一定的提升,隱隱有向著一品境界突破的趨勢。
許蜂換上一口新氣,這也是他登台以來第一次換氣。
宋牧平定心神之後,與許蜂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動身向前掠去。
許蜂手中長劍所攜帶的磅礴劍氣,竟然將手中三尺長劍足足增長了一尺有餘。
而宋牧手中本就所剩無幾的劍身,儘管也被劍氣包裹,但和許蜂相比,就好似初升暖陽與正午烈陽一般,不可爭輝。
在兩人相距不足三丈之時,許蜂提先一劍劃出,鋒利劍氣橫向划向宋牧腦袋,宋牧手中長劍緊握,手背青筋凸起,猛然一記上挑,身軀同時向後倒仰,許蜂那一抹劍氣緊貼宋牧面門而過,飄動的鬢角青絲被劍氣斬斷,而宋牧的一記上挑也在頃刻間無線逼近許蜂,許蜂一擊不中之後,握劍的右手竟是直接鬆開劍柄,右手劍變為左手劍,手腕輕抖,劍柄在手心旋轉,形成一道劍氣屏障,宋牧的上挑一劍剛好撞在這張劍氣屏障之上。
宋牧身形向後劃出,許蜂則是原地不動,再次沖向宋牧。
這一次,宋牧沒有提劍前沖,他雙手緊握劍柄,雙目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許蜂,斷劍在他手中發出顫鳴。
青蓮劍宗的《劍十六》第十二式,遠遊!
如虹劍氣直撞提劍而來的許蜂,許蜂嘴角隱約帶有譏諷意味,前沖勢頭不減反增,手中長劍直刺劍氣。
一聲悶響從中炸開,宋牧再次受到波及,退至平台邊緣。
許蜂同樣向後退出幾步,看向已在邊緣的宋牧,換上一口新氣,再次提劍衝去。
這一次的攻勢,相比較前一次更為迅猛,只有二品境界的宋牧顯然無法阻擋,他自己心裡也明白,但他仍是神色凝重,
提劍前沖。
在東秀眼中,兩人之間的劍氣碰撞,使得二人身形出現一瞬間的模糊,只是下一刻,宋牧手中的斷劍便只剩下了劍柄,身形更是倒飛出去,如斷線紙鳶,直接飛出了對戰平台,重重砸在地上。
宋牧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按住胸口,但仍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面色紅潤。
在平台上站立的許蜂看了一眼緩緩站起身的宋牧,扭頭向著那位讓他登台的大漢看了一眼,那大漢似乎並不介意,許蜂長疏出一口氣,收劍入鞘。
宋牧剛剛抬手擦掉嘴邊血跡,距離他不遠的東秀就跑了過來,關切的拉著宋牧的手臂,問道:「宋牧,你沒事吧?」
宋牧淺笑道:「沒事。」
東秀似乎是覺得聽錯了,再次問道:「宋牧,你真的沒事?」
宋牧點了點頭,「嗯。」
「可是你都吐血了啊,若是真的沒事,怎麼會吐血呢?!」
宋牧苦笑道:「只是受了輕傷而已,無礙。」
東秀不太放心,說什麼也要扶著宋牧走向錢六斤。
傅華庭跟在二人身後,神色始終恬淡。
那些在台下觀看的江湖人大多數都自動忽略了許蜂,他們將目光鎖定宋牧,並不是因為他以二品境界勇於和一品劍客比試,而是他所使的劍招。
來到酒肆落座之後,錢六斤將一隻倒滿酒的酒碗推給宋牧,故意嘲諷道:「小鬼,你居然連個一品的劍客都打不過,這要是穿出去,讓老子顏面何存?!」
宋牧拿起酒碗喝上一口,苦笑道:「錢大哥說的在理,我不會向外傳的。」
東秀突然開口說道:「錢大哥,宋牧都受傷了,你還這樣說他。」
錢六斤擺手道:「一邊去,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東秀果真閉口不言,靜靜站在一邊。
傅華庭看在眼裡,捋須輕笑。
錢六斤抬起手指向宋牧,一本正經道:「這可是說好了的,一定不要傳出去,說老子是你大哥,老子可丟不起這個人。」
宋牧沒有理會錢六斤,再次拿起酒碗喝了一口。
錢六斤對著宋牧挑眉道:「唉,看到那邊的鐘樓沒有?你一會好好看著,老子只出一次手,明白了嗎?」
宋牧輕輕點頭,「看到了,錢大哥,你也要登台打架嗎?」
錢六斤嗤笑道:「老子登台是要和這提壺山的山主打架,可不是你剛才的那樣,隨便找一個人登台打架,他們這些人,還不配老子出手。」
可緊接著,錢六斤便輕咦一聲,視線看向南面,那些屋舍後方有一片密林,在其中一顆青翠欲滴的柳樹上,有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斜躺在樹枝上,他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握著摺扇,扇子輕輕搖晃,男子時不時提起酒壺喝上一口酒水,悠然愜意。
錢六斤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將背負的大弓放在取下放在桌面,對著宋牧說道:「好好看,好好學。」
話語剛落,錢六斤身形一閃而逝,再出現時已是在鐘樓之上。
鐘樓上的白衣男子看著錢六斤,而錢六斤也看向白衣男子,錢六斤率先開口問道:「老子是不是在那裡見過你?」
男子沉聲道:「王某與閣下並未見過,閣下想必是記錯了。」
錢六斤眉頭輕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隨即咧嘴笑道:「你跟老子的一位故友很像,只不過她是一個女人。」
男子似乎有些惱怒,沉聲道:「閣下不知道尊重二字怎麼寫嗎?」
錢六斤哈哈笑道:「還真是不知,自小就沒念過書,活了這麼久也就只懂一些拳法,」短暫停頓之後,錢六斤接著說道:「和一副英俊的皮囊。」
王姓男子冷哼一聲,不再搭理這個言語輕佻的王八蛋,轉過頭看向下方眾人。
錢六斤走到銅鐘前,拳頭緊握,一拳打在銅鐘之上,鐘聲回蕩整個提壺山。
在下方的眾人無不神色驚駭,獃獃的看向鐘樓。
柳樹上的那名男子對著鐘樓看了一眼,收回視線。
在宋牧和許蜂比試過後,又有兩人登上平台,兩人都是武夫,且都是宗師境。
但隨著鐘聲響起,兩人看向鐘樓時,只能無奈的搖搖頭,然後對視一眼,走下平台。
一拳打在銅鐘上,鐘聲未斷,錢六斤便又是一拳,然後是第三拳,第四拳,第五拳。
錢六斤一口氣打出五拳,整個提壺山彷彿陷入靜止,只有鐘聲回蕩眾人耳畔。
那些原本緩緩登山的江湖人在聽到鐘聲響起之後,都選擇以最快的速度向著山頂掠去。
錢六斤停手后,沒有跳下鐘樓,他一臉不羈邪笑的看向宋牧,對其他眾人的神情視之不見,似乎在問宋牧「夠不夠威風」一般。
宋牧心領神會,極其配合的輕輕拍了拍手,伸出大拇指。
錢六斤將視線看向柳樹上躺著的男子,而那名男子此時也正看向他,兩人對視時,錢六斤輕佻眉頭,意思好像在說「要不要打上一架」?而青衣男子笑著揮了揮手,選擇拒絕,順手指了指鐘樓下方。
一名青年男子推著輪椅從鐘樓下方走出,輪椅上坐著一位鬢角發白的中年男子,男子身穿灰色長衫,面容看起來十分和善,右手手指之間有一顆圓潤棋子,隨著男子手指擺動,棋子也隨之旋轉。
堆積在鐘樓前的那些江湖人自動讓開一條道路,青年推著輪椅緩緩向著平台而去。
錢六斤哈哈一笑,縱身跳下鐘樓,落在平台之上。
而被青年推的那張輪椅也隨後離地而起,青年依舊雙手推著輪椅,中年人依舊坐在輪椅上,同樣落入平台。
推動輪椅的青年向後一躍,跳下石台。
錢六斤展顏一笑,抱拳行禮道:「江湖散人陸奇見過山主。」
白衣男子扯動嘴角,「陸奇?這個名字倒是沒聽過。」
坐在輪椅上鬢角雪白的男子抱拳回禮,平聲道:「不必客氣,請出手吧。」
錢六斤活動了一下手腕,「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整個提壺山山頂之人,在山主蒙沉出現之後,視線便緊緊跟隨,如今全部看向平台,無論是正在喝酒的武人,還是酒肆掌柜,又或者是正在許願,正在挑選精小巧玩的江湖人,就連柳樹上那位不知名的大宗師也不例外,統一看向這場比試,聚精會神,眼神灼熱。
應了山主蒙沉的話語,化名陸奇的錢六斤率先出手,他身體前傾,做奔跑狀,但只是眨眼間便到了蒙沉身前,對端坐在輪椅上的蒙沉遞出一拳。
蒙沉神色平靜無波,之間旋轉的圓潤棋子停留在食指之上,拇指輕彈棋子,如羊脂美玉的白色棋子翻轉升空,與錢六斤遞出的一拳碰撞在一起,棋子頓時向後飛去,而蒙沉所坐的輪椅在順勢向後倒去,在距離原位三丈左右停下,蒙沉伸出兩指,那顆看似毫無軌跡翻轉的棋子剛好落在蒙沉雙指之間。
錢六斤這一拳,看似打在了棋子上,但給他的感覺像是打在了一道氣機牆壁上一般,讓出勢迅猛的拳頭出現極為短暫的停滯。
錢六斤看向雙指夾住棋子的蒙沉,嘴角輕輕扯動,再次向前奔去。
蒙沉抬眼看了一下錢六斤,在他的身前明明空無一物,而蒙沉卻做出落子入棋盤的舉動,他將指間棋子向著身前放下,那顆白子居然詭異的停在落子處,紋絲不動,落子生根,彷彿在棋子之下真的有一張棋盤一般。
而在蒙沉身前一丈處,居然憑空出現一道肉眼清晰可見的金色流光,緊接著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流光縱橫交錯,眨眼之間便形成了一副豎放的巨大棋盤,而在那張有形棋盤上,赫然有一枚白子孤零零的落在上面。
錢六斤一拳打在棋盤之上,棋盤如同一張大網一般,出現波動,在錢六斤的拳頭擊打之處,棋盤凹陷,而錢六斤的拳頭也順勢陷入棋盤三寸有餘。
錢六斤收回拳頭,被錢六斤打出凹陷的棋盤瞬間便恢復了原樣。
錢六斤站在原地,抬頭看向身前這張漂浮在空中的巨大棋盤,眼眸之中充滿戰意。
在石台下方的江湖人無不瞠目結舌,他們獃獃的看著這一幅生平僅見的畫面,心神振蕩。
宋牧同樣如此,但他心底十分相信且肯定,錢大哥不會輸。
在柳樹上的青衣男子看的津津有味,他咂吧咂吧嘴,自言自語道:「這才剛剛開始,蒙山主是不是有些心急了。」
坐在高出的白衣男子眉頭微皺,死死盯著那張漂浮在空中的巨大棋盤,似乎是在尋覓蒙沉這一式的氣機流轉。
錢六斤向前邁出一步,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他竟然伸出兩指,做輕叩門扉狀,輕輕在那幅棋盤上敲了敲,然後附耳傾聽,也許是沒有聽到迴響,錢六斤神色有些失望,他透過棋盤看向蒙沉,冷笑一聲后,腳步緩緩後退。
蒙沉看著緩緩後退的錢六斤,伸出一隻手臂,五指一抓,一黑一白兩盒棋子從鐘樓內飛出,漂浮在蒙沉身前。
錢六斤退至距離蒙沉七八丈遠停下腳步,看到蒙沉的舉動后,朗聲問道:「怎麼?蒙山主喜用實子?」
蒙沉簡言笑道:「實子,踏實。」
錢六斤在聽到回復后,哈哈大笑,站立在石台的身軀隨著笑聲緩緩升空,天空之上雲海翻滾,大風呼嘯。